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之后廖世德就搬进了师傅死去的那个屋里,睡在了师傅死去的炕上,用着师傅的茶壶茶碗,抽着师傅翡翠嘴的烟袋,吧嗒着关东烟,成了新一任的账房先生。抽烟的时候,也会咳嗽,却咳的一点不浑浊,很清脆。
新账房先生的账做的漂亮。其他曾经的伙计,现在依然是伙计的伙计们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底下就没停了伸腿下绊子。但廖世德并不计较这些,没有的东西自己找,找不到的自己做,做不出的,就亲自去问,问回来继续作。账面那些东西看起来虽然复杂,密密麻麻,进进出出,但会者不难,毕竟跟了师傅这些年,细心看用心学,已经掌握了做账的逻辑,也就是记清楚每笔往来的那些加减法而已。时间久了,伙计们也看出很难治住这个二十岁来岁的后生,而且这个后生也是从来不愠不怒,对谁都是一个样子,波澜不惊,也不在掌柜的面前告黑状,也没有反过来刁难这些伙计,慢慢的就懒得再使唤那些下三流的手段,落得个彼此相安无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清净。
转眼又是年根,一早几个伙计来账房开工,却看到账房的院门虚掩,门板上插着一把飞镖,一封信钉在门上,飞镖尾巴上的红绸子在北风中飘来荡去,煞是明显。急忙拔下飞镖,拆开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几行毛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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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雪大,兄弟们衣弊腹饥,今日请走贵矿账房先生一用,腊月初三差人来取大洋八百,以度年关,见钱放人,无钱或报官,必提先生首级在煤窑走马三遭!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IalciK0rv
落款是三个字,雪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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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这三个字,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雪上飞是附近有名的胡子,手下有百十来号人,几十条枪,干尽了打家劫舍,烧杀抢掠的坏事。如今这先生被借走,分明是绑票绑到了矿上啊。
赶紧把信送到掌柜的手里,掌柜的看了信也是一个劲捂脸,牙又疼了起来,这八百大洋倒是拿的出,但一个先生,是不是值得,掌柜的算计了起来,掌柜的老婆看他转着眼珠瞎琢磨就说,这先生撕票了也就撕票了,再换个新的就是了,自然是不值这八百袁大头,可雪上飞不是好惹的,即使不绑了这先生,插个信在你门上,空口白牙跟你要钱,你也得给啊,不如趁此交个朋友,这道上的朋友也是要交的。
掌柜的咧着嘴,这八百着实心痛,绑走先生也就是个由头,你不给钱让他撕票,那不是撕票,是撕了雪上飞的脸啊,这胡子怎么惹得起?人家有枪,在暗处,你在明处,惹了胡子,等于是断了财路!闹不好再送了命,掌柜的对这路朋友是真心不想交,躲还来不及,可是不交能成吗,毕竟在这么个地界,官家都没办法,说不定和官府还穿着一条裤子,他一个煤矿怎么对付的了。掌柜的心有不甘地说道,这谁要钱都给吗?要是哪来个毛贼,打着雪上飞的幌子来骗钱咋办?老婆说,初三再说,那天你找几个兄弟埋伏好了,话头不对,就把来取钱的人扣下,先把屎打出来,再埋在煤坑里不就完了,掌柜的一咬牙,得嘞,就这么着。
当天掌柜的专程骑马去了趟县城,把这事跟县城里当差的大舅哥通报,大舅哥是煤矿的股东,在当地也是有头脸的人,说好初三过来带两个揣着家伙的兄弟一起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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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三天一亮掌柜的就陪着自己的大舅哥和两个腰里鼓鼓的兄弟坐在账房里早早的候着,厢房里也安排下了几个伙计,拿枪拿刀的埋伏了下来。
直到过了晌午,等的掌柜的直打哈气犯了烟瘾,才有人忙不迭的跑进院子跟掌柜的通报有两个穿着长棉袍的人骑着马领着先生回来了。掌柜的连忙问先生咋样?看着挺好的,应该没挨打。那俩人啥样?看着像生意人,穿着长衫,各自背着个搭捩。带枪没有?没有看到枪!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gmLRXtAa7
掌柜的一行人急忙迎出去,正好和来人对上面,三人已经下了马,前面一个看着40来岁,尖鼻方口,留着八字胡,戴一顶瓜皮棉帽,穿着蓝布棉袍,眼睛不大,面相挺和气,后面跟着账房先生廖世德,虽然蔫头耷脑,但也干干净净的,看不出受过什么委屈。最后面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脸皮黑灿灿,剃着青皮大秃瓢,一双大眼睛滴流乱转,一脸贼像,手里挽着三匹马的缰绳。二人都空着手,腰里好像也空荡荡,应该是没带家伙。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7Ff0folm7
八字胡扫了一下人群,眼睛定在掌柜脸上,嘴角一翘,算是在笑,抱拳颔首,“掌柜的!人我给你送回来了,完好无损!”掌柜的连忙还礼,抱在嘴前的手直哆嗦,胖脸蛋子也跟着抖,看着像狗熊作揖“好好好,没事就好,大当家的请请请!”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8okL2fJbD
八字胡忙摆手,不敢不敢,我是给大当家的听喝的。大舅哥忙插话,那您怎么称呼。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XkHTlJoMf
那人微躬回道,“在下杨取灯儿!”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Ufbi5FZg1
大舅哥一惊,嘴里连说“失敬!”拉着掌柜的袖子,躬身伸手,让开路,请这位杨取灯先进院子,杨取灯眼都不眨,径直走进了大门,大舅哥在身后贴着掌柜的耳朵说,这是二当家的。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lx2a1LoBK
杨取灯在江湖上确实有这么一号,据传能五十步开外一枪打掉火柴头,本身又姓杨,就被叫作杨取灯,而本名却无人知晓。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5c4nUV8AH
进屋坐下,杨取灯叉着腿坐下,也不客套,来了句,今天事多,来的晚了,让各位久等。今晚还要回山上,不能久留!说完就眯着眼睛看着掌柜的。掌柜的憋得一脸红,转头看垂首站着的廖世德,先生辛苦了,坐下歇歇吧。廖世德却站着不动,木雕一样。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3hMVuHw7U
大舅哥站起来,扶着廖世德肩膀,往外带,我看先生也是累了,先去厢房休息休息吧。那个黑脸的跟班伸手要拦,杨取灯一扬下巴,跟班把手收了回去。送到门外,问廖世德,咋回事?廖世德嘟囔着,土匪!有枪吗?有!有几把?好多!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jDktTJkEf
大舅哥转回屋里,给掌柜的一个眼色,掌柜的哆哆嗦嗦从炕柜子里拿出一个青布包来,恭恭敬敬捧到杨取灯面前,大当家的,您点点!跟班接过来,并不点,直接放进搭捩里,抗在肩上。杨取灯喝了一口手边的茶,站起身拱手,那就不叨扰了,告辞了!说着就往外走。大舅哥急忙拦下,二当家的,您别着急呀,再坐坐不迟,兄弟张友成,县保安队副队长。杨取灯眼神一暗,脚步停了下来,但并看不出一点慌张。跟班的往张友成身边踏了一步。张友成弓腰堆笑,右手递过来一个小包,这点车马费还请二当家的笑纳,我们早已经备好了酒菜,咱们喝两杯,交个朋友嘛!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VzFKiVF9j
杨取灯用手捏了一下小包,心里有了数,胡子一跷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张队长,久闻久闻,那这酒是要喝的,但不能多喝,兄弟身上还有差事,只喝三杯!说着转身走两步坐了回去。2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xfQR8mmrO
酒菜布上,几个人推杯换盏,张队长天南海北一顿胡吹,本说是三杯,却直喝得太阳偏了西,杨取灯是海量,也不见醉,掌柜的要留宿两个土匪,杨取灯却执意不肯,要连夜回去交差,怕耽搁久了,大当家的带人过来闹了误会就不好了。听得掌柜的双腿直哆嗦,连忙起身送客。一行人将二人送到了矿外,看着两人骑上马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张友成转身对掌柜的说,这朋友算是交上了,以后就少了这个麻烦,说不定有事还能帮上忙,这大洋花的值。张友成背着手挺着肚子,回忆着杨取灯今天买了自己的面子,看来自己也算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扬眉吐气啊,痛快!
可掌柜的心里暗骂,你是痛快了,我却损失了八百二十大洋!操你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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