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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Landing turbu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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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魚鴞的寂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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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爆發前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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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軍用吉普疾馳過土堤，揚起黃沙煙幕。道路兩旁的田地長滿芒稷，拍打著車輛的擋風玻璃。幾隻斑文鳥在路前蹦跳，隨即又消失在荒煙漫草中。
「人撤離很久了嗎？」後座一名穿著格子襯衫，緊身牛仔褲的女子問。大片太陽眼鏡下綠寶石色的眼眸正眺望著窗外的景色，她的言語有一點外國的口音。金色的頭髮束成馬尾，精明能幹的樣子。
「報告瑪格莉特博士，早撤光了，現在只剩我們一些阿兵哥，還有……。」開車的是一位理平頭的男子，皮膚黝黑，臉看上去很像瑪格莉特家鄉的土，深棕下帶點紅，這是每個毛細孔都均勻被陽光曬過的證明。手臂肌肉結實，沒有鬆懈的意味。副駕坐了另一位年輕的士兵，正在打盹。
「你是想說像我這種瘋狂科學家吧？對吧？明崗。」瑪格莉特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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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崗抓著頭皮傻笑，不斷稱讚瑪格莉特的中文很好。明崗是本地人，一大早去佳冬的戰備跑道等人，軍機在八點十分準時落地，明崗看著尾翼上澳大利亞的國旗想著飛機上，會不會有袋鼠？
人雖然到了不能馬上出關，自從「精算」發生之後，大家的神經都特別敏感，入鏡的檢查繁瑣又漫長，抽血檢驗是必備的，最近也加入了精神鑑定的項目，常常一弄就是四五個小時。
明崗把車子冷氣開到最強，椅子躺平，等人。他下意識想打開收音機聽廣播，才想起島內的電台都已經撤走，只有在晴朗無雲的晚上能在一些開闊的沿海丘陵接收到海另一邊的訊號。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敲擊玻璃的聲音吵醒，他急忙坐起，整理好軍服。窗外一雙湖水綠的大眼睛正看著他，甜美的微笑如南部艷陽般熱情，他趕緊搖下車窗。
「Good…Good morning？」明崗勉強擠出一句破英文，澳洲人應該是講英文吧？他心想。
「咧睏喔？下晡啊，大哥。」瑪格莉特秀了一句台語。
兩個多小時後他們抵達舊楠梓區，明崗看了看手錶，比預計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他必須在入夜前過檢查哨口。
「妳也是來研究那個鴴湖的齁？瑪格……凱特？」明崗很慶幸這次來的研究員會說中文，不然一般這段路程都會十分尷尬。
「哈，叫我瑪莉就好。之前已經來過很多人了嗎？」瑪莉一邊低頭整理資料夾中的文件，一邊問。
「不少喔，但很多來沒多久就走了，或是……我想妳應該知道吧？」明崗語帶保留。
根據統計，有情緒障礙者的終身自殺危險率為6~15%，其中又以憂鬱症為主。然而「精算」發生之後，這個數據被大大超越。遭精算感染的病人之自殺危險率，具為數不多的統計，可以來到40%。許多學者相信，真實比例其實遠大於這個數字，因為許多感染者最終都會隱匿起來，與世界失去聯繫，安靜地消失。
幾個月前，有地方學者觀測到鴴湖周邊居民，包含那些拒絕撤離或是無法撤離的人們，有著優良的精神素質，即便是精算感染後，多半也只是情緒低落，食慾下降等輕症。當然，這只是很粗略的Raw data，沒有經過嚴格的正式研究。但在研究人口銳減的社會，這也只是常態。
瑪格莉特他們的研究團隊原本是在澳洲內陸一個以畜牧為主的村莊研究，那裡的狀況和鴴湖類似，但居民不多，因此研究難以推進。而當他們聽聞在地球另一邊的臺灣有這麼一個地方時，他們格外興奮，馬上著手跨境研究的事宜。
瑪莉先坐船到印尼，等了兩個月大使館那邊才幫她喬到一班飛往俄羅斯的貨機，中途在台灣暫留加油，瑪莉才有機會踏上這座赤道另一邊的島。
他們聽說，湖邊有一棟礦工宿舍大廈，裡面住著上百民未撤離的居民，也代表著有滿滿的數據庫等著他們去挖掘。
「看看你們能不能研究出個什麼東西，好好處理一下那個「精算」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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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崗話才剛說完，便急踩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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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發出了極大的聲響，金屬器械到處撞擊的聲音。瑪莉的研究文件滑了出去，在後座灑了一地。她暈眩了不知道多久，回過神來，從擋風玻璃望出去。
時近傍晚，粉紫色的天邊捲著幾朵層雲，與澳洲內陸的晚霞有幾分神似。瑪格莉特隨著車燈引導視線，最終照亮路前一個扭曲的黑影。
瑪莉下車一看，才發現是一架墜毀的小型直升機擋在路中央。
「博士，妳待在車上，下來很危險。」明崗大喊。
「我能照顧我自己。」瑪格莉特道。
明崗搖搖頭，一副「就知道妳會這麼說」的表情。他從一個硬殼的黑盒子中取出一把手槍，交給瑪格莉特。
副駕駛座的士兵拿著步槍，他們三個人慢慢靠近直升機。明崗拿出手電筒往機艙裡晃了晃，沒看見人，反而看見滿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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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怎麼會有那麼多銀紙？」明崗驚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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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有些銀紙上還有乾掉的血跡。
瑪格莉特問這些紙是要幹嘛的？明崗向她說明，金紙、銀紙的用途，金紙分很多種，有祭拜祖先也有祭拜神明的，而銀紙具他粗淺的記憶所及，是祭拜好兄弟的。但明崗總覺得越說明越不清楚，一切十分詭異。
「總之，先用出一條路讓車子過吧？我們快來不及了。」明崗命令士兵與他一起去推開直升機。他們打算等等過哨口時在向軍方報告。
瑪莉撿起一張銀紙，夾進隨身筆記本，並在下方紀錄日期。而在她蹲下的那一刻，她聽見一旁草叢有東西移動的聲音。她把手電筒往草叢一照，好像瞄到一個黑影閃過。
她鼓起勇氣，從土堤的邊坡下切，走進比人還高的草叢之中。
剛剛站在土堤上，還能聽見夜蟲鳴唱的聲音，晚空中還不時傳來「追——。追——。」夜鷹啼叫的聲響，但草叢之中卻如墳地般異常寧靜。
瑪格莉特回頭，荒煙漫草幾乎遮蔽了視線，吉普車、直升機、明崗，全都看不見了。她告訴自己，不能走太遠，不然可能會找不到離開的路。
「有人佇咧無？」她朝草的深處喊。
安靜，彷彿連晚風都靜止了。
就在她轉被轉身往回的時候，身邊的雜草被撥動。好近，剛剛那個東西就在她伸手可及之處，然而她卻沒有察覺。
瑪格莉特移動腳步，突然腳踩到一個球狀的物體，「喀。」清脆的聲響，鮮紅的液體爬上了瑪格莉特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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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跑去哪了？」走出草叢時，明崗對著瑪莉的臉怒斥。可以不要造成我們的麻煩嗎？明崗顯得很不耐煩。
瑪莉連忙道歉，她其實也不想在第一時間就造成壞印象，但她內心研究者的好奇心被挑起，實在無法抗拒。
上車後，車內氣氛有點尷尬，所有人都想趕緊到哨口。瑪莉想起剛剛踩到的那玩意兒捧到駕駛艙。「看我發現什麼。」她笑著說。
明崗發出一聲怪吼，嚇了一大跳，看仔細後才鬆了口氣。
「媽的，我還以為是人頭嘞。」他笑了出來。
「楠梓有種西瓜喔？」瑪莉問，咬了一大口西瓜的果肉。可能是沒人照顧吧？不怎麼甜，但瓜果的香氣很夠，最適合這樣的夏夜來品嘗。
「西瓜、香瓜、芭樂，多的嘞。我們楠梓還有麥當勞，澳洲也有麥當勞吧？」明崗問。
明崗一路講著楠梓的過往，講著「精算」發生前，這裡的樣貌。他說他父親以前種過棗子，後來改種芒果。瑪莉在腦中拼湊這個城市的樣貌，很難想像這一片荒蕪在不久前還是個那麼熱鬧的地方，到處都是機車，到處都是有活力的人們在生活。瑪莉的母親是臺灣人，和她一樣是個研究員，在大學認識澳洲籍的父親，而後結婚，生下瑪莉。
母親一直說等她長大要帶她回台灣去看看，去逛夜市、去看歌仔戲、去墾丁看海。但一切變化太快，沒人料到世界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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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想，明崗也和她一樣，有著許多的惋惜和無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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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車子駛離土堤，來到產業道路。路旁開始出現一些建築，但都大門深鎖，鐵門拉下。瑪莉看得津津有味，母親以前也是住這種房子嗎？她想著。一些房子的鐵窗用金屬彎折、鍛造出圖騰，有山、有櫻花、也有燕子的樣式。明崗說這叫「窗花」是老祖宗的藝術品。
許多房屋一樓都是車庫，加裝鐵捲門。瑪莉其實不太能理解這樣的設計，這樣最美的採光豈不是犧牲掉了嗎？但她不妄加批評，畢竟這也是文化的一部分。
路的盡頭看見燈光，是檢查哨。明崗要瑪格莉特把陰性證明和研究許可的資料準備好。瑪莉立刻開始動作，剛剛那個急剎、那齣怪戲讓她差點忘記這次的目的，她趕緊在滿地的紙張中尋找等等會用到的證明文件。
「靠北……。」瑪格莉特低頭在找東西時候，前座的明崗冒出這句。瑪莉不經莞爾一笑，小時候母親也常說這句髒話，特別是在開車遇到交通混亂的時候，瞬間有種回到母親身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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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莉特抬頭想告訴明崗這段故事，卻抬頭看見亮著燈光的警衛室內，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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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靠近他們的玻璃上，黏著一張沾滿鮮血的銀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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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若出現：/黃魚鴞的寂羽/字樣，便代表本篇為戰前世界線，瑪格莉特、明崗的故事。也會在開頭註明時間，請參考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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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出現：/鴴湖少女/字樣，便代表本篇為戰後世界線，ㄗㄗ與小楠的故事。時間並不可靠，因此無法標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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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迫的讀者可選擇只觀看/鴴湖少女/之劇情，以節省您寶貴的時間。但這樣一來，瑪格莉特博士辛苦研究的成果將化為烏有，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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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0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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