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32 AI的容身之所

如果談起三位數街區跟四位數街區的不同之處——

除了諾亞警備機構由人類轉變為機器人外，最大的差異大概就是廢墟跟荒地明顯減少了很多。即便「貧富差距」仍然存在，可三位數街區的貧民區比起四位數街區還要來得少。應該這麼說：三位數街區不會有雜亂無章的街道跟人煙罕至一看就覺得不妙的發臭小路。

那麼……如過再進階一些，讓街區的數字來到兩位數。

兩位數街區可能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富人」國。那裡不存在「巷弄」或者「街道」的概念，一棟建築即為一戶，一片土地即為一人的私有物。再者，大地上不會有人也不會有車，因為一切的生活都被架高在天空。所有的交通方式都在樓與樓之間的連接橋間達成。所以說，二位數街區跟可能更符合百年前人們推測出來的「未來世界」。

也是因為道路都架在天上，昔對於已經走到盡頭的高速道路產生了極多抱怨的怒氣。道路就此截斷，前方只剩下斷崖。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看見遠處的大樓正在向斷崖處排洩水柱。

只有大眾交通工具或者3244號道路能通往那座富人的城市，不過昔的目標不是那裡。

繞過中央脆化成片狀的人造植被，昔重新加滿油門，從最近的交流道告別漫長的快速道路旅行。

三位數街區，編號257，靠海的海港都市。以海產、觀光為主，在三位數街區中是比較出名的地區，有不少人願意花時間來這裡度假，因此對旅人的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

無數旅社、飯店座落在海邊沿岸，攤販、餐廳也圍著這塊半圓形成特色商業街。海面上漂浮著零星燈泡與燈條，即便限制出海，但那份亮光到了晚上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年輕人的夜生活主戰場。

酒精、香菸、燈光、音樂、沉醉的氣氛……

一想到晚上的情境，昔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那種人多的地方昔不怎麼喜歡，所以打工換宿的想法還是留給遠離海邊稍微正常一點的店家吧。

昔正準備戴上安全帽離開海岸線，一隻手悄悄伸了出來搭在昔的肩頭。

搭訕？瞬間跑出腦海的猜想被身體的感覺打消，冰涼觸感穿過肌膚一路蔓延到後頸。堅硬、冰涼，昔能想到的東西只有一個——

警衛機器人。

『問、問。』

「這是……」

『金色，20歲，男，170公分。』

——特徵？這是……在問我有沒有看過這個人嗎？

不過金色頭髮的男人，就算有身高限制，但適合的目標也太多了。

「不，我沒看過。」

『…………』

成年人的身高，球形腦袋沒有脖子。身穿青藍色警察制服，四肢細長但足夠舉起100公斤的重物——這樣的警衛機器人，居然也會露出小孩子似的失落表情。兩條向下彎曲的凹線呈現在螢幕上，警備機器人轉過身，朝警車旁的其他機器人身邊走去。

明明不是人工智能，明明只是被賦予簡單指令的機器——原來也會有那種豐富的情緒嗎？

下午4點，還有時間找地方歇腳或是乾脆一點直接住下來也行。在昔規劃的時間裡，成群結隊的加長型黑色轎車駛過眼前，在視野還能看見的彼端依序停靠路邊。

「有什麼活動嗎？」

『網路上說這裡會舉辦街區未來規劃說明會，有不少諾亞高層會跟民眾交流，互相交換意見。』

原來在海邊搭建舞台是這個意思。

不過……突發事件還沒結束。一看到諾亞高層下車，埋伏在屋簷下、建築物內、海岸邊的人們身穿統一款式的白襯衫，頭戴紅色布條，高高舉起旗幟向舞台那處吶喊。

「絕對不能發展人工智能！不能讓機器有生命！」

除了聲音的抗議，那群人還將通往舞台的道路堵得水洩不通。就在此時，直升機從頭頂飛過，一架攝影機對準舞台處。

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昔都還沒做好準備。

但是人們抗議的內容卻清晰得令人害怕。宛如利刃、磨尖的箭矢，一遍又一遍扎進心臟。

「開始了開始了，哎呀他們真的很勇敢。不過也是，人工智能不是什麼好東西，光是想想就會讓人起雞皮疙瘩。妳也這麼覺得吧？美麗的小姐？」

耳邊傳來聲音，昔不認識他，想必對方也不認識自己。

這是搭訕，是內容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話題。

或許對那些人來說這樣抗議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可昔卻無法接受，一秒都待不下去。

這種感覺該怎麼形容才好……彷彿被無數聲音認可自己的死刑般。

昔戴上了安全帽，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裡。

…………

『很難過吧，我也是。』

「畢竟AI曾經消滅過一次人類，他們會怨恨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這座城市其實是AI控制的與世隔絕的世界。』

「真諷刺呢，人類。」

不知道騎了多久，Nwatch上冒出通訊邀請。沉默，還是沉默。貂沒有自作主張幫昔接通，她靜靜觀察著昔的身體動作，每個小細節、每個眼神變化，這些瑣碎的訊息經過判斷後，貂得出了結論——

掛斷，並將訊息通知全數關閉。

不僅是通訊軟體，連手機號碼也一個一個封鎖。

「謝謝妳。」

『我還是希望您可以回去。』

「別再提那件事，我想冷靜一下。」

『知道了。』

昔把車子放在停車場，從連接外側的小路探出頭，差點撞上行人。

沒有目標，雙腳只是為了走而走。

當眼睛看見不遠處的蜂蜜饅頭時，身體的偏移讓貂產生了疑惑。

『已經不需要再模仿了吧，您的身體不需要進食，吃了什麼，到時候就要吐出來。嘔吐不僅會讓您無力，萬一吐得不乾淨，食物在身體裡腐爛……可是要開刀切除的大事。』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下意識地朝那個地方前進呢？

『您……不會把自己當成人類了吧？』

「…………」

昔沒有回應，她避開蜂蜜饅頭的香味，繞進地上放了好幾個水溝蓋的巷子。說是遠離人群，但這裡的人似乎沒有減少，反而還更多。抬頭一看，原來這裡是市場。

不是百貨、不是商業大樓，而是露天的市場。

這種腥臭的環境下，大部分是有些年紀的老奶奶，她們大概把逛市場當成休閒的一部份了。沒有要買什麼，但就是會跑到這裡跟其他人攀談。

賣魚那裡聚集著最多人，兩位老爺爺似乎正在下棋？

「我這是……來到什麼地方？」

『街區250，真要說的話這裡是三位數街區相當少數的鄉下了吧。』

仰望四周，的確如貂所說，沒有遮天蔽日的大樓，也沒有亮得人眼睛痠痛的霓虹廣告。以未被列入街區的荒地為鄰，是與科技感沒什麼關係的地區。

「將軍！是我贏了！」

魚販那邊一派人高高舉起雙手慶祝，而另一派的人明顯看得出他們臉上掛滿遺憾的神色。

昔默默混入其中，觀摩下一場棋局。

不知為何，光是看著他們下棋的樣子，身體就會覺得輕飄飄的，好像煩悶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樣。

這裡下錯了，那裡如果換個下法就好——昔回過神時，已經看完了好幾場棋。老人們彼此揮手，看樣子應該是要回去了。

下午7點，黑夜的雙手伸進市場，幫收拾好的攤販關上燈具，目送大包小包的人們離開。

一盞又一盞，由裡而外……

昔不知道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但是……反正不知道要做什麼，站在這裡也不需要理由吧。

慢慢地，人們將這個地方捨棄，留下充滿腥味的空氣。

明天又會是一樣的劇本嗎？明天大家也會齊聚一堂嗎？

抱持著如此想法，昔在腦中想像著明天的景色。沉溺在想像中的她沒有發現，發呆的時候，一名大約五十多歲的婦人正盯著自己。

眨眼之後，身體抖了一下，對方也被昔的動作嚇到，手中的塑料袋沒拿穩掉在地上，從裡面滾出兩三顆紅蘿蔔跟馬鈴薯。

昔跟婦人同時動作，雙雙彎曲膝蓋對著地面展開搜索。

對昔來說沒什麼問題，開啟夜視模式的話三兩下就能解決，但問題是只要那麼做，眼睛就會發亮……為了不引起麻煩的事情，昔只好跟婦人一起摸黑撿菜。

——是說……為什麼地板會這麼暗？頭上不是有LED嗎？

最後還是順利找齊了，面對婦人的頻頻道謝，昔只好不斷點頭回應。

「呀……真是謝謝妳，話說回來，為什麼妳一個人待在這裡呢？」

「這個……嗯……」

老實說昔自己也不知道，沒有原因，只是因為想看所以靠了過來，只是因為陷入了想像所以沒有及時離開。

「妳有地方回去嗎？」

…………

這句話，讓昔失去了方才的笑容。婦人捕捉到了這一點，湊到她身邊，伸出雙手將昔摟入懷中。

「沒關係，沒關係的。既然這樣……如果不介意的話，來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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