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李本山和张宝举,刚在公安局食堂吃过饭,两辆吉普车就开进了院子里,市局专案工作组在市刑侦处赵广生的带领下,一行七人来到县里指挥这一全省特大案件的侦破。
赵广生年纪五十多,两鬓斑白,脸瘦长,黑黑的面皮,脑门和眼角有些细碎的褶子,嘴角紧绷,双眼炯炯有神。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服,虽然有点褪色,但依然笔挺,加上宽肩乍背给人一种干练的威严。其他人都穿着笔挺的蓝警服,面带红光,一看就是市里来的。
赵处长和贾局长简短寒暄了两句,就带队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很快就坐满了人,贾局长看人员基本到齐,致辞欢迎赵处长,说了一些客套话,最后请赵处长讲话。
赵处长吸着烟稳稳地坐在会议桌的正中间,没有站起来,伸着手挨个介绍了其余六名工作组人员,特意介绍了市局技术处副处长,技术专家陈亮,这也是一个有点花白头发的老头。体形微胖,一脸的儒雅温和,微笑着和大家欠身点头,看着不像个警察,倒像个中学语文老师。
赵处长突然用夹着烟的手指了一下坐在对面,贾局长身边的张宝举,“小张是吧,你现在负责这个案件,对吧,那你先说说情况!”
张宝举吓了一跳,连忙按灭烟,站了起来,屁股下面的椅子嘎啦响了一声,张宝举慌忙扭身扶住了椅子背。
赵处长示意他坐下讲,张宝举又坐回去,用拳眼儿堵着嘴咳嗽了一声,开始介绍案情,主要讲了一遍时间线,和全县解放军,公安,民兵,工人全城的大排查,还有刚刚返回的各卡点情况。目前依然没有发现李丽萍的身影和踪迹,所有人员会继续挨家挨户排查。最后恐怕领导不满意,又补充一句“我们县城就这么大点,报案还算及时,随着排查的深入,我相信今晚应该会有有价值的信息返回来。”
“李丽萍的社会关系查清楚了吗?”赵处长问道。
“查清楚了,李丽萍一九三三年生人,老家是我省丹州市的,家庭出身贫农,五四年我省财会学校毕业,毕业后分配到我县的省农业机械厂工作,在财务科做出纳,表现一直不错,现在是预备党员,六年前开始负责全厂工资的提取,一直没出过问题。她五五年嫁给了我厂设备科的技术员吴川,吴川老家也是丹州的,三零年生人,城市小业主出身,省城工业大学毕业,五四年分配到省机械厂,五五年和李丽萍结婚,第二年,也就是五六年生了个女儿叫吴跃,现在七岁,在我厂子弟学校二年级一班上学。吴川是机械厂仅有的几名大学生之一,但是平时比较散漫,经常迟到早退,人挺傲气,比较内向,孤僻,政治上也不像李丽萍样式的要求进步,可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俩人是自由恋爱,夫妻感情不错,双方老家都在丹州,吴川父母去世的早,在老家基本没什么亲戚,一两年会一起回丹州李丽萍家过年。李丽萍家里亲戚据说都是普通工人或者农民,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夫妻双方都没有特别要好或者交往比较密切的朋友,都是一般同事或者邻里交往。”张宝举一口气说完这段话,自己很满意。
赵处长双眼盯着张宝举很认真的听完,按灭手里的烟,说:“吴川有没有进一步调查?”
张宝举笑了一下,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刚刚审过!”
“哦?说说看,有什么收获?”赵处长点点头,又点起一根烟。
“厂保卫科第一时间,啊,大约十一点十分,就到了吴川家。”张宝举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李本山,李本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自己说在家做好了打卤面等李丽萍回来,说今天是李丽萍阴历生日。此前大概十点五十,在居委会给厂财务科科长刘辉打电话询问李丽萍去向。在吴川家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之后由机械厂保卫科看守吴川,防止他离开。一点左右被我们带到县局,四点多进行了审问。他看上去还是有点悲痛的,貌似很担心李丽萍有人身安全。他是早晨七点半准时到工厂上班,九点后离开,是自行离开,没有请假,但他当时告知保卫科同志请假了,厂设备科证实他撒了谎。这次是初审,他没有交代什么特别的情况,说的基本是我们掌握的情况。”
赵广生又点了一下头说:“这个案件你们怎么定性?”
张宝举看了一下身边的贾局,小声说,“贾局,您看……”
贾田很豪爽地说:“张队长,你大胆说,咱们集思广益,市局来的都是专家前辈,正好讨论一下嘛!”
赵广生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张宝举又咳嗽了一声说:“赵处长,我是这么看的,李丽萍社会关系相对简单,目前看没有和谁有过激烈矛盾,更没有仇家。从银行出来,十分钟应该返回机械厂,但没有。
我们在银行到机械厂沿途做了排查,没有人看到有抢劫,打斗,或者听到呼喊什么的,也没有发现血迹。当时雪刚下起来,还不大,街上人虽然少,但还是有行人的,店铺也都开着门在营业。从银行到厂区这一条路,没有偏僻阴暗的角落,基本都是店铺和人家。可以排除当街实施凶杀抢劫,事后带走尸体隐藏的可能。”张宝举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大家都静静地等着,整个会议室都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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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顶多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如果她回家应该是十点前就能进门,十点五十吴川去居委会打了电话,这样说吴川有五十分钟的作案时间。”
“沿途有人看到李丽萍回宿舍区了吗?”赵广生追问道。
“啊,这个目前还没有排查到,李丽萍如果骑车回宿舍区,可能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第一,当时在下雪,行人稀少,第二,是上班时间,宿舍区的人也基本不在家。所以没人看到也是情理之中。”张宝举笑着说。
赵广生看着烟头,嗯了一声,示意张宝举继续。
“如果怀疑吴川做了什么,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李丽萍和吴川合谋侵吞工资款,吴川打掩护,假装回家做饭,等李丽萍回来,马上安排李丽萍消失,并隐藏工资款,等合适的时机,他再和李丽萍汇合。二、吴川杀害了李丽萍,并隐藏了尸体和工资款,再假装在家等待李丽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丽萍取款后,直接携款潜逃!如果她直接潜逃。我们这里火车一天只有两趟,一趟是早晨九点,一趟是晚上九点,都是过路车,李丽萍不可能坐火车逃离。长途车早晨六点开始,到下午三点,每天四次,共十辆车去往附近五个县,而李丽萍只可能坐中午十二点发车的长途车离开,不可能坐早晨九点和下午三点的车。我们查了十二点的车,因为下雪,乘客很少,司机说没见过李丽萍这样的人。李丽萍九点四十离开银行,等待两个半小时上十二点的车,可能性也是几乎为零的,因为被抓的风险太大。
骑车的话,雪天骑行,潜逃距离有限,应该还在我们设卡的包围圈子里,侥幸逃脱的可能性,依然为零。赵处长,我觉得明天一早,排查信息返回来,案件性质就基本可以定性了。”
赵广生干笑了两声,眼角的褶子挤在了一起,“张队长,听你这么一分析,这个案子告破看来不难啊!我们工作组过来,也是为了表示市里的重视,至于具体破案,还要靠咱们县自己的力量呀,我看分析得不错!”
张宝举涨红了脸,连吸两口烟:“领导在,我们就有信心了!贾局一直是亲自坐镇啊,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肯定破了!”说完这话,余光扫到坐在赵广生身边的陈亮,他始终绷着脸,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这让张宝举有了一丝不安。
“好呀,这几天我们大家是不得安生了,还是要注意每个细节,排查要细致,不能漏掉任何一点线索,在没有充分证据上来的时候,各种可能都要想到!”赵广生拍了一下身边陈亮的胳膊“老陈啊,今天还得辛苦你了,一会散会去趟李丽萍家,查查有什么线索。”
“好的!”陈亮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贾田笑着说,“最好请县局安排技术科的两名同志跟我一起去”
“太好了,正好是个学习的机会。”贾田笑着回应。
会议室沉默了三四秒钟,赵广生板起了脸,对贾田说:“贾局长,我们办案最怕先入为主,案件定性,脑子里是要有个方向的,但不能自己就把其他的可能性先排除掉,凶杀抢劫的可能性是很低,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全县排查,垃圾站,工地,阴沟,地井,地窖,银行到厂区沿途辐射的所有住户和商店可能的隐蔽处,要逐家排查,机械厂的厂区,宿舍区也要排查,县郊附近的林地,洼地,粪池子,河沟湖汊,要一寸一寸的查!”
贾局长严肃的点头,“好!马上安排!”
“还有,所有知道李丽萍这个时间点去银行取款的人要弄清楚都有谁,当天都干了什么,逐一排查!不一定是直接关系人,我们不排除有坏分子隐藏在暗处!”赵处长停了一下,转向陈亮,“老陈,你看……?”
陈亮抬起眼看向张宝举:“张队长,有没有安排人,查找李丽萍的自行车?”
“啊,这个还没来得及”张队长垂下眼睛,不敢和陈亮对视。
“车是什么牌子的?什么型号的?”陈亮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敲钟。
会议室恢复了安静,都低着头不做声。赵处长环视着会议室。
“是飞鸽二六的,绿色的,八成新,车座上有个绒布的套,是自己缝的,黑车座,缝着红边,图案记不清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里李大头的脸上。
“你是……?”赵处长问道。
李本山“额……”了一声,还没整理好嘴里的话,贾局长抢先说:“啊,赵处长,这位是机械厂保卫科的李本山科长,是留在局里当联络员的,他对厂里情况比较熟悉,配合我们侦破这个案件。”
“胡闹!案情分析会,怎么可以有外单位人员参加呢?你们是怎么落实案情保密工作的?你!”赵处长,食指点着李大头“请你现在马上离开会场!如果有案情泄露,唯你是问!还有没有外单位的了?”
“是是是!没了,没了!”李本山立刻站起来,弯着腰驼着背,遛着会议室的边踮了出去,路上余光看见,贾局、张队一人一张大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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