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宿舍裡即使最小的房子亦是以三人家庭為預設對象，對獨居的我確實有點過大。
但多出來的房間用來擺放雜物，雙人床可以自由翻身打滾，懶得收起來的二號枕頭偶然拿來當抱枕或靠枕。自入住以來，我一直揮霍著這間過大的房子，從來沒有嫌棄過，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一切會突然派上用場。
她跟隨著我並肩地坐在床邊，我能感受到她的動靜，嗅到她身上的香氣，但我們的身體卻完全沒有半點接觸。這個巧妙的距離就像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明明已經結為夫妻，卻又只是陌生人。縱然起步非常倉猝，但我們今後仍須以夫妻的身份攜手在人生路上前進。
雖然在沙發上我失敗了一次，但這次我絕對不會重轁覆轍。雖然才剛見面不久，但今晚仍然是別具意義的新婚初夜，老婆已經給予足夠的暗示了，作為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就是要衝……
在心理準備即將完成之際，一股震動沿著床墊傳來，我趕緊轉頭一望，看見老婆突然躺了下來，聲線輕柔地向我問：「關燈？」
對耶。在開始之前應該先關燈，要不然女孩子會害羞啊。
我匆忙動身往開關走去，卻又在最後關頭停下回頭張望，希望在燈光熄滅前把老婆的一切都看清楚，把一切都清晰地刻入腦海裡。
此刻的她正猶如小貓般朝著雙人床的內側爬行，略大的上衣猶如過激的短裙，我開始感到後悔了，為甚麼我要向她借出長褲？這條寬鬆得把一切曲線完全掩蓋的長——長褲因寬鬆過頭而開始滑落了啊！
驚愕的我本能地想要發聲提醒她，但尚未開口，長褲已經完全滑落，露出一條四角的男裝內褲。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後深感失望，但畢竟她好幾天沒洗過澡，當然也會把髒內褲換掉吧。
這條縮水男裝內褲頗為合身，就像是一條普通的運動褲還是海灘褲，無法期待它跟長褲一樣滑落……但不知為何，她並把沒有掉落的長褲拉回去，而是繼續往前爬，猶如蛻皮般把長褲遺在床邊。
一雙雪白纖細的美腿完全裸露在外，寬鬆褲管來回擺動，如潮水漲退，使通往秘境的入口時隱時現。
在我嘗試窺探秘境的期間，她已經抵達了終點，並隨即翻身過去側躺在枕頭上，披面的散亂金髮仍殘留著濕潤的光輝，為稚嫩的臉龐增添了一份魔性的嬌艷。
嫵媚的碧眼半張半閉，隱含野性的視線穿透了亂髮，那勾魂的定睛凝望似是在催促我，似是在邀請我進入她的黑夜。我的手指輕輕往上一推，僅餘的理智隨著燈光一同熄……怎麼還亮著啊？
再推一次，燈光仍然沒有熄滅，而且手感好像不太對勁。我回頭正眼望向開關，又反覆嘗試了幾次，確認它是完全卡住了。恐怕是剛才開燈時使力過猛不小心壓壞了吧，畢竟當時老婆就走在身後，難免有點緊張。
想要馬上修好開關有點不太現實，但硬要關燈還是有辦法的，直接對燈管下手就可以了。我轉身過去想要爬到床上拆燈管，卻率先看見了一臉認真的老婆正以全身的重量去按壓枕頭，動作看起來像是在為枕頭進行心外壓急救，但仔細一想，應該是在測試它的柔軟度和彈性吧？
突然，世界徹底改變了，來自老婆的誘惑氣息徹底消失了。不，並不是消失了，而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為何我剛才會把清新脫俗的精靈少女看成迷惑人心的性感惡魔啊？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因為找不到的早死光了。存活至今的生物都遵從一個規律，壽命越短、生存競爭越激烈，其繁殖衝動和繁殖能力就越是強盛。反過來說，精靈以長壽見稱並隱居在與世無爭的精靈之鄉，理所當然是個清心寡欲的種族。
那我老婆剛才的表現是怎麼回事？即使她也許已非純潔無暇，但現在是要跟我這個近乎完全陌生的男人上床啊？她的表現未免太熟練、太遊刃有餘了吧？簡直不當是一回事，就像喝水吃飯睡覺一樣自然平常。
睡覺……對，就是睡覺。也許我老婆甚麼都不懂，只知道結婚之後會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對睡覺以外的事情一無所知。我自認為接收到暗示，但其實她只有問過在哪裡睡覺，然後轉頭凝望著呆坐在沙發而遲遲沒有進房的我……
「有沒有小一點的枕頭？」老婆在不知不覺間又爬回到床邊，雙手抱著枕頭、聲線輕柔地向我問道。
「……沒有。」
在聽見回答後，仰望的碧藍眼珠迅速下墜，她失落地看著懷裡的枕頭，臉上充斥著困擾和憂慮。在這種時候還對枕頭如此執著？果然是甚麼都不懂嗎？
「你先放下枕頭，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點重要。」雖然這是非常尷尬的話題，但必須在盡快搞清楚才行。
在我作出宣言之後，老婆隨即把枕頭放到旁邊，一臉認真地正襟危坐，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我深深地吞下一口氣，決定快刀斬亂麻。
「其實我並沒有女性經驗，甚至沒交過女朋友……」在提問之前，我先行說出了自己可悲的性經驗，好讓她不會為自己的回答感到尷尬。
我稍微觀察了一下老婆的反應，發現她的臉部表情幾乎完全沒有變化，彷彿我沒有性經驗和沒交過女朋友是一件顯然易見、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很明白她是比較文靜含蓄的類型，至今為止的臉部表情都微細得必須定睛凝望才能察覺到，但這種時候我衷心希望她能夠表現得更加驚訝一些，就算是刻意演出來的也好啊。
「聽起來可能有點難以置信吧？我快三十歲了，還是這個樣子。」我情不自禁地補上了一句，老婆聽過之後，似乎是察覺到自己需要做點反應，於是把緊閉的嘴巴微微張開，眼睛也稍微睜大了一點點。
原來對方刻意做反應，反而會更加可悲啊。
但現在不是心靈受創的時候，我必須在勇氣用盡之前問出她的答案：「我明白這方面的問題非常失禮。但是……能不能請你……把你的……也告訴我呢？」
「我是八十三。」她毫不猶豫地回答說。
「……甚麼八十三？」難道是次數嗎？該不會是經驗人數吧？
「八十三歲。」
不對啊！回答我八十三歲幹嘛啊！問題的重點怎麼看都不在年齡這邊吧！
「我是不是年紀很大？」聽見了這句話的瞬間，還以為老婆是在害怕我會嫌棄她年紀大。但仔細一看，老婆臉上的凝重不知為何已經一掃而空，甚至有種得意洋洋的感覺。
「八十三這個數字確實很大。但對精靈族而言，應該還算年輕吧……你們是幾歲成年啊？」
「十八。」
「十八是人類的成年吧？我在問精靈族的成年。」
「國家說十八歲成年，就是十八歲成年。沒有第二道標準。」老婆的語調前所未有地強勢，甚至把國家也搬了出來。雖然她不願意講，但八十三歲對精靈族而言是多大，只要用計算機稍微換算一下就知道了吧。
「八十三歲就是年老熟成，歲月的痕跡不會說謊。換算只是自欺欺人。」老婆再次強調自己的年齡，並發出露骨的暗示阻止我進行換算，真沒想到我才剛拿起手機就被她識破了。
假如我不顧反對硬把數字計算出來是不是會惹她生氣呢？好想試試看、好想看看她生氣的表情……但為免節外生枝，我忍耐下來了，只是默默地在心中進行粗略的換算。
八十除以五，十六而已。
這個數字怎麼看都非常年輕吧。成年女性往往千方百計地裝嫩，小女生則是搞盡腦汁地裝成熟。看來我老婆仍然是站在小女生的那邊，大概是剛成年不久，正身處於尷尬的分界線上。
精靈之鄉說不定會有一些血統純正、壽命破千的長老還在使用過去的年齡標準，自顧自地把八十三歲的她當成小孩子來呵護照顧。難怪她會如此強調自己的年齡，也難怪她在面對壽命較短的人類時會趁機擺老。
ns 15.158.61.5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