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的故事接近尾聲時，讓主角們遇險或面臨強敵幾乎是必備橋段。而作為讀者，期待的自然就是腳色們如何化險為夷或被打臉了。不論是鎖血、智取或是突破極限，合乎情理的安排應該能讓大部分的讀者接受(滿不滿意是另一回事)。反過來說，解決的方式太過生硬或沒有鋪墊，就會讓人摸不著頭緒，甚至毀掉整部作品給人的印象*1。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dsE1r4lx
機械降神(Deus ex machina；God from the machine)，或稱「天外救星」，是寫作上的專業術語，指的是在劇情中憑空出現替腳色們解圍的萬能腳色和情節。這個名稱來自古希臘戲劇。當故事陷入無法解決的膠著時，飾演神的演員會透過舞台機關登場，進而解決問題。也因此，所謂的「機械降神」，可以不是神，當然也可以和機械無關。我特別把憑空出現給標起來，就是要強調機械降神指的是幾乎毫無鋪墊的解決者；像是那些在危機時刻突然出現支援的我軍，要是有給過適當的鋪陳就不太算機械降神。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MyM4Vv8X
一般來說，從編劇的角度我們最希望解決危機的方式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過如此的神來一筆*2真的得靠作者的底蘊或甚至運氣。安全牌是所謂的「意料之內、情理之中」，一切平穩地解決，至少會讓作品善終。而(用得不好的)機械降神就是所謂「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作法，若作者沒有準備或故意使用的巧思，最好避開。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1AIe5GDz
一個作品是否使用機械降神並非只是簡單的是非題，筆者認為應該是多或少的光譜。要是鋪墊過多，結局會喪失意外性，適度地為了驚喜而向讀者隱瞞消息是可以接受的。重點在於讀者是否接受那是情理之中的解決方式，以及那個解決方式是否太過無賴。用現代的術語講，太過跳Tone和任性的手法，通常不會為讀者所接受。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4ucuMj5U
不過，歷史上許多作品仍舊使用了機械降神來解決最後的緊張場面。莎士比亞的諸多作品都使用了類似手法。最典型的應該是《一報還一報》(Measure for measure)*3，在最後解決問題，強行將悲劇扳成喜劇的是擁有權力的維也納公爵*4。中國古典文學雖和希臘文學關連不大，但同樣處處可見機械降神。許多作品最後的「聖旨到」，讓眾人乖乖聽話，本質上就是機械降神；《西遊記》某些章節也出現了觀音救場，而傳統戲曲受到民間信仰影響，也常常在最後安排觀音下凡解決問題*5。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YsxsRGjc
這樣的做法不好嗎？或許新出的作品使用這種情節，觀眾已經不買單了。但以傳統戲曲的例子來談，筆者認為這是當時戲曲融合廟會而生的必然結果。它一方面強化了信仰、二方面也滿足觀眾想看喜劇的心理(大部分觀眾去廟會不是為了看悲劇的)。簡而言之，觀眾喜歡、能夠接受，那又有何不可？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kuJYki2N
(下一段捏《Hunter X Hunter》蟻王篇結局，不喜者請跳過下一段。)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dBZJ1gxH
比較近一點，且和ACG有關的例子，大概是《Hunter X Hunter》收掉蟻王的方式。最後使用「核彈」收掉了蟻王，不得不說確實有機械降神的影子。但筆者認為，這是「成功的」機械降神。怎麼說呢？蟻王篇很重要的核心命題是人類如何面對大自然的反撲。當人類看似窮盡所有力氣，都無法阻止蟻王之際，卻出現了能抹煞一切的人類惡意。透過機械降神，這段情節被從人類對抗自然，昇華到自然對抗人類惡意。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A0vLJiVi
而這其實是機械降神一些新的用法的縮影。作品中有所謂的「劇場式」結構*6，簡而言之，在作品中有閱讀作品的人們，這樣的套娃結構*7，或甚至作品內的腳色自己認知到自己是虛構腳色，而其外有其他世界。在這樣的情形下，機械降神不啻為一種讓不同層級的腳色產生關聯，(在作者有意的引導下)模糊認知，甚至讓下層腳色昇華的做法。在懸疑和哲學小說中，類似的作法已經實行有年，其中的變體也包括讓下層的「人類」對上層的「神」提出質疑，某種程度上是把機械降神反過來寫。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K50zoKUG
簡而言之，機械降神指的是在劇中主要人物對於困境無計可施之際，突然在毫無鋪墊下登場，且具有如神一般權力改變現狀，甚至扭轉故事走向的腳色和情節。儘管在歷史上常被使用，現代大部分作品最好避開；當然，在適當的準備下，機械降神可以反過來替作品提升層次，但作者(和讀者)的腦袋得清楚自己在寫什麼，否則容易弄巧成拙。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YUe4iVfzt
那麼今天就聊到這邊──作者寫完了這篇文章，沒使用機械降神。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gQXhruKd
*1.請參見絕對足以載入史冊(?)的「這裡怎麼會有車」。順帶一提，《巴比倫》也收成那樣，真的是讓我很罕見地把某位作者設為拒絕往來戶...
*2.好的神來一筆當然很好，壞的神來一筆就有機械降神的傾向。
*3.梁實秋先生譯為《惡有惡報》，在下認為已經包含過多譯者對價值的判斷，不是太好的譯名。
*4.注意公爵不是神，也不是機械。
*5.筆者和替傳統戲曲編劇的家母聊過這個問題，確實在野台有種「不知道怎麼解決，就請觀音菩薩解決」的方便做法。
*6.更專業的術語跟「後設」有關，這個詞語絕對不是如字面指後來新增的設定。由於容易誤用，筆者在正文使用了比較普通的詞語。
*7.這種套娃結構，讀者可以試試看《海貓鳴泣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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