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給神的料理 - 巳食　至今身為廚師的生活，就像調味失敗的海蜇皮……無味02

　　小唯看著檯面上的便當盒，著實陷入納悶與苦惱。

　　昨天晚上，她翻看了這個城鎮的觀光手冊。上面除了一些觀光地點之外，也撰寫了當地的傳聞軼事。

　　故事內容與翁修女士及拖吊業者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似乎有所關聯，但關聯性就像是蜘蛛絲一樣若有似無。

　　這座城鎮存在著像是都市傳說一樣，只在當地流傳的民間傳說。

　　基礎上，小唯認為可信的部分不多。傳說帶有古代居民對於鬼神的崇敬，和希望生活變得更加平順的期待。總之，這些傳說的本質就像是民間故事一樣。其中最為盛傳的是關於「人神」與「食之堂」的傳說。

　　傳說這座城鎮存在化為凡人的神祇化身，守護著這片土地，讓作物豐收、百花盛開。這位人神存在於山巒之間，城鎮東北方的巨大樹木就是人神的居所，具有神力加持，位處高處卻從未被雷電所傷，因此可以向神木祈福，保佑平安健康。

　　傳說人神是鎮上的人民，但至今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人神的真面目，對其真實身份亦無從得知。神奇的是，從古早以前直至近代，仍有在樹林中目擊到疑似人神身影的傳聞。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間「食之堂」也是這傳說當中的一部分。就像那孩子說的一樣，只要帶著食物或食材來到食之堂，並且祈願，就像對著神明祈求一般說出心願，願望就能成真。

　　然而……

　　這裡明明是餐廳，祈願這種事不是應該在寺廟做嗎？而且，要是食之堂真的可以接受大眾祈願這種事，帶著食材或食物這種行為，簡直就像……

　　帶著供品來一樣。

　　供品……小唯揉著太陽穴。眼前的便當盒內裝有約五十克的松子。那孩子帶著生的松子來祈願。

　　無論這裡的鎮民如何信仰，這種東西在身為廚師的她眼中就只是普通的食材罷了。

　　基於好奇，小唯仍詢問了那孩子的願望。

　　他告訴她，他的雙胞胎哥哥天生體弱多病，最近變得只能躺在床鋪上。他希望他的哥哥能早日醒來。

　　「哥哥告訴我，他不想看到爸爸媽媽傷心。我也一樣。但我更不想看到哥哥虛弱的樣子。」

　　那孩子這麼說完之後，便騎著腳踏車離去。

　　「該怎麼辦呢……」真是傷腦筋。

　　這個東西可以擅自收下嗎？小唯心存疑慮。然而，看著那孩子悲傷的眼神卻又忍不下心推辭。

　　話雖如此，她也沒有那種能讓心願成真的能力。

　　果然還是不該收下嗎……小唯暗自決定今日下午將這些松子送到神木那裡，然後在那裡代為祈願。

　　畢竟信仰就是這樣，他人相不相信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那孩子相信。旁人還是尊重為好。

　　小唯將便當蓋蓋了回去。

　　接下來，她想要先試做一些以中式或日式為主的餐點，並早日確定往後的菜單。食之堂從以前開始就是普通的家庭餐廳，而她一直是西餐主廚，已經長年沒將中式餐點端上餐廳的餐桌了。頂多自己在家時隨意調味的菜餚可不能隨便送上桌。因此，勢必得先試做看看。餐點模式以翁修女士留下的簡餐為主，此外，她打算加入一些西式元素。

　　食之堂有著設備完整的廚房。一部分的廚具與鍋爐在餐廳一進門的吧檯上。基本上，除非是燉煮的大鍋雜炊或是焗烤之類的東西，其餘幾乎都可以在吧檯前的流理台上完成。而油煙的排除設備也相當完善，內部廚房甚至有全套的烘焙器具和專業烤箱。在模具之間找到一整串法式甜點可麗露的銅模時，她真的服了。這個用銅製成的模具，一個就要價兩千元啊！

　　吧檯後方的牆面是一整面的嵌入式酒櫃，各種玻璃杯與香檳杯應有盡有，也有約莫十幾個馬克杯和咖啡杯。酒櫃中央最右側的平台上，有一台雙口的半自動式咖啡機。一旁還放著一包密封狀態完好的深烘焙咖啡豆和手動咖啡豆研磨器……資源完整的可怕。小唯開始擔心這些電器要是不好好使用，會不會在她退休之前就因閒置太久而損壞？為了防止這種事發生，得定期推出不同的飲食內容才行……這是必要措施。這裡有些機器可是專業等級的，價值絕對不斐。

　　當她一邊想東想西，一邊翻出鍋具時，餐廳的大門被推開了。

　　一名少年踏入餐廳。

　　一陣甜膩的花香隨著門扉開啟的氣流竄入室內。

　　她記得門把上應該掛著雕刻了Ｃｌｏｓｅ字樣的木牌才對。

　　「我餓了。」對方在小唯之前搶先發話，「給我做些什麼吧？用那個。」

　　少年伸出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指向吧檯上的便當盒。也就是剛才那孩子取來的松子。

　　她認出了這名少年。他的身影從一開始就很熟悉，逆天的外貌在光線充足的此刻更加清晰。

　　這位就是昨天在車上留下存摺及印章、替意識不清的小唯請來拖吊業者的那名美少年。

　　小唯有許多疑問，對於所有的一切。這個少年是她到達這座城鎮後第一個遇見的人，也是第一個讓她意識到這個地方存在著詭異事物的人。無論如何，也是第一個對她伸出援手的人。

　　直覺告訴她，無論是什麼疑問，只要問他就可以得到解答。就是現在，只要她開口……

　　對方卻忽然笑了起來。

　　「妳一副很多事想問的呆臉。」他露出幾近魅惑的笑靨，「我會回答，不過，得等我填飽肚子。」

　　十分鐘後，一道松子青醬義大利麵大功告成。

　　小唯在廚房裡一個放滿各式通心粉保鮮罐的實木櫃中，找到普通的義大利麵條。實木櫃有利於保存這類食材。

　　她轉動現磨胡椒研磨器，讓胡椒碎粒掉入麵條頂端的烤松子粒之間。九層塔的香氣像箭一樣刺激著早上尚未進食的她的嗅覺，肚子發出「咕嚕嚕」的哀嚎。

　　十分鐘以前，她原本打算拒絕少年沒來由的請求……或者該說是「命令」？

　　無論如何，小唯暫且忽略他的要求，提出一般人都會有的疑問：「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那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難道這個人是個偷窺跟蹤狂？其實剛剛一直躲在一旁偷看？這相當有可能。昨天也是在偏僻的山路上遇見他，怎麼可能每次都那麼湊巧！一旦開始疑神疑鬼，就覺得對方真的是個可疑人物。

　　「因為有願望的味道。」這就是對方的回答。

　　「然後，我是這個地方的神。」

　　『妳就是『食之堂』的下一任『廚師』，這是絕對不會錯的。神明絕對不會搞錯。』

　　翁修女士的聲音忽然在她腦中響起。

　　「阿修應該有告訴妳。不過，一個人敘述這種事，一般都會被當成神經病吧！」少年聳聳雙肩，「所以，我其實對找廚師這事不抱期待。」

　　其實……她也是一樣，只是隨波逐流來到這裡而已。她只是被利誘過來的人生失敗組。

　　小唯簡直就是用望眼欲穿的程度，緊緊盯著眼前的少年。如果今天是第一次遇見這個人，她絕對會將對方攆出餐廳大門。但是，與這座城鎮扯上關係之後，目前為止所遭遇的一切，都在將她的價值觀推向渾沌地帶。

　　現實似乎一向如此。要嘛是她來到一座集體罹患妄想症的城鎮，要嘛就是其實這其中存在著可信的成分。若非如此，傳說這種程度的東西，大多會在一定的時間之後，被人們所淡忘。

　　將信將疑之下，她動手打開那孩子留下的便當盒。

　　要是做好了，請拿到閣樓來吧！

　　稍早，那名自稱神明的少年如是交代。留下這句話後，他就逕自走向吧檯左側，那座通往二樓的原木階梯。由於是沒有擋板的中空階梯，站在吧檯後方的小唯只要稍微前傾，便可看到中空的階梯之間，踩著踏面上樓的少年雙足。

　　昨夜進入餐廳時，她曾佇在那座階梯前猶豫是否上樓一探究竟。

　　結果，終究還是作罷。當時總覺得自己不應該上去。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觸。

　　她用托盤端著義大利麵及擠入幾滴新鮮檸檬原汁的冰水，抬起膝蓋，踏上平滑的階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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