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然地抬手一看,發現指腹已嚴重皺皮。被泡昏的腦袋稍稍清醒過來,雖然無法確認自己到底在熱水裡泡了多久,卻已經意識到了那個男人根本沒打算進來。說不定他只是單純地希望我在事前洗乾淨身體而已?
我隨即離開浴缸,脫去身上一套濕透的男裝便服,刷乾身體後重新穿起另外一套。雖然這套相對地不舒適,但真正的用家並不是我,只要那個男人能滿意就好。
在整裝待發後,我又慎重地回頭去放掉那缸熱水,免得被他發現而斥責我揮霍浪費。待浴缸完全清空,我徐徐地拉開了浴室門,屯積已久的水蒸氣搶先逃逸,我的雙腿卻動彈不得。
因為那個男人正站在門外。
他為何會埋伏在浴室外面?為何一言不發又一動不動,只是默然地以空洞靜滯的目光向我施壓?
「對不起。」我立即選擇道歉,雖然他的行徑難以理解,但原因是顯然易見的:「我洗太慢,讓你久等。」
明明我已經道歉了,他卻遲遲沒有半點回應,果然是非常生氣啊。說實在,假如覺得我洗太久,為甚麼不來催促我,而是這樣子站在門外埋伏?話說回來,我到底在浴室裡待了多久?他又到底在浴室外站了多久?
「為甚麼洗快兩個小時?難道精靈族是很享受洗澡的?」在提問的同時他展露出陰險無比的笑容,畢竟是乾等兩個小時啊,完全是動真格了。這種句式我非常熟悉,回答享受的話就會被丟回浴缸裡泡熱水直至失去意識,回答不享受的話最少一個星期內都不可能正常地以淨水洗浴。
左方是地獄,右方亦是地獄,我必須巧妙地回避這條問題。
「我坐了三天的火車……三天沒洗澡,身體很髒,害怕你會聞到味道。」雖然洗澡兩小時是非常過份,但假若是為了他的享受和體驗才洗這麼久,是不是會比較情有可原呢?
在卑賤地嘗試辯解之後,我以眼角餘光窺看他的反應,只見他仍然維持著那靜滯無情的眼神,完全搞不懂這個解釋是否成功過關。
「洗澡水還有沒有!」這個男人突然激動地高聲呼喊並邁步前進,要把我逼往浴缸的方向。即使沒有正面回答,仍然逃不過被丟進浴缸的命運。
「沒有!沒有!」其實回答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即使現在已經沒有水了,這個人也一定會把我摔進浴缸施行熱水之刑。我只能趕緊抬起雙臂嘗試保護頭部,避免因腦震盪而昏迷,因失去知覺而溺死在浴缸裡。
然而,在我即將被撞倒之際,這個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我定睛仰望,看著他臉容上的衝動萎縮成苦惱,最後轉過頭去。「出來。別再待在浴室。」也許他是看見浴缸裡真的沒水之後稍微清醒了一點,妥協地決定把懲罰押後,畢竟打從一開始就是深夜,我又洗掉了兩個小時,水刑還特別花時間,再繼續鬧下去就真的要天亮了。
我跟隨他離開浴室,坐到沙發上,正常情況下應該是要立即使出渾身解數積極侍候,藉此抹掉浴室那兩小時的過失,期望這個男人能既往不咎。但暫時還無法確定他是純正的同性戀還是兩邊都行的雙性戀,貿然進行身體接觸不一定是好事。
我默默地等待了一段時間,一股強烈的既視感開始湧現,就像回到了浴室裡面,今晚的我似乎總是被放置、總是在等待……不對,主導權從來不在我的手上,是這個男人在等我,就像剛才他站在浴室門外那樣。
「要在這裡睡?」我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來主動提問。
他先是故弄玄虛地凝望了我的一陣子,隨後才輕輕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指示方向:「床在那邊的房間裡。」
那你為甚麼要先帶我過來坐沙發啊!就不能直接進房間去滾床單嗎!
氣上心頭的我立即動身前往房間,但在即將踏入房間的瞬間,卻突然意識到狀況有點不對勁。回頭一望,才發現他仍然坐在沙發上。
這算是甚麼意思?剛才叫我去洗澡,還真的是讓我自己洗澡。現在讓我進房間上床睡覺,還真的就是讓我自己睡覺嗎?這個男人申請我回來是當擺設的嗎?
……對啊。也許他是堅定不移的純血男同性戀,只是需要一個名義上的老婆充當煙霧彈?但假如我真的是一件擺設、一個煙霧彈,為甚麼會讓煙霧彈睡在房間的大床上,而作為人類的他自己睡在外頭?
我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想法,但也不可能一直觀望下去。於是,我在心中暗自開始倒數,假如十秒內他仍然沒有任何動作,我就真的要自己上床去睡覺了。
一……二……還數不到三,這個男人就站起來了。我隨即從房門的位置稍稍讓開,讓他先走進房間,我才尾隨其後。
果然是個陷阱!假如我剛才真的走進房間上床睡覺,就是換一個場境重演浴室裡的慘劇了!隨時會處以枕頭蓋臉的懲罰,窒息失救直接長眠!
果然,這個世界不會讓我活得太輕鬆啊,必須提高警覺才行。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