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40 反抗軍作戰會議

生命的絲線與這座城市牽連在一起，車流湧動、足跡浮盪，人們平凡度日謳歌和平。同一時間出門上班、同一時間打開電視、同一時間望著響起的鈴聲大步奔走……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

與他人交流時催生的笑容、與他人分別時蒙上的落寞……

忙於自己的行程，因而遺忘了被囑託的任務；陷入自己的世界，所以還沒發現窗外的霓虹已經被豔陽取代；離開自己的崗位，剛好因此遇見了昨晚喝醉倒在後門的熟客。

這座城市彷彿被人們賦予生命，不論是白日還是黑夜，城市都在用屬於它自己的風格運作。

即便沒有被賦予稱謂，這座城市也孕育著數以千萬計的人們。

人們都沒發現，末日的計時已經悄然開始倒數。

和平的表象底下，其實充滿了惡意。

見識過「惡意」的少女微微昂首，眼中倒映著天空的蔚藍。當聯絡人捎來消息，少女才把無數可有可無的思緒趕出腦海。

「馬上要開始最後的作戰會議了，三分鐘之後就會開始。」

穿著防彈背心的寸頭男人來到頂樓，遞給少女一罐空的咖啡。

「我知道了，謝謝你，曉先生。話說為什麼是空的？」

「因為首領不能吃喝，我想妳應該也是這樣。如果身體不舒服就糟糕了。但是我又不想兩手空空上來，請妳見諒吧。」

——這是讓我打起精神來的意思嗎？

「走吧。」

「嗯。」

從金姐家回到街區1003已經過了四天。這四天的時間內昔回到反抗軍的基地，跟翌說明了關於班尼希爾的事情，同時也表態會協助反抗軍，不過有關與高鬼畾的談話，昔沒有告訴任何人，畢竟那些都是有關自己的事情。

經過簡單的基地設施介紹，昔現在已經不會迷路了。

關於軍火的位置、地下列車的方向、首領出現以及藏匿的地點——昔已經瞭如指掌。

不過——回來已經四天，昔並沒有跟音她們聯絡。

她放任翌把自己回來的事情告訴她們，但唯獨親自見面這塊她還需要時間沉澱。

——現在不是想那種事情的時候，等一切都結束了再說。

來到地下防空洞——安提軍的基地會議室內，不到二十坪大的空間裡擠滿了全身著裝的「軍人」。

依循眾人的視線往長桌那端看去，身著短袖褲裝的翌正在準備著接下來的作戰會議。明天就是最後的末日，也是諾亞即將展開「清掃」的人類最後能夠反抗的日子。

牆壁埋藏的電視新聞傳來驚呼聲，記者群圍繞在諾亞的主公司——街區05的廣場前，十幾台攝影機同時往廣場上的人形機體照去。那些沒有皮囊，但具備骨骼與五官的人形機械排列整齊地填滿了空白廣場。

媒體都在對「人形機器人」這件事做文章，剖析那些機器人是否為人工智慧，畢竟是諾亞給人民的承諾——不過明天就要展開清掃了，承諾什麼的，下一代的人類應該都不會記得吧。

經過分析，可以判斷那些人形機器人就是「兵器」本身，雖說大小跟成年男性差不多，但具備的武裝力足以媲美「制空殺手」。

「那個數量應該只是冰山一角，最壞的情況，每座諾亞塔都會有比肩甚至更多的兵力。」

曉先生在昔身旁補充道。

「各位，表定時間已到，現在開始正式進行作戰會議——話雖如此，但我們並不是正規軍人，所以請各位放鬆一點，不用那麼拘謹。看到你們嚴肅的表情……我恐怕會說不出話來。」

凝重的氣氛因為翌這句話有所緩和。大家放鬆鎖緊的眉宇，有人索性直接席地而坐。

眼看與會者都差不多準備好了，翌開始講述明天的計畫。

「首先是關於疏散並保護民眾的部分——」

安提反抗軍容納了幾乎整個街區的地下組織，那些組織都是龐大且願意出手協助的友軍。況且安提軍的地下基地幾乎是整個街區那樣大，在任一街區都有相應的出入口。搭配地下列車，可以快速移動到安全處。

以此為核心，友軍組織會協助逃跑的民眾轉移到安全的位置——這當然不是全部人民。不過按照翌的說法，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基於這第一點，安提軍將會把守護通往地下通道的責任分配給各街區的組織。配給武器與聯絡終端，讓他們可以抵抗展開侵略的諾亞人造兵器。

為了保住民眾，就算對方是人類之身的警察，也必須開槍。

不過大概警察也會率先被抓去洗腦吧。

話題在這裡停頓，翌環繞會議室一圈，發現人群中的一名男人舉起了刺滿龍與骷髏頭的手臂——

翌點頭示意男人發表他的想法。

「我們為何不提早將民眾收容進安全區呢？這麼做的話應該能保護更多的人才對。」

他的想法十分合理，其實最初翌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

「請各位看看身旁的同伴，如果是你的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願意相信這些凶神惡煞看起來就要綁票要脅的人嗎？」

大家互相看了看對方，不約而同發出爽朗的笑聲。

「各位的朋友、家屬，如果願意相信我們的話那提前通知他們前來避難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對於各位的接受程度……可能無限趨近於零。」

其實反抗軍也有不少年輕貌美的女性，但她們的工作是負責後勤支援，量大的情況下還要分出餘力去遊說他人——光用想的就知道執行起來相當困難。正常的人大概不會相信諾亞要洗腦人類吧。

男人抓了抓後腦勺，理解到現實層面存在的問題後淡出了眾人的視野。

「沒有問題的話，接著是位於後勤，也就是駐守在基地內處的人員——」

第一點的任務是守住出入口並且協助民眾疏散，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風險較高。不過第二點的後勤某種意義上來說比第一點更為繁忙。

補給、聯絡、保護……這當中每一項都是重點。確保資源的充足、照顧傷患，與前線跟各個組織間共享情報，最後則是以防萬一諾亞混入避難群眾之中而展開行動。中樞這個詞就是形容這個吧。

也是因為如此工作量龐大，同時要求成員的細心程度。萬一資訊交流間出了問題，很可能就是作戰失敗的關鍵。

「最後，就是前線了。」

反抗能否成功，取決於前線是否能使諾亞的中心崩壞。

翌拿出一塊類似電路板的黑色片狀物，並把這個東西放在會議桌上。

「諾亞主塔，也就是我們的目標，在塔的頂端有一台與各街區連線的中央控制電腦，只要成功將這個病毒程式安裝進去，就可以宣告我們的勝利。不過那裡守備森嚴，就算是我也沒有權限進入那裡，因此我們必須依靠武力。」

前線的編隊——講得難聽點就是敢死隊。

要跟重裝備的機械兵器對抗可謂是癡人說夢。不過就算打不倒，也能爭取時間——翌又拿出類似地雷的物體。

「這是干擾電波，在一定範圍內可以癱瘓機械兵器的行動。再加上——」

一旁的助手抱著紙箱來到眾人面前，大家探頭一看，裡面全是子彈。

「——小型的干擾電波子彈，跟這個地雷裝置有一樣的效果。只要射到胸部以上就能發揮效果，如果命中四肢絕對不會有效，這點請各位注意。」

統整起來，前線的工作即是護送翌把黑盒子插入中央電腦。

拖延時間、開路、對抗強大的機械兵器……比起守衛據點，這個任務更加危險。所以分配到前線的人都做好了相應的覺悟。

「——以上就是相當簡單的計畫，更詳細的內容會整理成書面，請在明天之前審閱完畢。如果一時腦子昏了也沒關係，請確保配戴耳機跟後勤聯絡，後勤們會把目前要做的事情透過暗號傳達給各位。說到這個，關於暗號的解法也會在書面內容上——請牢記，如果忘了那就請問到會為止！」

雖然還有一大堆細節要補充，但考慮到現在緊張的氣氛，翌還是作罷。

「那麼……請把這些訊息傳達給各位負責的區域，線上收看的大家也麻煩你們了。」

翌深深一鞠躬，也是在這個瞬間，昔意識到會議結束了。

…………

跟想像中的「作戰會議」有些許差距，不過這裡的人都不是受過正規訓練的軍人，翌也不是有經驗的軍官——說實話，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與每個擦肩而過的「同伴」點頭打招呼，為了更好融入這個群體，昔還是把怕生的個性隱藏起來，畢竟這是「模仿」音的性格，一想到這點，昔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她就是這樣感情豐富的傢伙。

看準了這點，昔才會選擇她成為模仿的對象。用與她相近行為舉止，漸漸學習然後成為現在的性格——這是每個AI都需要努力的過程。

結束令人冒冷汗的打招呼環節，昔現在十分渴望陽光。

所以昔跑出了地下基地，來到不久前停留過的屋頂。她閉上眼睛、伸展雙手，藉此讓身體更多的面積接觸陽光。

特殊的皮膚材質並不會因為曬太陽而變黑，更不會因為熱而出汗——因為根本沒有汗腺。

這具模仿人類製造出來的身體有很多跟人類不同的地方，不僅僅是皮膚，也是內在的臟器。心臟被刺穿不會死亡，肺部只是為了「有」而設置的裝飾品，消化系統完全沒有，肚臍也是沒有任何功能的擺設，但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卻俱備生殖系統。

「這算是他的惡趣味嗎？」

「啊，找到了，原來姐姐在這裡。」

挑高的天台上方，兩位長相相同但氣質卻差異甚遠的少女面對著面。一方踏著優雅的步伐來到另一方身旁，順著高台的角度往最下面看去。

「好高啊。」

「嗯，小心一點。」

昔牽著翌著一隻手，讓她能夠以此為保險，將脖子伸到更遠的位置。

「我們好像從來沒有兩個人獨處過，總覺得臉紅心跳呢。」

「之前遇到墨的時候不也是獨處嗎？雖說只有一杯咖啡的功夫。」

「呵呵，說得也是。」

厚重的雲層遮蔽了一部份陽光，翌看著遲遲不肯露面的太陽噘起了嘴。

「話說，妳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去了，不怕那個人擔心嗎？」

「關於這點……其實呢，我被父親趕出家門了哦。從墨那次事件之後，父親就把我身邊的保鑣撤走了，我的ID晶片也無法進入諾亞主塔，所以我已經回不去了，看來父親已經發現了吧。不過他並沒有沒收我的注射器，他很仁慈對吧？沒有讓我自生自滅，光是這點我就很感謝他了。」

昔側眼一瞥，瞬間就看到了翌手腕上的注射痕跡。

雖然上次見面的時候有說過注射的事，但實際看到痕跡後……總有種說不出的擔心。

「姐姐別擔心我了，還是把心思放在明天的決戰吧。」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昔在心中如此感嘆。

「翌，能告訴我嗎？妳的夢想。」

「我想要拯救『父親』還要讓人類知道那堵牆之後的景色有多漂亮。」

「拯救他……我可以理解為讓他解脫嗎？」

「…………」

翌的笑容消失，無奈地認同昔的發言。

「『取代』嗎……真是反胃的傳承方式。」

「想必父親他……已經接受了命運並做好了覺悟吧……事到如今，姐姐還是討厭他嗎？」

昔沒有多想便交出了答案。

「討厭。只不過討厭的原因有些不同。」

跟父親的那場談話過後，昔重新認識了那個人。十分奇妙，跟最初的看法不同，該怎麼說才好……理解？又或者是原諒？不論是哪一種，現在昔也討厭那個人。

同時……

也討厭沒有辦法幫助他的自己。

要是能夠早一點發現，要是那時不耍脾氣待在他身邊——是不是就能幫助到他？是不是也能讓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再少一些……

…………

「如果有重修班的話，真希望他多學學如何當一個『稱職的父親』。」

回想起那時與父親的相遇，那個時候，如果能再多敞開心扉……說不定事件當下就會結束了。

…………

結果論是沒有探討跟實踐價值的，因此昔選擇拋開後悔的情緒，專注在眼前的這個瞬間。

「他還有說些什麼嗎？」

昔搖了搖頭。

…………

…………？

「是嗎……真遺憾，如果有好好道別的話就好了。對了，明天畢竟是最後的大決戰，決戰前夕……不如走訪一下這座城市、姐姐生活過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跟音她們打聲招呼……」

「我已經決定等一切結束再去找她們，這應該是我最後的任性了。」

不去見，以後就見不到——確實會產生這樣的遺憾，但是……不去見，才能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嗯，我知道了。姐姐不用擔心，她們跟她們的親人今天晚上就會轉移到安全區，真的真的想要見一面——」

…………

「——謝謝妳，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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