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世德被土匪绑了票,虽然只是关了几天,不缺吃,没挨冻,更没人打他。半夜几个人翻墙进来,挑开门栓,还做着梦呢,就被堵上嘴,捆上腿,囫囵个装进麻袋,横在马背上,颠腾了不知道多久,被关在一个也不知道是哪个村的小院子里。看他的人就两个,一个老头,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脏兮兮的是个哑巴,没事坐他对面用一把细长的攮子挑指甲缝里的黑泥,要不就伸到后背去刮痒痒,刀子刮在皮上,咔嗤咔嗤响,一双小眼睛就那么看着他,鼻涕挂在嘴边,不停的吸着。老头走到廖世德跟前,驼着背,仰着头说,撒尿拉屎,你就跟我说,不说话就出屋,我把你几吧割下来喂狗,听见没有?也别想着跑,村外都是大雪地,跑不远冻死你,冻不死,捡回来碎了你喂狗!院子里的狗汪汪的叫了两声,应该是饿了。叫的廖世德眼睛发花,虚汗直流。
这几天,廖世德就缩在炕上,一动不敢动,一天就撒两泡尿,一泡屎没拉过。每次说一声我要撒尿,老头头都不抬,去吧。廖世德自己在院子墙角撒完尿,老老实实的回来,继续在炕上缩着。他被彻底吓破了胆。
廖世德回来没几天,还没到小年就跑了,跟谁也没打招呼,就这么消失了。当天就有人在账房院子的煤棚子和茅房间的小空地上看见了一个不算深的新坑,看坑的尺寸样子,应该是埋过一个方箱子。有人就猜起来,说以前的老先生在矿上干了那么久,应该有点积蓄的,不应该身后只翻出一百大洋啊,虽然一百也不少了,但肯定不够。这师傅的钱,多半是被这个徒弟给卷了,这么说,这师傅的命也必定是被这个徒弟给害了吧!可是如今上哪找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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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吉林城北不太繁华的一条小街上,新开了一爿小店,卖粗粮洋白面和油盐酱醋,店铺不大,就一个20来岁的掌柜的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店里货物还算全和,价格也是公道,分量给得足,货色好,开张便有不少人来光顾,多半是来看新鲜,可是进店看看却总要掏两个大子儿买点什么。
这一片虽不繁华,甚至有点冷清,但却住着不少人家,通常买些日用要走几条街,这小店就开在胡同口,倒是方便了这一代的住户。
年轻的店掌柜的高高瘦瘦的,说话带着一口山东口音,不问便知一定是从关内来的,整天头发梳的溜光,长袍马褂,胸口挂着金链子,里襟揣着金灿灿的怀表,没事就坐在店里,泡着一壶绿茶,吧嗒吧嗒的抽着一杆旱烟,手边永远放着笔墨和一本账,来了客人就起来一脸堆笑跟人搭讪几句,面熟的客人,还会请人坐下喝上一杯茶,歇歇脚,抽袋关东烟,天南海北胡扯一番。谈吐间知道掌柜的虽然年轻,还是有不少见识,也不知道这般年纪是怎么发的财,能盘下这么个铺子。
客人问掌柜的怎么称呼啊?掌柜的必起身拱手,面上堆着笑,在下廖世德,初来乍到,还请多多照顾!
每次卖了东西,掌柜的把客人送出门去,回来就会坐回桌边,随手翻开账本,用蝇头小楷美美地记下一笔。
人虽年轻,却很谦和而知书达理,迎来送往甚为得体,周围邻里、商家相处都很融洽,唯一不好就是店内概不赊账,没有现钱付账,再熟的客人说下大天也拿不走一两面,一滴油,每每遇到想赊账的主顾,年轻的掌柜都会点头哈腰,连连抱歉,小本经营,赊不起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啦,您要不隔壁再看看?所以,生意一直也是不冷不热,对这掌柜的也是褒贬不一,好听的说他精明,差一点的说他算计,也有说他实在的,也有说他阴的,在市面上做生意,各种说法总是难免,掌柜的也并不在乎,照旧迎来送往,一副谦恭的生意人做派。
廖世德向来不喜欢跟别人借钱,觉得成天欠着别人的钱,像脖子上栓着一根绳子,难受。廖世德更不喜欢把自己的钱借给别人,别人欠着自己的也不舒服,钱借出去了,还不还?什么时候还?就由不得自己了,遇到急事,自己明明有钱,却在别人手里,不是马上能拿过来救急,想想就别扭,还是在自己兜里踏实。
掌柜的对小伙计不错,平日里伙计早起,先把早饭热上,再把后院扫一遍,到前面开板营业,顺手把茶沏好了泡着,廖世德就将早饭用个托盘端到前面,两个人对坐着吃早饭,一人一碗棒渣粥,一个两面馍。边吃边聊。吃了早饭,还没客人,廖世德就教伙计认字,中午廖世德炒两个菜,热四个馍,自己再端上一杯店里的散装高粱酒。晚饭也是廖世德做,棒渣粥两个馍,一大叠腌萝卜,粥多熬点留在锅里,备着第二天的早饭。
平时没事,廖世德坐在桌边喝茶抽烟看书,伙计站在柜里拿根羊毫蘸水在纸头上抄字帖。
伙计老家在吉林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里,每个月领了工钱,可以回去三天。每次走,廖世德准给装半袋面让伙计背上。
就这样过了一两年,小店把隔壁也盘了下来,打通扩成一家店面,还加上了瓜子花生,葱姜蒜,苹果梨,松蘑木耳等特产,伙计又加了一个,掌柜的依然是天天坐在店里喝茶抽烟不慌不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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