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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可能看見他的表情，把子宮袋放回以水泵模仿脈動的水中，同時保證：「不丟人，我都數不清多少次這樣看入迷了。因為不管想多少次都他媽的神奇啊！這裡是我繼車頂後最喜歡待的地方。所以，你信真光教？那個末日後的新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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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垂目，「我之前生活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信真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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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油鹽不進的男人又以似是疑非的答案去敷衍他，半點自己的事都不透露。
「我問的是你信什麼吧？算了。我信舊教，智核教。」阿默聳聳肩，暫時隨他去了。反正他初來報到時也不是什麼健談討喜的小夥子。「你剛很喜歡的這隻又是熊仔！我就說熊仔都超級懂事吧，超好養活的！對不對啊寶貝？你是不是世界上最乖的寶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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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想反駁自己不對任何實驗品有所偏好，偏好是不合邏輯跟不理智的。
博士以不同的植物基因注入受精卵造人，當中大部分樣本會失敗：部分在嬰兒時期夭折、部分心臟自然停跳。即使能幸運地長大成人也毫無知覺，對外界沒任何反響。
但他問出口的卻是：「⋯⋯熊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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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你沒看到袋上寫了一串字嗎？這大胖小子混的基因是Cotyledon tomentosa。多肉植物，熊童子，或是你那邊叫熊掌？我好像都有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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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所以總被阿默在車頂抱著的幼童才叫小熊掌，那孩子就是小熊掌基因混血兒。
「我那邊叫小熊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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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熊齒！」阿默以拳頭碰了碰胸膛，好像想壓碎掐死什麼，「也太可愛了吧？行了，這小寶貝就叫小熊齒了！我等不及帶他去見他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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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多肉植物兒很好養活，冬應因擔心而不自覺縮緊的心臟便鬆開了些。「⋯⋯以阿默先生的經驗，熊童子基因的存活率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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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默。」阿默聳聳肩，「對啊，比較好養，多肉都較好養活！就是要麻煩點不時帶他們去泡湖。還有，四個字能說完的你別用一串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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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阿默帶他紀錄嬰兒生長進度、檢查系統及維修零件。冬應被分到一塊二手的電子平板及斷了一半的膠筆，他們幾乎每天都要檢查植物寶寶們的生命跡象跟成長進度。
阿默對養護不同品種的植物的認識之深教人印象深刻。
當冬應指出這一點時，阿默只是坦然地說「我家以前在地球經營農牧場，我在農場長大的，我之後去的殖民星又超多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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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青色光帶照明下，他們各據車廂兩頭默默工作。
阿默堅持子宮間關燈不止能省電，還能更好地模擬母體子宮的環境，而冬應懷疑真相是那不小心洩露而出的「這裡在夏天熱斃了！關燈至少在視覺上清涼！」。
冬應不得不同意，暗室中的心跳與流水聲聽久了的確令人十分平靜。
但也許，在火車子宮中誕生的孩子，規律的喀嘞聲及車輪起伏已為母體心跳與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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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先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冬應剛在平板上完成一句句子，抬頭就見金髮同事以平板鏡頭去掃瞄嬰體，紀錄下尺寸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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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叫我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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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現行的國境分界及政府體制，也不知道這條橫越八個時區、十三個國家的鐵路受什麼政權管轄。我想問博士的實驗是否在行經的國家都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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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你還是沒叫我阿默。第二，我懷疑你小時候吞了一整本電子辭典，講話活像機器人。第三，至少你跟我的血源國家政府是合法的，不然也不會簽我倆的社會服務令給博士了。」
阿默不清楚為何冬應挑在這時候去當道德判官。說真的，有點太遲了兄弟，也不想想他們是犯了事才會雙雙被判回鳥不生蛋的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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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你以為博士為什麼會在火車上進行實驗？這是世上最長的鐵路，火車一天都可以橫越兩個國家了，管實驗在哪些國家違法啊？每個重建中的新政府都水深火熱，沒力氣來追捕過境半天的人，恨不得眼不見為淨。我們更不用買水、買電受政府箝制，直接在野外取水偷電快多了！若固定在一個國家進行實驗，結果肯定收歸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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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道：「就算橫越十三個國家，但鐵路還是只有一條，要破壞路軌或是攔途截劫也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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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但哪個政府要這樣做？有什麼好處？讓博士自負盈虧不好嗎？若真的成功了再來搶不遲。信我，政府們都在睜隻眼閉隻眼。這實驗從來沒『真正』在任何國家上發生，讓人想打道德牌也無從打起。冬應，別把人類想得太善良了，他們都在等著呢，省起投資又不用揹道德包袱，就坐著等新人類的降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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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實驗所產生的⋯⋯副產品，對正忍受飢餓的人還是很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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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的確。那些流徙之徒吧，從一開始就沒逃離地球的、在殖民地過不下去而回來的，還有被判回地球做建設但逃走的，那些人沒有太多科技與電力，無法淨土種田就結黨搶掠⋯⋯我都叫他們『馬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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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稱對我來說十分陌生，有任何特殊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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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西部牛仔片嗎？牛仔騎馬追上火車，然後跳上車頂進行大戰？沒有？你究竟什麼時候離開的啊？你媽還懷著你的時候嗎？你是從沒有回過地球的殖民二代吧，真是有錢公子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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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冬應不否認，阿默插腰大嘆一口氣，早猜到了冬應從未踏足土地。「其實馬是不可能追上火車的，寶貝。火車是地上最快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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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侮辱稱呼並無必要。我讀過的書表示火車不是地球最快的陸地交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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侮辱稱呼？認真的？這傢伙是不是連調戲兩字怎寫都不知道？「那是之前的事了，現在最不耗電又最快的就是火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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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馬賊攻擊我們的時機只有在停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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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用膠筆頭指指他，冬應假定那是肯定的意思。
「而你⋯⋯能肯定這一點是因為火車曾在停駛時受馬賊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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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在淡弱的燈光映照下看不真切，冬應還是看到阿默的表情緊縮了，握著筆的機械拳頭也收攏至身側，吱嘎。
話尾重重掉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面，撞濺起了什麼刺痛了阿默。
阿默緩過痛勁，用好手舉起平板一角搔搔後頸，看著盪漾的水光道：「⋯⋯是我的錯。三個月前我帶多肉植物人去泡湖，回來後明明感覺不對，但還是叫博士開車。原來有一個馬賊趁停車時溜上來了，是打算偷點罐頭什麼的吧，結果⋯⋯我在追趕他的時候，讓他看到餐室中的屍體了。那瞬間我也是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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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沒再說下去，冬應也沒深究。
冬應不問阿默如何解決了馬賊，他認為自己能猜對一二。難怪他在俄羅斯拘留室逗留不算長時間就被選走，博士應該是看中了他的軍人背景，為了應對之後可能發生的更多「馬賊事件」，火車的確需要更多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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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與冬應有默契地閉嘴不言，及後偶有工作相關指點，直到日落西山。
冬應有感「三個月前的馬賊」也會與「與博士共進晚餐」一樣沉澱到底，成為這輛巨怪胃中的秘而不宣之物，只待各人慢慢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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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前的工作告一段落，阿默故作輕鬆地拍拍他的肩，「婦產科實習辛苦了！我來教你做超棒的『雙A三明治』？Amos加Awesome就是雙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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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失陪。」冬應垂眸致歉後便轉身欲離。
早飯時坐在外面是因為用完廁所後再回房太沒效率，而晚飯時段則可回房獨處。他今晚也準備只吃一塊麵包跟一杯水，畢竟他到火車上不是為了逃避罪責，而是來服刑的。
今晚注定又是無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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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不教你做了，直接做給你吃！超棒的二人燭光晚餐，你怎麼說？這樣也不心動嗎？你很久沒吃肉了吧⋯⋯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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