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即躲進被窩裡避難,幸好那個男人已經把床暖好,不消一會我的身體便不再感到寒冷,折騰整天終於能夠好好休息了。
伴隨著按鈕的聲響,燈光熄滅。黑暗之中我感覺到被子的另一端被稍稍掀起,雖然冷風趁機不斷竄進,但那個只有體溫是優點的男人亦很快就躺了進來,把流失的溫度以及被子的漏洞給堵——
「噫!」突如其來的尖銳怪叫和刺骨寒風驅散了我的睡意,慌忙睜開眼睛一看,被子竟然被掀起來啦!發甚麼神經啊!我隨即轉頭望向身旁的罪魁禍首,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副痛苦萬分的神情。
「甚、甚麼情況?是不是傷口在痛?」
「不!不是傷口的問題!甚麼事都沒有,繼續睡!」這個男人因痛楚而咬牙切齒,卻又堅決地嚴正否認,顯然是有甚麼內情。
但我並沒有多管閒事的興趣,便趕緊把被子拉回來繼續睡覺。這次他沒再發出剛才的怪叫,好好地躺進了被窩裡。然而,因為醫院的病床比住所的雙人床狹窄太多,擠得我和他必須肩碰肩地緊貼起來。
雖然這樣的睡姿讓溫度回升得更快,但好像還缺了一點甚麼。除了溫度之外,我還感覺到一種微妙的違和感,特別是左手……這麼說來,差點忘記牽手了呢。
這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睡的位置跟往常並不一樣,太習以為常地選擇裡側,不小心睡到他的左邊來了。但牽手這個指示想必是恐女症復康訓練的一環,牽左手跟牽右手應該沒甚麼差別吧?
我的右手隨即翻轉過去開始摸索,卻找不到那個男人的左手。他是把雙手放到腿上嗎?還是放在肚子上面了呢?
疑惑之際,又是一道刺骨的寒風!我的被子又被粗暴地掀了起來!
「老婆!你在做甚麼啊!」
這個男人竟然還惡人先告狀!我才想問他在做甚麼咧,動不動就掀被是怎樣啊!但我必須認清現實,我還沒有反抗他的本錢,只能乖乖忍受病房的酷寒、壓制心中的怒火,強迫自己回答他的問題:「……牽手。」
這個男人頓時恍然大悟,顯然就是忘記了每晚牽手的這個指示,誤以為我是在故意搞事妨礙他睡覺。現在想起來了,自知理虧的一雙眼珠隨即逃往左下角,企圖回避我的怒視。
「老公,我只是希望……」只是希望拿回那張被子而已啊!不敢奢求你會道歉,但好歹也要把被子還來吧?
「好!今晚換一個方式!老婆你先起來,讓我準備一下。」他強勢地大聲叫喊,硬是把我的說話打斷。我完全不明白他明白了甚麼,也不明白到底有甚麼需要準備,只知道被子暫時還拿不回來。
我毫不情願地坐了起來,默默地感受著背部的暖意逐漸消散、看著他搶先躺回那張溫熱的病床上,再故意以慢動作把手臂伸出,擱在理應屬於我的那右半邊床。「好,我們今晚就這樣睡。」終於完事了啊?但這樣不就是臂枕嗎?訓練難度會不會一口氣提升太多了?這個男人真的承受得來嗎?
誰管他承不承受得了啊!我趕緊飛撲到床的另一端去把被子拉回蓋好,因為再拖下去就是我自己被冷死了!
呼……暖回來啦,活過來啦。莫名奇妙地被掀了兩次被子,應該不會有第三次了吧?應該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吧。
然而,在身體徹底暖和起來之後,在獨立病房的寧靜環境之下,我重新意識到了臂枕的特性和困難度。恐女症終歸還是恐女症,他的心跳和呼吸因為我的存在而變得異常急促。
閉著眼睛反而令感官變得更為敏銳,毫無意義的噪音自顧自地在我的腦內不斷回響,真的好煩,真的好吵。又因為他實在貼得太近,害我被迫以身體直接承受這個男人呼吐出來的廢氣以及心肺的起伏跳動,實在是雪上加霜,臂枕的困難度遠比我預想的更加嚴苛,而且是嚴苛在我的身上。
已經躺了不知多久,睡意仍然沒有浮現。煩躁就像顆橡皮球,越是用力去壓制就反彈得越是厲害。失去控制的眼簾終於徐徐升起,我轉頭望向旁邊的那個男人,正好與他對上了眼。他果然也還醒著啊,還因為久久無法入眠而滿眼都是血絲。誰叫你要不自量力呢?真是活該!
「老公,睡不著?」
「不……不,沒沒沒沒甚麼,不、不用在意。」他久違地開始嚴重結巴,如此緊密的身體接觸果然還是太早了。
「會不會是負擔太重?其實你不用勉強……」
「怎、怎麼可能會太重!」他先是激動地否定我,隨後神情突然開始變得柔和而堅定。說話不再結結巴巴,而是充滿了自信和力量:「你繼續睡,不用在意我!」
這就是愛嗎?
「……嗯。晚安。」我再次閉上眼睛嘗試入眠。因為我無力拒絕,亦已經不需要拒絕。
這個男人雖然曾經與那個負責證婚的官員亂搞過,但真正深愛的對象是那個局長啊。為免辜負局長安排這間病房的心思,他先是強忍傷口的痛楚,隨後又鼓起勇氣挑戰臂枕,如今還真的跨越了這個難關!
心跳和呼吸已回復了正常的頻率,即使胸膛的心跳起伏仍然很煩,但也並非完全無法忍受。今晚能睡多少就算睡多少吧,就當作是繳學費,身為一個服從的練習台、一顆稱職的煙霧彈,必須盡快適應這種惡劣的睡眠環境,因為今後一定還有更惡劣的在等待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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