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堂一樓,小唯花了整個白天下廚,專心試做即將放上菜單的料理。
要是一切順利,這週之內一定可以重新開張。不過,她也得找時間到當地商家了解一下這裡偏好的口味。或許只需要微調而已,身為職業廚師,她對自己廚藝的自信自然不在話下。
美味的東西到哪裡都是美味,只要遵循適當的比例與公式,就能做出水準之上的口感與調味。
「啊!」她發出驚呼,手上拌炒著的醬油炒飯的炒鍋驟然停下。
「忘了問他義大利麵合不合胃口了……」
對了,這裡不就有個現成的「當地人」可以當作參考指標嘛!這樣就不必冒著生命危險進入人滿為患的場所了。她不禁呼出一口長氣。
祐葉在早晨用完餐之後就沒有離開過閣樓。
他說要睡覺,昨天整晚沒睡……等他交代完一些事,小唯就收走盤子,留他一人獨處。從那以後就一整天沒看到人。
不過,也不能排除他從窗戶出去的可能。閣樓一直都靜悄悄的。
她將醬油炒飯盛盤,打算姑且去問問他是否要吃晚餐?一個十七歲少年一整天只吃一盤義大利麵有點不太科學……即使他本身的存在就夠不科學了。
小唯脫掉圍裙,將炒飯留在燉煮著雞腿肉椰奶綠咖哩的電磁爐旁邊,打算詢問過後再回來翻動剛煮好的白飯。
在樓梯口叫喚了幾次都無人回應,她只好往樓梯上走。
閣樓裡空無一人。
房間末端的窗戶是關著的,窗邊的床舖上還留有餘溫。野薑花的香味淡了一些。床上有一件厚實蓬鬆的太空棉被。這棟房子的室溫一直都不高,即使烹飪開伙,也只到人體最舒適的溫度。或許是地處山邊的緣故吧?正午時刻也完全不覺得悶熱。因此白天還很熱的這個季節,祐葉仍蓋著厚被子入睡。
看來今天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吃飯了。
望著空蕩蕩的閣樓一會兒後,小唯轉身下樓。
*
「我已經報名明年的公務員高考了。請保佑我能順利上榜……謝謝您!」
隔日的黃昏,一名看來已經連續熬夜半輩子的鬍渣男帶著整整一大袋當季蔬果來到食之堂。對方一見到小唯,先是一臉發現新大陸似的兩眼放光,接著很快便發現自己的失態而低下頭去,自顧自地將祈願的話說完,一邊將手中的「供品」恭恭敬敬的推到站立在吧檯後的廚師面前。
依照對方臉上的超厚眼鏡鏡片推斷,此人應是許久沒有社交活動的繭居族,也就是所謂的「邊緣型宅男」。若是長年獨自準備應考,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別說異性,甚至同性都鮮少互動。所謂的高考戰爭就是這麼一回事。
真是辛苦……小唯望著鬍渣男匆匆離去的背影。
接下來就是將這些東西做成料理,並讓祐葉吃下,即可完成祈願的傳達。
她簡直就是廟祝之類的角色……只不過傳達的對象顛倒了過來。一般的廟祝都是翻譯神明的開示給信眾,她卻是替信眾傳達心願。這種狀況之下,做菜本身被賦予了微妙的意義,變得像是一場背負著心願的嚴肅儀式。這樣一想就覺得絕對不能馬虎。
今天也是一整天都沒有見到食之堂的神明大人。不知道昨天用那孩子帶來的松子所做的青醬義大利麵有沒有好好的傳達祈願呢?小唯對此一無所知。不僅如此,對於所謂的「將願望烹調在食物當中」的方法,亦是一知半解。這個樣子真的可以勝任廟祝的職位嗎?她不禁陷入自我懷疑當中。
雖然心底懷著不安,食之堂的菜單卻已經完成了八、九成,就算明日馬上重新營業也不成問題。
除了剛才的鬍渣男,中午時也有「普通客人」上門詢問,知道尚未營業之後便表示改日再登門拜訪。對方是有些年齡的一般主婦,似乎是之前的常客。
看來食之堂在當地是小有人氣的家庭餐廳,她內心湧出一股責任感。不過,在正式營業之前,還有一件事得做。
上一任廚師翁修留下的餐廳公款帳戶,必須轉移到現任廚師的她名下。這是祐葉昨日的指示。
「在正式有營收之前去辦好。金錢這種東西很麻煩,但個人資料的法條更麻煩。去那間銀行開戶,然後將錢都以轉帳的方式,存入新戶頭裡……到妳要退休的那一天,也要留下與阿修所留下的數字相同的金額給食之堂。」
「只需要留下當初的金額給食之堂?所以說營業額的部分全都屬於我嗎?」
「規則上是這樣。歷代也都是這樣做。」
那要是我捲款而逃怎麼辦?小唯故意這麼問。
「妳不會那麼做的。」他將臉埋進枕頭。那個模樣簡直就跟孩子一樣無邪。
「……要是真的那麼做,我會毫不猶豫的詛咒妳,讓妳不得不回到我身邊。」以天使的模樣說完陰險的發言之後,他發出和諧的呼吸聲睡去。
……差點忘了這傢伙有三分之一的屬性是惡魔!
好在她只是嘴上說說。要是偷走這筆錢,就等於偷取香油錢,除了遭到社會撻伐,還會遭到天譴……這種怎麼算都不划算的事她可敬謝不敏。
鬍渣男取來的蔬菜量足夠做出十人份的蔬菜雜炊……對了,要是供品太多,祐葉一個人吃不完要怎麼辦?小唯盯著袋中的整顆高麗菜和一大根白蘿蔔發愣。不管了,她從冰箱取出早上做天婦羅用剩的蓮藕。總之先用一部分作成一人份的雜炊。考量到是男生要吃,她在分量上稍微斟酌了一下。
蔬菜雜炊的作法很簡單,只要蔬菜品質好,稍微調整配方就能品嚐到天然的香甜滋味。以小火將鍋中的蔬菜炒出香氣,加水或高湯燉煮得軟爛且入味。在稍微試過味道之後,小唯到餐廳後方,摘採了一些野薑花朵洗淨切碎,在起鍋前丟入鍋中悶熟。
充滿田園氣息的蔬菜雜炊大功告成。
小唯將滾燙的陶鍋端上托盤,放在隔熱的圓形木板上。鍋中的湯汁因加入蓮藕而濃稠,還在餘溫之下冒泡。搭配的主食一定是米飯。
然後,問題來了。她壓根兒不知道祐葉在哪裡。
原本想送到神木那裡,但現在已經是入夜時間。上次的教訓她還銘記在心。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神明會用手機嗎?就算會用,不知道聯絡的號碼也沒用。如果用的是智慧型手機,之後一定要互加好友,聯繫上比較方便。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際,食之堂大門又被推了開來。
幾年後一定會風靡萬千少女的美少年神明像幽魂一樣飄了進來。
「可以吃飯了嗎?我餓死了!」語調也與幽魂無異。
*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