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順利抵達,成功把那個男人送到了醫院。一同登上救護車的我在錄過初步口供之後也被帶去接受治療和檢查,再被安置到一間半開放式的、足足有八個床位的公共病房。
雖然暫時跟那個男人分開了,這些人類仍然只有進行正當的醫療行為,畢竟醫院這種地方就是外來者居多,還設有許多的監視鏡頭,隨便對我出手將會很難脫身,還會丟失得來不易的優厚差事。
安全歸安全,但人類的醫院一如往常地把冷氣開得很強,對體溫較低的我們毫不友善。而且這件病袍有點過寬了,明明布料很厚卻完全無法耐寒,我不得不以被子裹著自己才比較暖和。
其實躲在被窩裡也沒甚麼不好,就是有點太無聊了,便乾脆閉上眼睛嘗試睡覺。病房裡的病患應該互不相識,也有護士不斷往返進出,想必能夠互相制衡,使她們無法輕舉妄動。可惜這個半開放式的環境有點太吵,根本睡不著覺,只能閉目養神而已。
「醫生,就是她?」「耳朵長長又這麼漂亮,應該不可能有另一個。」突然,床邊傳來一對人類男女的對話。
我隨後感覺到病床正被推動,本以為只是要換到另一間病房,卻又聽到了電梯的聲音。這可就有點不妙了,要是被推到沒有外人也沒有監視器的地方,可不知道會被怎樣對待啊。
在離開電梯之後的不久,我悄悄睜開眼睛窺看,隨即察覺到了端倪。
「醫生、護士,這是不是走錯路?」
「哦?你是甚麼時候醒來的?」「我們沒走錯,就是這邊最裡面的自費病房。」
「但剛才那個牌子寫著男性內科?」
「……我們也知道,但這是高層給的指示。」
穿著醫生袍的年輕男人頓時滿臉無奈,身材慓悍的女人護士則是默默地繼續推著病床,看來他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既然醫院高層帶頭違規,想必是有熱愛精靈的權貴住在那個病房裡面吧?生病住院還不安安份份地禁慾節制,難怪人類都活不長久。
我一邊透過詛咒人類來逃避現實,一邊承受著走廊裡其他人類的奇異目光,好不容易才終於抵達了最深處的病房。帶頭的醫生徐徐地把房門推開,裡頭隨即傳來一道異常激動的聲音:
「來得正好!我的精靈!」真是噁心,怎麼我突然就變成這個人類的東西了……等等,這聲音有點耳熟啊?
我趕緊抬頭確認,竟然真的是那個男人,我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原來醫院高層的違規安排,就是要讓我和他住在同一間病房?這下子豈不是徹底安全了嗎?
護士慎重地把激動的他扶回床上,醫生則是以言語勸他乖乖躺好:「你是要找這位小姐?別緊張,她只是皮外傷,比傷到頭的你輕微許多。」
這個男人看起來才剛醒來不久啊?明明腳步不穩還胡亂下床,很著急要盡快找到我嗎?畢竟是強暴未遂嘛,為了假扮有名有實的夫妻,就算裝模作樣也得慰問兩句吧——我本來是這麼認為的,但他在看見我之後意外地完全沒有半句慰問,神情還飛快地平靜了下來。
真是莫名奇妙,難道他不是在找我嗎?我更仔細一點觀察這個男人的表情,感覺他的情緒並沒有真正平復下來,而是正在壓抑或忍耐著某種衝動。
在聽過雙方的傷勢和治療方案之後,我默默地目送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此時,忍耐已久的他終於開口向我搭話:「話說起來,為甚麼我會在這麼高級的病房?老婆你又為甚麼會被推到這邊來?公立醫院應該不會容許男女同房才對。」
都是一些情理之內的問題,感覺只是導入而已,與他一直壓抑著的衝動無關。反正我恰巧打聽到了相關的線索,便順著他的節奏如實回答:「我也不知道,聽說是醫院高層的指示。」
「醫院高層為甚麼會……啊!一定是局長替我們安排的!」他頓時展出一副異常開懷的笑容,無疑就是因為那個局長,受傷住院時獲得情夫的關照,當然格外高興。
其實即使不談私情,這也是一則頗具價值的喜訊。
「假如你的局長已經得知這件事,犯人是不是很快就會被拘捕?」
滿臉歡容的他本想要認同我的說法,卻又似乎突然想起了甚麼,便把差點衝口而出的說話吞了回去,再度沉著下來並陷入深思。現在的狀況與剛才的有點不太一樣,現在的他並沒有那種壓抑著甚麼的感覺,隱藏在心中的問題似乎已經得以解決了。
「你想太多。這種小事無須局長插手,那個毛賊本來就跑不掉。」這個男人輕描淡寫地說,顯然是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但這一句話搭配上剛才的兩次不自然的態度轉變,已經讓我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想要串口供啊。
在醒來之後,他立即想到證供的問題,希望能搶在警察錄取口供之前找到我,讓我把案發經過說得更嚴重、更惡質一些。但當時醫生和護士也在場,串供這種違法行為當然不能講。
待沒有外人之後,隨即就得知局長已經行動起來的消息,自然不必多此一舉了。畢竟就連安排個病房也不忘動用特權,那個膽敢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的鄰居無疑是死定了啊。
倒是說,這個男人竟然把妻子的強暴未遂案說成「這種小事」,在我臉前真的是完全不演耶。
「抓人的事交給警察來煩惱就好,用不著我們擔心。現在已經很晚,趕快睡覺。」
不知道他是想要徹底結束串供的話題,還是放下心頭大石之後開始發睏。反正我也有點累了,便趕快帶著枕頭爬到他的床上。
然而,在我即將鑽入被窩之際,這個男人突然爬起身來,滿臉疑惑地凝望著我。有甚麼值得疑惑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作為警察總局局長的情夫竟能如此愚鈍?
未能順利換床的我被在床邊罰站,冷風不斷竄入寬大病袍的縫隙裡。但我不能貿然提醒他,必須繼續假裝毫不知情、假裝沒有察覺到他跟局長之間的秘密關係,否則將會打草驚蛇。
早知道就不只拿枕頭,應該要直接裹著被子下床才對,還是乾脆別指望這個男人的智商,趕快逃回我自己的被窩算了?反正各睡各的對我也沒有損失。
「嗯,上來跟我一起睡。」在我冷得焦躁難耐之際,他才終於察覺到局長的用意,後知後覺地邀我同床。對嘛,局長不惜動用特權也要把我送到這裡,就是為了讓他徹底洗脫同性戀的嫌疑,當然是要睡在同一張床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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