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給神的料理 - 朝食　生活的味道就像梅餅，酸酸甜甜鹹鹹……很鹹很鹹02

　　小唯坐在摩曼莎餐廳老闆的辦公室裡。眼前的青年才俊只比她大幾歲而已，卻已經是擁有兩間小餐館的黃金單身漢了。

　　這個老闆就是那個他。她的前男友。

　　他現在面色沉重，緊握的雙手遮住了線條迷人的薄唇。

　　「你不說些什麼嗎？」小唯在持續了二十分鐘的沉默後，打破門邊的骨董吊鐘發出的滴答聲都一清二楚的沉寂。

　　「我在想辦法保住妳的廚師職位。」他顯然想不出任何方法，雙眉間的皺折比一進門時更深了。

　　「你不罵我？」她有點想笑。

　　這個人就是這種人。總是很有同理心，也懂得顧全大局。無論作為一個人或是一個老闆，都百分之百受人景仰。

　　跟她完全不一樣。

　　「嗯……或許我該罵妳。不過，我不會這樣做。」他說，看似放鬆背部肌肉，往後方的黑皮椅背躺過去，讓頸項得到柔軟的支撐，但還是一臉懊惱。

　　「妳並沒有錯。要是我在的話……只能說時機太不湊巧。」

　　要是我在的話，妳就不用將紅酒倒在那個老女人連颶風都吹不亂的頭髮上了。他似乎是想這麼說。

　　這點她也清楚。要是他在，一切都將「看似」圓滿的落幕。他一定可以處理得「看似」很完美。小唯望著他散發憂鬱氣息的黑色雙眼，心中的不悅油然而生。

　　「……而現在我必然得將妳資遣。但是，我真的想幫上一點忙……或許現在還沒有辦法。往後要是妳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連絡我……」

　　對這個人而言，一切「不湊巧」的偶然所引起的必然，都是令他心情低落的主要原因。要是是造成好的結果那還過得去，然而，「不湊巧」的偶然既然被定義為「不湊巧」，就表示招致的結果通常都不會太好。

　　比起「必然」得將身為主廚的小唯資遣，他想必更加懊惱「偶然」在他不在時找上門來的麻煩吧！

　　小唯猛地站起。他露出有些錯愕的神情。

　　「不必了。」窘迫使她無法直視眼前這張臉。「我可以照顧自己，你別忙了。」

　　感覺被看扁令她心情惡劣。

　　在他們曾經很好的那段日子裡，她偶爾也像現在這樣感覺氣血不順。

　　他總是太過圓滑，圓滑到讓她無地自容。

　　小唯知道這一切都是無謂的自尊心在作祟。在恨自己的同時也差勁地遷怒於他。然而，卻無法拋棄她那廉價的自尊過活。

　　而現在的她比起一切順遂的那時候更需要它。

　　「再見。」

　　小唯揹起背包，大步跨出辦公室的大門。

＊

　　現在的首要之務，就是將那台豆漿機上網拍賣掉。小唯將數週以來乏人問津的機器從角落搬出，迅速拍了幾張照，在購物網創了個帳號。上架時還順手設定了二十四小時迅速送件。

　　其次的話……當然，事情演變至此，小唯已然無法繼續在這個城市應徵主廚的職務。

　　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眼前的茶几擺著筆記型電腦，螢幕顯示著求職網站的頁面。上面林林總總列出各種餐廳的求才資訊。

　　被資遣的那一天，她站在外場的餐桌之間，將紅酒直接倒在那個濃妝豔抹的歐巴桑頭頂。漂亮的酒紅色彷彿穿過河川石縫間的涓涓流水，沿著臉上的細紋流洩而下。

　　小唯沒有道歉，一句話都沒有說，倒完轉頭就走。她當時只想讓對方閉嘴，根本不想多跟她囉嗦。事後外場經理告訴她說難搞阿姨似乎嚇傻了，也忘了要繼續吵，抹了大紅色唇膏的嘴唇呆呆的一張一闔，然後全身顫抖著提著她的名牌包離開店裡。

　　餐廳裡的大家在知道小唯被資遣之後都為她抱屈。當天在場的外場經理更是為了這件事跟老闆討論了好幾次。

　　可是，這個社會可沒那麼好混。對方當時因為自尊心突然被踐踏而喪失反應能力，不代表她之後會一直呈現癡呆狀態。恢復理智之後，那女人動用了所有權力阻止小唯繼續做她想做的工作。

　　話說回來，小唯其實也沒有天真無邪到覺得自己真的為誰出了一口氣。

　　她純粹只是覺得很吵。淋人紅酒這種舉動對成人而言太過幼稚也不夠顧全大局。然而，她也無法放下自尊對那種人鞠躬哈腰。

　　她果然還是太嫩了。

　　要是想繼續在餐飲界執業，勢必得遠離這座城市。

　　小唯腦袋裡一片渾沌，任由「似乎得搬家」的想法飄過腦海，沉沒在「好想喝啤酒」的巨浪中。

　　晚上十二點零三分，她決定出門去找她喜歡的蜜紅豆及鹽味洋芋片。

　　初秋的夜晚總是令人心曠神怡。晚風固然如同薄荷葉的幼苗一般清涼，城市的廢氣仍稍嫌混濁。但對小唯而言，這樣的晚風已經比立夏時的悶熱好上十倍。

　　「真假！妳超帥的耶！」

　　在她喝著沁涼的罐裝啤酒，說完淋人紅酒的故事之後，紮著馬尾的女大學生直接給予這樣的評價。

　　涼雨拿著拖把，站在飲食區的出入口。而小唯則坐在附近的座位上。桌上的塑膠袋裡還有五瓶口味不一的罐裝啤酒，加上她手上的這一罐，正好一手。

　　這個時段超商的客人不多，因此涼雨的工作內容幾乎是清潔與整理貨架之類的。小唯偶爾下班回家路上會來看看。畢竟一個女生值大夜班還是有些危險。話雖如此，涼雨說店長為了安全起見，有時晚上巡店也會特別多留一會兒。小唯為此鬆了一口氣。之後也在店裡見過他們店長幾次……是個身材魁武的年輕女性，各方面都相當中性。

　　「算了吧！我還為此丟了工作。」沮喪大於自豪的小唯，心情還是有點複雜。

　　「不過，這種不畏強權的反抗我就做不來。要是我的話，可能還是會道歉，然後息事寧人。」涼雨轉著漂亮的棕色眼珠。

　　「然後，事後才在那兒自我厭惡。」

　　結果得到了那麼消極的結論。

　　小唯嘆息般呼出一股鼻息，將啤酒罐湊到嘴邊。

　　無論如何，感覺都會陷入自我厭惡啊……她還是無法釋懷。

　　「算了，別講我了。妳最近怎麼樣？我記得妳上次說快要實習了吧？」話鋒一轉，小唯瞬間將話題帶開。

　　「啊……嗯嗯，唉……」涼雨居然露出比剛才更加憂慮的神情。

　　「怎麼，難道是因為要實習了所以感覺很焦慮嗎？」這孩子的反應還真誠實。

　　「原本不想在小唯低落時說的。但是要是開始實習，打工就……」

　　原來是這麼回事。

　　「在擔心生活費沒有著落嗎？」說的也是……小唯心想。

　　涼雨是為了賺取生活費，才應徵大夜班這種津貼較高的工作。

　　「不是啦，因為這樣，我就必須辭職了。」涼雨皺著娟秀的眉頭，眼眶泛紅。「這樣……我們就很難再見面了。我好不容易才在這裡交到像小唯這樣的朋友……」

　　涼雨在學校的人際關係似乎並不理想。因為打工的緣故，同學間的邀約涼雨大部分都無法參與，不知不覺產生了一道隔閡。

　　這氛圍……怎麼搞得好像分手現場一樣？

　　哈哈哈……小唯忍不住苦笑。

　　之後她花了點口舌才讓涼雨稍微恢復一點元氣。現在通訊發達，基本上並沒有即將分離的真實感……或許是小唯在這方面有些遲鈍。

　　也可能是她悲哀的習慣了別離。

　　小唯在便利商店待到店長來巡店之後才離開。帶著剩下的四罐啤酒，她回到住處。打開起居室的照明之時，忘在起居室茶几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著實嚇她一大跳。

　　那是一通詭異的奇怪電話。以常理判斷真的有點奇怪。

　　當時小唯並不知道，這通電話即將改變她絕望的廚師生涯……甚至完全改變她未來的人生。

　　『無論您是誰我都非常抱歉！請到默森地來，如果可以請現在就過來。抱歉，謝謝您。』對方是名女性，似乎是不小心撥錯了電話，來電顯示的號碼相當陌生。小唯還來不及說話，對方便突兀地交代了一間店的名稱，然後啪嚓一聲掛斷了通話。

　　……小唯聽著聽筒內傳出的嘟嘟聲，窗簾半掩的氣密窗玻璃上反射出她困窘的臉。

　　該回電告訴這個冒失鬼她搞錯了嗎？她猶豫著要不要回撥。

　　剛剛冒失鬼說的那個酒吧她再熟悉不過。「默森地」是位於公寓附近的三星級飯店內的酒吧名稱，就在飯店頂樓。之前小唯與那個他也曾經去過幾次。

　　今天似乎不是個幸運的日子。她決定忽略這通電話。

　　無論是打錯或是什麼，那都跟她毫無關係。她沒有親切到會為了陌生人付出額外的通訊費。

　　小唯將手機放回茶几上，轉身帶著啤酒進入廚房內。冰箱裡塞滿了許多瓶裝水，全都是同一個牌子的，冰箱邊上也擺著一個紙箱，裡面是填滿半個箱子的瓶裝水。當然都是同樣的品牌。她將門邊的水塞到其他夾層的空隙裡，擺入塑膠袋中的啤酒。

　　當小唯開啟電視新聞，準備進浴室去時，手機又再度響起。

　　又是剛剛的號碼。

　　應該是同一個人無誤。

　　「……怎麼，這個人還沒發現自己搞錯了嗎？」

　　小唯決定不接通，直接將手機螢幕朝下擺著。手機鈴聲自動轉為靜音。

　　丟下手機，小唯進入主臥室內的浴室沖洗。十五分鐘之後又再回到起居室。手機已經安靜了下來。

　　她鬆了口氣，從冷凍庫取出家庭號的桶裝黑巧克力冰淇淋，舒服地在沙發椅上坐下，感受著沙發柔軟的懷抱。

　　當小唯有一搭沒一搭地挖冰淇淋送進嘴裡，盯著新聞任由思緒停滯之時，距離上一通電話三十分鐘的此刻，手機又響了起來。

　　螢幕顯示出同樣的號碼。

　　她望著手中的來電顯示，心情其實有些煩躁。

　　難道是喝醉了？她猜測。然而，對方在第一通電話時不斷道歉，而且似乎知道她是素昧平生的人。明明知道還打了這通電話，這顯然是個近似惡作劇……不，根本就是惡作劇的行為。

　　也或許只是玩遊戲打賭輸了。小唯記得高中時期學生間流行的那種惡整遊戲。她自認當時與朋友玩得比這個「打電話讓陌生人到指定地點」還誇張，不過也不至於真的強迫陌生人參與遊戲。

　　難道真的是遊戲輸了的懲罰？小唯越想越覺得非常有可能。無論如何，玩遊戲也不該造成他人的困擾，況且，她早就過了熱衷這種遊戲的年紀。

　　她接起電話，打算一針見血地拒絕對方。

　　「妳是玩遊戲輸了嗎？抱歉，我沒辦法奉陪。時間很晚了，麻煩別再打來。」小唯以冷淡的語氣如是說道，「要是再打來我會找警察叔叔來處理喔！」

　　在產生對方可能是在玩國王遊戲的臆測之後，她下意識地預設對方應該是年輕不懂事，年齡落在十幾或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女孩。

　　『啊……抱歉，我真心跟您道歉。』對方有些堂皇地說。不過，小唯總覺得對方語調間有些戲謔的笑意。

　　『不過，我是認真的。可不可以麻煩您現在就過來默森地一趟？』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JY2goN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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