桑暖走向村鎮,沿途是成片的稻田,稻田裡剛種新芽,放眼望去,能看見一個個農民彎腰在田中辛勤耕種。
忽然,遠處有個農婦從田中看到了站在路中的桑暖,頓時扯著嗓子喊道:「阿暖!不是說要在溪邊挑石子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還沒過晌午呢!」說著,人也放下手裡耕作的工具,擦著熱汗慢慢走向桑暖。
桑暖楞神,這才發現背後竟突然出現了重量,低頭一看,原本身著的法衣不知何時變成了破舊但還算乾淨的粗布衣衫。
這個幻境......好生厲害,轉換間她竟毫無察覺。
內心波瀾四起,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這時農婦已走到桑暖身前,笑道:「阿暖找到什麼石子了?給嬸看看。」
桑暖放下背後揹著的竹簍,只見裡頭裝了一大塊稜角分明的淺灰石頭,還有幾顆鵝卵石。
這是要做什麼?桑暖一頭霧水,但不妨礙她詢問農婦。她勾著淺笑,微彎眉眼,配上溫雅的容貌,看上去十分親切。「阿嬸可知我要拿石子來做什麼?」
「不是說要拿來刻個棋盤嗎?阿暖說話我可有在聽呢,可別考我。」嬸子爽朗笑道,也看了一下竹簍裡的大石,有些驚訝道:「溪邊離這兒可不近,妳一個小姑娘竟還能揹過來。阿暖揹著累了吧?嬸叫大牛幫妳揹回村?」
桑暖赧然一笑,並未回絕,「那就麻煩您了。」
「嘿,別那麼見外,嬸受了妳娘那麼多幫助,如今幫妳一點小忙也是應該的。」說著,便向農田裡的一個身影吼道:「大牛!給俺過來!」
娘……她已經好久沒聽見這個詞了,乍聽到還恍惚一瞬。
這又是幻境給自己增加的新設定嗎?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裡不是滋味。
一個身影快步跑了過來,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長的倒是憨厚,他看了一眼水靈靈的桑暖,朝她伸出手,臉上也紅了一片,「俺幫妳拿。」
桑暖道了謝,將竹簍遞給了他,看他輕輕鬆鬆的揹上背。嬸子在一旁笑說:「嬸繼續農活了,大牛,送完石子便趕緊回來,地裡少不得你。」
大牛含糊應聲,也不好意思再瞅桑暖,率先走在前方。桑暖連忙和嬸子道別,跟著大牛往村子方向走。
一路上,桑暖放慢了腳步跟在他身後,大牛遷就於她,速度也放慢,慢是慢了,不過人也沉默。
桑暖想了想,打破了平靜,看能不能套出點消息,「大牛哥會下棋嗎?」
「俺不會。」大牛有些窘迫的說,「俺下地不需要下棋。」
桑暖笑道:「下地不需要,但農閒時也可以下一局耗耗時間,我可以教你呀,大牛哥想學嗎?」
「不用。」大牛道,然後突然轉頭納悶地看了桑暖一眼,「妳......不是也不會下棋嗎?怎麼教俺?」
「......!」桑暖驚呆了,想當年她棋藝可是頂尖,和仙人們對弈也是贏多輸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不會下棋!這個幻境到底給了她什麼人設?
震驚中,也感覺到一絲奇怪,竟然她不會下棋,那要刻棋盤要幹什麼?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村中,時間應是晌午,適逢午食,各家炊煙裊裊,路上沒什麼人,經過一家時,聽到硜硜地敲石聲,桑暖聞聲看去,籬笆牆內的院子裡,一少年正光著膀子賣力地敲擊著身前那顆碩大的大石。
「他這是做什麼?」桑暖好奇的問。
大牛瞥了一眼,「和妳一樣要刻棋盤。」
「刻棋盤?」桑暖不解,「有什麼用意嗎?」
大牛聞言臉色古怪,似乎不太明白桑暖為何會問這個問題。他看了眼桑暖勾著淺笑,溫溫柔柔的樣子,忍不住別過臉,還是老實地回答了她的話:「村裡傳說,只要棋盤刻得好,拿到天山去的話,仙人可以收他為弟子,從此長生不老。」
桑暖瞭然,所以幻境是要她刻棋盤?
「阿暖姑娘,俺覺得這是騙人的,百年來刻好棋盤的人那麼多,還沒見仙人看上半個哩。」大牛支支吾吾說道,還嘀咕一句:「而且俺也沒看見仙人……世上哪有仙人。」
桑暖笑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石子都找到了,試一次也無妨。」
大牛撇嘴,雖不贊同,但也沒再反駁。
這話題也就這麼翻篇,桑暖趁機打聽了一下村鎮的情況,才知道這個村鎮名為百家村,四方群山圍繞,山裡猛獸毒蛇層出不窮,只有一條崎嶇小道通向外界,往來十分不便,因此村鎮幾乎是與世隔絕,只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的日子。
這一帶的村鎮中有個幾百年前留下的傳說,東邊最高的山名為天山,上頭有仙殿,裡頭有仙人以製作棋盤的好壞來擇徒。本來沒有村人相信世有神仙,但越來越多人聲稱在晨曦中看見了山上若隱若現的仙殿,於是這個傳說也慢慢流傳下來,沒有消逝在時間長河裡。
不過,近年相信的人也少了,百家村剩下方才那個少年在勤勤懇懇地刻著棋盤,做著成仙的春秋大夢。
阿,現在還得加上正準備刻石子的傻姑娘。
大牛複雜地看著桑暖,還是將勸說的話吞回肚裡。
到了桑暖的家,大牛將竹簍放下,「阿暖姑娘,俺送到這。」大牛擦了擦熱汗,和桑暖道別後,就趕緊原路返回,農忙呢,不得閒。
桑暖打量著「幻境裡的家」,中間是大門,一進入便是一小片院子,兩旁被籬笆圍起,籬笆下還種著一些觀賞花卉,正值花期,花開正艷。
裡頭房屋看上去有點年頭了,雖然老舊了一點,但整理的十分乾淨,中間大廳、左右廂房,廊下還有一個小巧的木馬,做得栩栩如生。
木馬?
桑暖越打量越覺得不對勁,越看越熟悉,她忽然打開大門,腳步快速走到西廂房外,門未鎖,一推便開,映入眼簾的是尋常姑娘家房裡常有的擺設,卻讓桑暖呆楞在地,心頭乍地有一絲火起。
這是她還是凡人時住的房間!裡頭還保留著她當年外出求仙前的家具擺設,竟連書桌上那方硯台擺得位置都分毫不差!
這是什麼破幻境?為什麼要將她的記憶拖出來鞭撻?是在嘲笑當年她對於滅門之禍的無能為力嗎?
桑暖咬唇,手掌不由自主的握拳,用力到指甲都陷進了肉裡。
感受著絲絲疼痛傳來,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良久,才攤開手掌,走到床前坐下。怒氣過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寒意,她修仙那麼多年,從未見可以強制讀取記憶,並且令人深陷其中不得掙脫的法術……。
桑暖一頓,突然想起那道異獸之門,是那道門的作用嗎?它到底是什麼等級的仙器?
……那道門到底有沒有主人?
思來想去,她還是想不通為何那道門會將她這個小仙攔在這裡。她苦笑一聲,當下沒有掙脫之法,她只得順著異獸之門的意志,暫時先——刻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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