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應第十六次把精心擺盤的餐點置於博士房門前,彼時與博士在新西伯利亞的寒夜中懲罰他已過了兩個月。博士自那晚後對他極度冷淡,不費多一絲語氣,只是公事公辦。
他緩緩抬頭,便與房門後的博士對上視線。
這是第一次,博士在他送餐前已在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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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牢牢捕捉住銀髮男人與殘舊花濛的膠窗同樣曖昧的眼神。
那雙海藍色寶石完全專注於他之後,他便極度緩慢地、逐點逐點放平腳背、小腿。
從蹲姿改成跪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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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門前、餐盤前,那只是微乎其微的變化。
博士毫無表情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拉開敞門,拿起餐盤,將碟子扔進垃圾桶,玻璃崩碎之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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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幹什麼,佐藤冬應。」
博士走回來關上門,消失於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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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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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不再奉陪冬應去看老頭愉虐片了,而冬應還是會去換點其他影片的。
冬應在北京市集問攤主有沒有宗教相關的影片,換來一套舊香港電影,那真的很舊。攤主說那改編自日本作家的短篇小說,可能比智核教、真光教還更早出現。
兩教都視大部分宗教相關電影是違禁品——這可就勾起冬應跟阿默的濃厚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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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在他倆輪流擦澡後,阿默盤腿坐在餐桌上,比冬應高了一頭,而冬應貼牆抱膝坐著、雙腳踩在椅面。車廂已關燈,兩人在昏暗中全神貫注地看往投射在對面車壁的舊片。除了火車本身,流動的只有牆上光影及除除滑過蜿蜒車廊,如透明河流的微涼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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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博士在阿默為他送午間咖啡時問起觀影夜,阿默是這樣覆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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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本作家在民國時期去南京遊玩?還是遊學?總之在妓院遇到剛好去問親戚借錢養病父的女孩,那十五歲的女孩叫宋金花,從五歲起就是虔誠的教徒。龜公看見作家對女孩一見鍾情,就安排兩人上床了。不識字的鄉下女孩以為那就是洞房花燭夜,自己跟大作家結成夫妻了。之後金花才發現作家有妻兒,便崩潰哭喊著她是教徒,教義不准重婚!她沒法向神交代了!作家之前給她的錢是嫖資,她卻以為是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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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回到日本後,她的生活就無以為繼,只好回妓院淪落風塵,還被安排接了有性病的嫖客。她很快就病得很嚴重,影響身心。她天天認罪祈禱,希望作家回來、希望神治好她的病,還信了偏方去刑場蘸血,吃人血饅頭去治病。金花覺得自己身體很髒,但她相信神不會嫌棄她的⋯⋯有人跟她說把病傳給別人就能好,但她很善良,一直堅拒這樣做。最後她終於見到『神』——跟神像長得幾乎一樣的洋人!她以為神來拯救她了,便任洋人白嫖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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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接到金花病重的消息回南京時,金花已經半瘋半癲了。她深信自己與神上床後就病好了,精神好了很多,但當她看見作家為她出頭去打『神』時,才明白那洋人不是神,於是身心都被徹底摧毀。最後,作家要帶她去日本治病,金花便幸福地依偎在作家懷中等火車,前方有神父帶著孩子們邊唱聖歌邊經過。作家的帽子被風吹走了,她踉踉蹌蹌去追帽,在追逐中跌倒,躺在鐵軌上後便閉上了眼。她死在最愛的人懷裡,聖歌在耳邊響起⋯⋯這就是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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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後的銀髮男人問:「那冬應有什麼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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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嘛⋯⋯他認為神,不管是什麼宗教的神,重點就是不入世。入世的神都是虛假的神、人類或惡魔。他說金花的無知跟虔誠交織出這場悲劇,但那不是她的錯。當然啦,我們一致認同作家是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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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答完才發現博士竟先去關心冬應的感想。
呵,博士不需要對宗教愚誠的農民二代的粗俗意見,肯定是太空貴族子弟的感想才足夠耳目一新、值得重視吧?
在阿默的好奇審視眼光下,博士好像才記起要問他的觀感,便補上:「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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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的最大感想是:這樣悲慘的故事,以後冬應自己一個看完心碎就夠了,別再拖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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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阿默把汗濕的瀏海往後耙,「我不懂神為什麼不能入世?能觸碰的才是神啊。金花認為那洋人是神,在神的要求下奉獻了,因為神是唯一可以『取走』她的性病而不被連累的,對吧?她認為善良跟信念終於得到回報⋯⋯我不知道,若作家沒去打那被她傳染了性病的洋人、她又沒看見那一幕的話⋯⋯可能?因為她自認已得救,所以真的能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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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點點頭,半垂的銀色睫毛掩蓋眼睛,「我明白了,信者的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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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阿默為半空的杯子添上熱咖啡,「其實挺好玩的。冬應不熟悉智核教,而我對新舊教都懂一些,我們就這樣經常討論⋯⋯不,其實是鬥嘴啦!冬應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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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突地把杯子拉走,阿默差點把咖啡倒在桌上。
幸得他快速用另手抓起壺嘴,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雖然博士從不曾以服務⋯⋯以性作為懲罰他的手段。事實上,現在想起來,博士很久沒要求他提供服務了。
博士的臉色似烏雲蔽日,一下子就陰沉下來。
⋯⋯為什麼?只因為他提起自己跟冬應的感情有多好?
這段時間博士對冬應、對他倆悠長凝望的原因終於顯山露水,阿默覺得自己隱隱抓到了邊緣。兩人之間思潮暗湧,所帶起的微風只翻起了杯中的黑色波浪。
阿默幾乎從空氣中嚐到博士的後悔——為自己的不冷靜、為自己的失控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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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把離他一掌距離的杯拉回來,倒上咖啡,恰恰好的九分滿。
幾秒咕嘟聲後,阿默拉起摩卡壺,「⋯⋯我先出去了。」
死死將眼神黏在平板上的博士未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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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第十八次把精巧的餐盤置於門前,碟子才擊地,博士便拉開門。
博士一言不發地轉身進內,冬應跟上去等待指示。
銀髮男人一手指地,冬應便蹲下來,把餐點擱下後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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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會被你迷得神暈顛倒,不去操阿默而去操你這頭豬嗎?你是為了阿默,還是為了自己而討好我?你怕我將你扔回俄國坐牢嗎?你怕得不到良民證?還是想當上誰的寵物,不再為生計發愁?你是食髓知味,不用當軍人、不再被錯待很輕鬆嗎?你認清自己的劣血身分應得的對待了?你在食物中下毒了嗎?」
博士雙手插進西褲口袋,不除不緩地發出八問,海藍色眼睛像碎玻璃般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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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緩緩眨眼,只謂:「不無可能。外頭隨便一根草都是毒,我要下毒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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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對話的同時,火車正駛過無邊無際的油菜花田,巨怪闖開海面時翻出金色波浪。外貌開朗無害的金花、代表一切美好朴實的四瓣陽光,深藏著土地對人類的恨。
博士說過,末日後在地球上活得最巴適、最猖狂的,便是樹木花草。
害死人類的污染毒不死它們。它們變異適存、更生迭代比人類更快。
地球原本的主人重奪彊土,帶著溫柔的毒、帶著嬌美的恨。冬應哪怕走出車外數步,便能拔下一株殺人凶器。整個世界都被美麗的毒源所包圍,晝夜不息、生機勃勃、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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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跟博士都知道,除非大量生吃,一株草、一朵花的微小毒素不會毒死人。
只靠一天三餐去投下足以致命的毒,那他要跟博士耗上一年。
於是冬應那句投毒便像開了玩笑或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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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在大腿側屈起的手指,隱隱顫動,似忍耐著觸碰他的衝動。
冬應猜不出博士是想毆打他,還是興奮難耐的其他。
終於,銀灰髮男人下令:「脫光,跪下來,把那碟垃圾吃光。那才是最適合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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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俐落地解開衣衫,慶幸如今是八月夏夜。
他一絲不掛地跪下,博士繞到書桌後道:「轉過去。沒有頭套,看到你的醜臉就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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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直接圍著碟子膝行了半圈。
他四肢著地,像條狗般翹起下半身,只用嘴巴把盤中餐吃光、舔淨。
精心擺盤在一秒間失去意義,油汁揉了冬應一嘴一臉,他只能想像博士眼中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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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進入泰國灣,在閃閃發亮的藍色緞帶作背景之下,冬應終於被允許轉身過去。
博士緊盯著他把臉埋進盤子,用舌尖艱難地捲起汁水橫流的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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