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會心軟,面對著無私的感情,又有幾人能做到絕情?那夜,她把不敢面對的卡片一張張的看完,最後撥了電話給林達昕,久違的聽見他聲音,種種的相處時光在心裡翻騰。
在杳無人煙的心中,林達昕何時成為她的花了呢?明明自己一直拒絕他人,卻跟林達昕往來十幾年之久,這段年歲,足以讓她心裡種出一片花田,渾然不知早已擁有一畝田的自己,仍困在夾竹桃樹下,持續仰望已無開花可能的夾竹桃。
庭園中的夾竹桃即使開了又落,也不足以代替她內心的那棵,毫無生機的夾竹桃。
林達昕就算撒下了溫柔的種子,種出充滿愛的花,也無法改變她的堅持,不過,不辜負誰的愛,是她與王涵連最大不同,為此,她會與林達昕見一面。
兩人約在偏僻的咖啡廳裡,咖啡廳放著輕快的音樂,說大不大的咖啡廳裡,有兩三組客人,王筑心選了角落的位置,等著林達昕到來,她比預計的時間提早了半小時,太緊張的關係讓她不小心太早抵達。
閒著無事的她看著店內的客人發呆,那邊嘰嘰喳喳的小情侶,共喝一杯拿鐵,還點了份蛋糕分著吃,恩愛的膩在一起,眼中有無限柔情,她記得,小時候父親與母親,也是用同樣的眼神凝視彼此。
他們之間,或許真的曾經有過愛吧?
叮鈴作響的門鈴,使王筑心下意識望向門口,來人不是林達昕,只是個陌生男子,發現不是等待的人,王筑心很快就收回視線,完全沒發現對方在她收回視線前一秒,發覺了她的注目,直直的走向了她。
「小姐,我看妳剛剛在看我,要不要坐一起呢?」上挑的眉毛,略為輕佻的口吻,都使王筑心感到不快,她保持一貫的冷淡,睨視突如其來的搭訕,總有人以為自己無往不利,才輕易的對別人出言不遜。
就算要搭訕,也要態度好一點吧?王筑心一個「不」字已到嘴邊,下一秒就有人開口說話:「不好意思,她是跟我一起的。」
熟悉的聲音引得王筑心張大了雙眼,她稍微把持不住臉上的冷漠,期待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對方,林達昕何時進店裡呢?她竟然都沒有發現。
比搭訕男子人高馬大的林達昕,氣勢驚人的低頭看著對方,壓迫感使對方灰溜溜的離開,趕走不速之客的林達昕,拉開王筑心對面的椅子坐下,嚇唬他人的嚴肅表情還掛在臉上,在外人眼裡,林達昕現在活像個討債人士吧?假日還穿著西裝,他是做什麼去了呢?
「抱歉,我剛忙完工作過來,妳還好嗎?」與王筑心說話時,林達昕便換了副臉孔,滿是真誠的語氣及和緩的神情,是只有在親近之人面前才會表現,當這麼久的朋友,王筑心早就知道他獨有的表現方式。
「你比預定時間早來了二十分鐘,不需要說抱歉吧?」見面前王筑心設想過無數種畫面,他也許會一開口就責備、也許會一見到就哭泣,也許自己會說出狠心的話,把他傷透了心,但實際一見面,他們卻像從前一樣對話。
「……這些日子,過得好嗎?」林達昕深吸一口氣後,鼓足勇氣的問道,他低垂的眼眸,不敢正視王筑心的臉,是久未見面的生疏,還是他在害怕呢?王筑心攪著剛送上的咖啡,思考自己究竟該如何回答,說好嗎?也太過矯情,說不好,會使他擔心。
「發生了很多事。」拒絕見面的人出現在眼前,還能保持鎮定的林達昕,聽見王筑心的回應,身子微微顫抖著,臉上卻依然保持一號表情。
「妳現在住在哪呢?有沒有被人刁難過?阿……妳當我沒問,我只是想知道,妳好不好而已。」暴風式的提問,在林達昕意識不太禮貌後停止,他像個做錯事的小狗,楚楚可憐的絞著雙手,依舊不敢多看王筑心一眼。
「沒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你應該也很好奇,我怎麼會主動聯繫你,我這次見面,只是想要做個了斷。」與其放在一旁不管,逃避她與朋友之間的關係,還不如主動說清楚,讓彼此都好過。
「做什麼了斷?妳要離開我嗎……?」一句話林達昕就忘卻了恐懼,眼睛濕潤的盯著王筑心看,他的擔憂、他的不捨全被王筑心看在眼底。
「我不是個好人,我不值得你對我好。」國中時期會出手幫助他,也只是看不慣被踐踏的愛,不是因為正義,也非是更高大的理由,出自於私人感情的行動,會招致什麼結果,沒有人知道,剛好林達昕是個堅強的人,才熬過了所有痛苦,她實際上根本什麼也沒做。
「妳明明是溫柔的人,為什麼要說自己不好呢?我永遠記得妳對我伸出的手,是妳讓我明白我不是獨自一人,是妳讓我有勇氣面對痛苦,妳卻要推開我嗎?」林達昕閃爍的眼眶遲遲沒落下淚水,他握緊雙手努力保持鎮定,顫抖的雙唇卻出賣了他的慌亂。
王筑心微啟的口,正想說點話,一見到林達昕的模樣,又默默閉上嘴,她的心在面對任何事都是平靜如水,除了與林達昕相關的事外。
正是她的冷靜,才能讓她堅守內心,不讓誰有機會進到心中,但也許自己所謂的空蕩內心,只是她的欺騙吧?聽到林達昕說出「推開我」,她感覺心臟緊緊一縮,心跳也跟著加快,腦袋也變得混亂不堪,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語。
她就知道自己會心軟,才不想要見面的阿!
「我的母親,是個像夾竹桃般美麗的女性,卻在知道自己是小三後沒多久自殺,曾經在我眼裡強大又美麗的人,只因為感情就死在我面前,我覺得那很可笑,但同時,我也很痛苦吧?我不想面對事實,我不知怎麼辦,既原諒不了招惹母親的父親,也原諒不了無能為力的自己。」
拒絕的話變成了往事重提,第一次聽見王筑心說出自身的事,林達昕錯愕又震驚的傾聽,不再是剛才悲哀的姿態,王筑心沒注意到林達昕的變化,只是低頭看咖啡的熱氣蒸騰。
「所以我才想要毀了所有,不管是父親還是我,或是自私拋下我的母親。這樣的我,不是你所說的溫柔的人,我只是徘徊在無謂的復仇中,迷茫又不願牽扯到朋友的人而已。」語畢,王筑心終於正眼看向林達昕,無波瀾的外殼中,隱藏心裡的洶湧,她說給林達昕聽,同時也說給自己聽,她是該承認這一切源頭是母親,也該承認她的茫然。
似乎是在消化王筑心所言,林達昕沉默了許久,最後才開口說:「如果……這是妳想做的事,我會支持妳。」
以為照林達昕善良性子,會對她說些報復不好、不要搭上自己之類的話,沒想到他卻說出了他會支持自己,王筑心冷淡的表情,一瞬間無法把持,只能緊抿著唇,忍住她呼之欲出的大量情緒。
「我知道妳很固執,也知道妳溫柔到承擔了太多,說到底,我終究無法幫助妳,但至少,我可以支持妳。所以,請不要認為妳會拖累到我們好嗎?」前一刻還在傷心欲絕的林達昕,此刻卻用無盡柔情的眼,緊緊盯著王筑心,像是要融化她一般的炙熱。
她瞪大雙眼,感覺自己眼眶一熱,隨時都可能會掉淚,清冷如水的包裝也快要碎裂,她終究不是狠心的人,而心中也絕非空無一人。
「我……真的可以有你們陪伴嗎?」包容著她的林達昕、尊敬著她的盧靜曉,與她宛如冤家的梅白歆,自己真的能繼續擁有這些愛嗎?就連母親也不曾擁有的愛,她真的能夠接受嗎?
「有什麼好不行的?等到妳覺得報復到一段落,就回來吧!我們都會在的。」聞言,王筑心掩住雙眼,不願顯露出她激動的心情。
原來自己一直都太偏執,不肯與朋友坐下來好好談談,也不願意真正的理解自己,她早就被林達昕侵入內心,怎麼可能做到了無牽掛的報復父親?她渴望的生活被自己親手毀掉,如她所願懲罰了自己,卻也傷透了朋友的心。
「你可以在等我一陣子嗎?我必須做個了斷,我的母親、我的父親以及他的家人,還有我自己,全部都需要有個結束,在那之前,我不會回去的。」這場迷惘的復仇,該有個結局,如此才能對所有人有個交代。
「到時候,記得找我就好。」還蒙著眼的王筑心,雖然沒看見林達昕的臉,卻不難想像到他的臉多溫柔,因為他就是沁人心脾的一陣暖風,永遠善良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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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正熱,尤其是南部更盛,林達昕牽著男友的手,跟著梅白歆與盧靜曉身後,梅白歆與盧靜曉一人一隻手牽著梅白歆孩子,當初只會哇哇大哭的嬰兒,如今已成了善於跑跳、喜歡講話的孩子,他笑得開懷的說著:「看花花!」
「對~我們要去看花花!」盧靜曉意外地頗擅長帶小孩,立刻就接下孩子的話,孩子聽見盧靜曉的附和,嘻嘻笑出聲,繼續踏著賣力的小步伐。
林達昕把孩子可愛的模樣盡收眼底,絲毫未察覺自己眉眼都笑彎了,一旁的男友發現他的高興,湊到林達昕耳邊耳語:「喜歡的話,我們也來生個孩子?」
「你你你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生的出孩子!」滿臉通紅的林達昕,見到男友笑的猖狂,才驚覺自己被捉弄,惱羞成怒的作勢要打男友,對方見狀仍大笑不止,一邊閃躲林達昕的攻勢。
「你們別鬧啦!我們到了。」梅白歆聽見後頭的動靜,回頭輕輕喊著,讓他們正經一點,幾人已到了一家花店門口,門口的觀葉盆栽被南部刺人的陽光照耀,充滿了生命力,白色邊的方格大門上,掛著「OPEN」的牌子,梅白歆向林達昕點了點頭,讓他來打開門。
收到梅白歆示意,林達昕越過她們走到店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鈴鈴。」門邊的鈴噹被推響,本來正在整理花材的店主,聽見門鈴聲後回過頭看向門口,臉上盡是欣喜的微笑。
「歡迎光臨熊貓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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