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第二章 神識覺醒之三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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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小路回來了。」再次回到鎮玉湖，小路虛歲十三，足歲十二多一些，身體康健，不遺半分丹毒。他欣喜地托起一雙柔荑，把四年的孩子胡鬧一次撒個歡，甜言蜜語直哄得水肖連連掩嘴，止不住的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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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還是這般年輕貌美，不添半點歲月，與分別那會兒沒差，不愧為天仙美人。」其實算不上誇大，娘親外貌一如當年，青春美色半分不減，莫離路這才有了一絲仙子娘親的實感，由衷讚嘆道：「娘肯定是美得卓絕出色，教別的仙子眼紅，才不得不落下凡來避風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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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聽莫家人說起娘，皆以仙子作為敬畏理由，小路曾以為那是讚譽，後來漸漸明白，仙子指的是身份，可是明瞭歸明瞭，時隔四年才有了切身感悟，仙身果真不受人世歲月影響。小路一句接一句，讚得歡愉，一不小心把爹忘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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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麻煩了，我大了四歲，站在娘身邊，不知情的都不信我是兒子吶，大伯大嬸看見了還得問，小伙子，你家姐兒談親了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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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身量高了許多，面容精神，水肖甚感欣慰，不曉得哪裡學來的輕浮調子，耍嘴皮的能耐也增長，水肖瞪了兒子一眼，笑罵：「你這滿嘴胡話，將來別招桃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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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誤解，不是胡話是多嘴，大實話讓我說完一輪了。」小路換花樣巧言討娘歡心，親爹無聲掃了他一眼，如涼水當頭澆下，降了久別重逢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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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莫以賢同行，也在鎮玉湖住下，向水肖承諾會和兒子一起待上半年，這一日是水肖四年來最歡喜的一天，思念的丈夫和孩子回到身邊，一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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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均不知莫以賢到鎮玉湖小住有何心思，全當他回來陪伴仙子水肖，唯有莫以賢心頭自知。他暗中觀察小路好些天，認真思索莫以函提起的神獸一事。小路曾經說溜嘴，對一群孩子提及自己不是一個人，然而這深山荒湖除了守湖仙子沒有一丁半點凡人蹤跡，那所謂的朋友要不是妖魔精怪，只可能是天界神獸。莫以函要求他這一趟跟來詳細查探，確認天界神獸是否與莫離路交好，倘若真是如此，莫家便要傾盡宗族之力，她要請父親帶領莫氏子弟進山捉捕，好將祥瑞神獸進獻給勤勤懇懇為帝王著想的宮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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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與娘敘完舊，把時間留給分別多年的父母，自個兒跑出屋子，先去瞧了湖畔桃樹林。桃花樹下沒有熟悉的影子，想了想，以往爹回到鎮玉湖來，凜從不在小屋現身，似乎大老遠就感知到了，老早躲進山林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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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五座，從何處找起？小路稍猶豫一瞬，不願花費時間多想，拔足往山林方向尋，一面奔跑，口中一面小聲自語：「我回來了，凜，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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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湖畔小屋長長一段距離，小路仍然不敢大聲呼喊，沿途尋找，口中全是輕聲氣音，好似尋找的是什麼靈敏猛獸，耳朵靈巧得能聽見百八十里的聲音。找著找著，已經越過小竹林，遠離小屋與竹林，往渺無人煙的山岩石壁處而去。小路悠然自得，嘴角揚起，樂得開懷，比起尋覓更像玩耍，彷彿對方躲藏在某個角落靜候尋來的自己。竹身隨風搖擺，在足下成了一片深綠波浪，竹葉沙沙作響，身旁是懸崖峭壁，一人一豹，一尋一藏。時間淡化了凡人與神獸的界線，在靈契的指引下，小路有絕佳把握找到凜，即使石洞岩縫多不勝數，依循著本能呼喚，他一步步接近臨危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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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凜，瞧瞧我，是不是長高了？」小路遍尋不著，非但不氣餒，口中重述一次又一次，對著無人峭壁輕言：「你沒長大也不打緊，讓我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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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了，我在莫家很孤單，每日每日的想你，想你飄來飄去的長尾巴，想你比雪更白的漂亮毛色，想你一雙總愛瞪我的眼睛，還有冷冰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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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道白影竄出，急停小路面前，一頭混身雪白、其中點綴銀灰斑紋的豹子，不知從哪個角落躍出，驀然落地，微微彎屈後腳蹲伏，兩耳後轉下壓，短鬚豎起朝前，強健有力的前爪微微抬起，看似欲撲向侵入者，眼睛眨也不眨，混圓淡青色眼珠瞪視來人，警告意味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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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體型龐大，比山鹿長出半截，獸身毛色如雪底繡上謎樣紋路，尾巴比身軀更長，愈是來到尾處愈粗壯，擺動範圍廣闊，純白毛色以及一雙奪目耀眼的眸子，既凶猛又迷人，氣勢強盛得不容忽視，看起來體型還能再成長，姿態卻已然顯現出對敵手的狠厲，透出不容輕忽的威懾氣勢，佇立山壁之巔威壓世間萬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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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這威嚇卻絕美的姿色，小路不吝讚嘆：「連威嚇都是絕世之美，凜太勾人心魂了，我沒見過天界其他神獸，難道也都像凜這麼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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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猛豹子作勢攻擊，小路毫不畏懼，驚喜地展露笑顏，眉開眼笑迎上前去，無視一雙縹色眸子示警的瞪視，張開了雙臂，在豹子正前方三步停下身來，維持展臂動作，不設防地坦露胸腹，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叫嚷：「凜，你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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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長大了，眼前的不是小豹子，是只大豹子，小路驚嘆：「原來你會長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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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真想摸摸記憶中柔軟的毛，又唯恐數年不見生疏了，他和凜都不是童年模樣，隔著四年差距，不好輕舉妄動。一獸一人，彼此維持對峙姿態，你不動我不動，腳步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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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峙良久，直到凶猛豹子兩眼圓睜豎起瞳仁，後腳一蹬，身軀如離弦之箭，速度驚人，凶猛地撲向小路，動作狠且準，彷彿伸出爪子就要將凡人軀體撕成肉屑一般的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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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動作靈敏矯捷，速度奇快。莫離路來不及後退，只見白色腹毛已然騰空而起，眨眼已在正上方，往眼前不斷放大再放大，白身影遮天蔽日，迎面撲來。這是要做什麼？撲殺攻擊？可能嗎？再不耐煩也是家人啊，何況他們分別前的關係不同尋常，是定下契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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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思緒凝滯，心臟忽地漏跳一拍。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闖山林，逗猛獸，與家族眾人為敵，唯獨這只豹子的喜怒難測教他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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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驚沒多久，小路整個身軀被撲倒在地，後腦勺磕在石頭上，疼得痛呼出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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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撲倒，仰面朝天，小路有生以來初次嚇住了，狼狽地吐出胸口窒瘀之氣。不能怪他反應過烈，實在是凜的舉動太出乎預料。幼時，凜待他不算親近，時常擺出冷漠態度，愛搭不理的。這回大約是分別得久，或許寂靜過頭，終於有點兒想念他了？願意親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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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緩緩收攏張開的臂膀，正好攬住上方豹身，他得寸進尺，大著膽子輕撫背脊，順著背毛一路摸到尾巴毛上，手掌輕觸細柔綿軟的皮毛，讚嘆不已：「凜的毛太柔軟了，綿滑細柔，摸起來好順手，換毛時候能不能留一點兒給我？我想收袋裡放身上，那樣無論我在哪裡，都像隨時見著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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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還跟小時候一樣，仍滿嘴胡話。凜想起和這小子分別前的種種，病央央的一席話如在昨日。山中不覺年月飛逝，現在恍然重逢，小路一開口就是想念和誇讚，撩心話一句接著一句，直把他說得心頭暖烘烘的。不得不承認，這小子不只長高了，胡說八道的本事也長進了，讓長年心如鐵石的雪豹倏然被滿嘴的花言巧語迷了神智，紆尊降貴地垂下首來，以額頭拱起小路下巴輕輕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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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覺得脖子被騷得奇癢，呵呵笑出聲來，笑了一會兒，想起臨行前爹的探究目光，連忙壓低笑聲，繼續用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順毛撫摸，悄聲說：「我爹來鎮玉湖小住，這陣子，凜別回小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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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觸力道掌握得正好，豹子舒服地瞇起了眼，趴在小路身上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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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你這些年好嗎？」豹子側首，以腮邊軟毛蹭蹭莫離路臉頰當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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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眷戀深深地揉了幾下豹子頸毛，開始用委屈可憐的語氣，訴說四年來無時無刻滿懷的思念：「你不知道，爹帶我回莫家這些年，我多麼想念你和娘，差點得思鄉病死掉。擔心娘少了我的陪伴痛苦難受，擔憂你被獵戶的陷阱困住，賣給道家宮觀煉丹，害怕我那些叔伯發現你，要把你燉來吃，愁得我連覺都睡不踏實，差點沒長大就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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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小路一通胡扯，凜前爪撐地抬起上半身，由上往下睨視，兩道冷冷目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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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說錯了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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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八年歲月足以說清豹子這一眼暗藏的不悅，小路連忙補充說明：「凡人獵戶的陷阱太可笑，奈何不了你半分，我就是瞎想。不過擔憂你被莫家那些叔伯們變著法子威脅，這倒是真心話，天規不管人，人心又險惡，我在莫家待的這四年，只覺得一點也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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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三日祭祀，宗親無論嫡系旁支，進門媳婦無一缺席。娘奉天命不得擅自離開湖畔，年節也沒能回莫宅向祖爺請安，宗親們對此頗有微詞，我憂心他們發難，哪一日就率眾越山闖進鎮玉湖來，藉口來找你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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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份遊走背毛的手掌揉搓到頂部毛茸茸的頭顱來，小路悄悄感慨手感真好。手的主人一邊暗自竊喜，一邊憂心忡忡、有理有據地闡述：「他們是拿娘沒辦法的，可是娘受天規約束，亦不得對凡人動手，這就弱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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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一番話，凜用力甩頭，一把甩開自己頭頂那只不安份的手，表示不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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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不信，現今皇室帝王喜好丹藥，覬覦天界神獸，我憂心祖爺會為難娘親，也擔心叔伯們再火上添油，害你被迫踏進圈套，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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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揚起眼角，貌似想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礙於嘴部能活動的範圍不似人臉靈敏，開闔幾下，未能如願表達內心情緒，無奈只得化出神族樣貌來。眨眼間，豹身換成了水靈靈的十多歲小孩兒，半趴伏在小路身上，以手掌撐地支起軀體，一個使勁坐起身，愜意隨性盤地而坐，輕蔑地撇了下嘴角，以示嘲諷和鄙夷：「我這幾年靈力劇增，不怕那些道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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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也坐了起來，側首凝視身旁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小姑娘。在莫家，小路經常聽見長輩讚小丫頭女大十八變，容貌隨長大愈發好看，這形容用在此時有違常理卻莫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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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經四年，凜變幻得加倍迷惑人心，這相貌讓帝王見了非同小可，只怕在做成丹之前都不肯撒手，實是危機。將來的媳婦太多人想搶了，他得加緊速度修練成天下無敵才行，怎麼也無法容忍凜成為他人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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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很努力修行的，他們要是真敢動你，我定然與莫家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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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莫家小姑娘不少，嬌俏可人的挺多，只是她們都缺少一絲勾人心魂的豔，以及一抹教人停不住遐思的睥睨姿色。小路伸手捏捏凜柔嫩的臉頰肉，感受小姑娘皮膚的細滑，另一只手繞到頭後方，替凜梳理滑溜溜、散置的銀白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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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麼？」凜冷冷撥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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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絕的小路習以為常，他自幼就被凜拒絕慣了，高傲的凜哪次理他了？也就這回分開得久了，態度稍稍親近了些。他不屈不撓伸手再度撫上凜的長髮，隨口搪塞：「梳髮呀，毛髮都很重要的，對神獸來說毛不能亂，對凡人來講髮不能散，要不看著像病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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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毛色，不對，是髮色真美，無論哪個角度都亮耀著動人光澤。小路不喜道修的方型冠，經常在雙腕上佩帶自編的雙套環結繩，臨時綁束長髮相當方便。他自手腕鬆開淡青色結髮繩，束在攏順了的銀色長髮上，繩尾一拉即緊緊束起，乍看彷彿青絲截斷了銀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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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以涼颼颼的語調回了兩個字：「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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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扯淡，我是真的擔心，天規約束神獸不得傷人，萬一他們欺侮你，你又不能還手。」小路非常擅長引導話題，從頭髮跳到天規，毫不違和，一順口便繞回了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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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輕哼一聲，表情冰冷傲骨：「不能出手，還躲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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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都不是凜害怕凡人，從來礙於天規所束，凜不得出手自保，這才使得凡人愈發肆無忌憚，膽敢做出捕捉天界神獸的猖獗舉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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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凜真心想躲，誰也找不著。」察覺到凜冰冷的姿態下有顆稚子心，小路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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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起收尖的別緻下巴，微瞇縹色水靈眸子，凝視小路好一會兒，從頭頂到腳跟上下來回掃了一趟，心想臭小子長大了真是聰明不少，滿意地回答：「你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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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不見，凜說話順溜許多，小路讚道：「說話變得麻利了，凜是為我學的凡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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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水肖學了四年凡人語言，為何想學？自個兒也沒理清緣由，幸好水肖也不多問，笑容溫柔和煦，一如往常，隔三差五陪他練練說話。這會兒被問起，直白問出是否為小路所學，讓他怎麼回答？凜下意識否認，漠然別開臉龐，冷冷斥喝：「少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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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不是。」小路有一瞬間的失落，不過凜肯同他坐著談話，比起從前，兩人間的相處可說是跳躍式進展，他很快振作起來，問起正事：「對了，凜，我想問你，為什麼凡人身軀內部會有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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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細聽完描述，凜面容上也俱是疑惑，凡人體內有黃光？從未瞧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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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雙眼定定掠過神獸之軀，語氣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自知目視力更勝一般人，可視清遠景，隨著修練，五感精進之餘，甚至不受阻礙，目力所及可穿薄牆，再後來，就見到了凡人體內的黃光。我這趟回鎮玉湖又有新發現，娘身上金光點點，凜身體內滿滿耀眼金光，亮得能照瞎我眼睛。凡人體內則全是黃色，有明黃、暗黃和淺黃，總歸是黃，哦，無色之人也有的。那究竟代表什麼？凜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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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見。」凜低頭掃了自身一眼，又抬頭問：「你看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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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這才想起，對呀，他怎麼沒想觀察自己呢？垂眸看了看雙掌，又仔細瞧遍全身上下，不禁瞠目結舌，遲疑地回答：「跟凜的很像......也是亮閃閃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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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仙子是點點金光，凡人僅是黃，那是否說明顏色的數量代表了體內擁有的「力量」？凜偏頭想了想，猜測道：「會不會，你能看見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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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力？」小路第二次壓下巴掃視混身裡外，確定沒走眼，和凜身軀同樣金光閃耀。這就奇怪了，娘是仙子自然有靈力，凜是神獸也有靈力，自己只是凡人仙胎，跟人家天界來的不沾一點邊，有什麼靈力了？他茫無頭緒地問：「這金色光芒真的是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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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凜冷若冰霜瞟了他一眼：「我又看不見，只是感知到你靈力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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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小路心想，他半點沒鍛鍊過靈力，倒是術法運用肯定比凡人擅長。這兩年間，小路學會調動全身術法以來，便感覺身軀日漸輕盈活力，尤其近一年，爹和祖爺大誇他術法精進神速，成果傑出，而小路自身最明顯的感受即是丹毒不藥而癒，精神大好，天天朝氣蓬勃，和先前大相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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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凜聽說過術法嗎？」雖這麼問，小路並不抱期待，神獸長年居於無人深山，聽過的可能微乎其微，不曾想居然見到凜點頭，連忙追問：「跟我說說，靈力和術法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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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對用字遣詞不贊同，凜擺出了一臉嫌惡，綺麗臉蛋竟沒給表情折煞半分，依舊超凡脫俗更勝天仙，小路瞧得有些癡迷，呆愣愣聽著凜用冰冷語調解說來龍去脈：「大致相通，只是擁有靈力的凡人少，所知有限。雖說有靈力的凡人是神族與凡人所衍後代，自命清高的神族不可能紆尊降貴去給凡人解說靈力為何，便任由凡人自去猜測，沒想到凡人竟無師自通，學會精進靈力，吸收天地之間的靈氣加以修練，並稱其為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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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閱過凡人書籍和道術論點，此時聽凜解說靈力種種，明白所謂術法與靈力雖不盡相同，共通之處亦不少，而天界靈果他是親眼見過的，比起術法源於修練，凜的靈力論述更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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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一長串，臭小子一臉呆樣，凜怒其走神，瞪視眼神如冰刃：「愛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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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生氣的模樣都釣著人心，美目一閃怒氣，他胸膛就無來由地被綁著小勾子的絲線拉扯一下，一顆心生生要破胸而出，整個人都要往凜的方向栽倒了。小路不由自主坐得靠近了些，拉住凜的手，宛若宣誓般答允：「愛聽，凜說的每句我都愛聽，凜說的我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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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縹色眸子結霜色淡，凜冷冰冰地給了句評價：「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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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回鎮玉湖小住半個多月，由於小路年紀大了，不合適再與爹娘共睡一房，而湖畔小屋一共才兩間房，剩下那間是凜平時住的。水肖和小路默契地三緘其口，並未提起那間房住過人，在爹若有所思的注視下，小路直接搬進凜的房間，並在房中木櫃子裡發現多件白衣。小路詳細分辨了尺寸大小，覺察白色衣物全屬於成人身量，對大孩子來說顯得過於寬鬆，想必不是凜的衣物，那麼又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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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小路也不便直接開口詢問娘親，只等見了凜再問，可惜要見一面也不容易。每回小路離屋想去見凜都得不斷回頭，左顧右盼，小心不讓爹察覺去處。這日亦同，故作姿態在湖畔晃蕩數圈，趁著爹和娘說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馳，將自身掩藏於山林之中，遠離爹的耳目。依循記憶，沿途找尋山巔岩洞。四年前娘說過，這五座山頭內部暗藏岩洞，不回湖畔小屋時，凜多半待在岩層洞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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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番尋覓，遙遙見到耀眼光芒，也幸虧他目視能力異於常人，才得以瞧見山林岩壁縫隙中透出的金色光澤。小路心中一喜，快速朝目標奔去，人未至聲先到，把壓在心頭上的疑慮一股腦兒問了出來：「凜，你住的那間房，白衣都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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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凜轉動耳尖，聽見小路老遠嚷嚷的聲音，從石縫中望去，人尚在遠處，身影只有一丁點兒大，聲音無阻無礙地送到岩洞中來。凜懶得走出去，蜷曲著身體盤成一團，將蓬鬆粗大的尾巴末端墊在下巴處，靜靜等候人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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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呢，房裡的白衣是誰的？」小路擠進岩洞內，聲音在岩壁內迴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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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打了個呵欠，化成了盤腳而坐的大孩子，慵懶回答：「雪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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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冽？好像聽過。」十分耳熟的音節，或許幼時聽過，時隔多年，早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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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咱家的人，同我和你娘一起從天界來的，你小時候見過，大概太小記不清了。」小路手裡拿著書，凜掃了一眼，隨口問：「你拿著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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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娘給的。」小路將書遞給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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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本舊書，外皮有點兒破損，內頁還能翻閱，凜翻了幾頁，一團迷亂，不知寫的什麼，又將書本還給小路，從實道：「我不識字，你用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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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若不是還有他這個總愛糾纏的臭小子，凜不需要學會凡人的任何事物，包括文字，雖說如此，小路仍試探著問：「那你學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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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想了好一會兒，微微點了頭，換來小路展顏歡笑，以及一個要求：「那我教你認字，你告訴我天界的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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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緩緩伸了個懶腰，慵懶地點出事實：「天界的事，可以問水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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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問天界神獸的事，想問你以前的事，可以嗎？」小路略壓低下巴，微抬起眼眸，眼巴巴望著凜，通常他這表情在莫家很能打動長輩，對活了兩百年的凜興許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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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拒絕的凜有些不忍，就當陪臭小子玩耍，忍受忍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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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開始，他們一起研究水肖給的那本破書，字體使用的年代古老許多，小路也是一邊猜測辨認，一邊告訴凜現代字的寫法。藉由書中描述，他們一同實踐從天地萬物之間汲取神目凡眼皆瞧不見的靈氣，並將靈氣化為靈力以供己用之法。小路無意中察覺自己能依靠肌膚感觸辨認靈氣位於何處，濃淡與方位，幾次拉著凜奔東走西，汲取山間彌漫的豐沛靈氣，待吸收轉化為靈力後，小路專注一瞧，眼睛便能清楚見到金光閃耀。無論凜身上增加的，或自個兒身上添加的，他們像極了貼上金箔的塑像，成了金碧輝煌的金身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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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數日，小路都與凜待在山巔岩洞裡住著，不回湖畔小屋，為免娘擔心，特地委託山中草木花精代為傳達給娘親知曉。山巔夜裡寒氣冰凍蝕骨，修練者為驅寒得消耗大量靈力，剛開始小路會升火，抱著自個兒蜷曲取暖，後來實在扛不住鑽心剜骨的刺寒，徹底拋下臉面、禮節和自尊，身體就地打了個滾，四肢並用，抱住溫熱的豹毛不肯撒手了。起先凜不習慣與人近距離接觸，也討厭黏糊共寢，好幾次使勁推開人身，小路都厚著臉皮巴得更緊，也不知道是否習慣成自然，後來凜也就由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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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豹毛溫暖更勝火堆，巴在凜身上如抱一床柔軟厚被，溫熱舒適，觸感極佳。小路熟睡間恍惚磨蹭，心想莫家錦被也及不上一絲半點，抱著這身軟毛可謂人間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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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凜會化為人的樣貌，根據凜的說法，那是按照天界神族的外貌幻化的模樣，小路心想若真是如此，天界可不是滿滿的美人兒嗎？後來聽凜談及現況，才曉得神族稀少，如今寥寥無幾了，其中一位還被封在天界靈器裡頭，鎮壓在凡間湖底。守湖仙子水肖守的，正是那位被封在裡頭的神族，以及那讓天界眾神為之顛狂的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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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那位天神帝君會被封在靈器裡呢？他做了什麼嗎？」小路記得娘提過湖底下的天神帝君，語氣之中充滿敬意與感恩之情，他想不明白這樣的神族因何受困靈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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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說來與凡人爭搶帝王之位差不多，以前的天神帝君不想退位，就把繼任的天神帝君關進靈器裡，好教他永遠沉在湖底不得翻身。」想起兩百多年前出逃一事，不禁想起深受牽連的雪冽和水肖，凜的眼睛裡閃爍著水光。「雪冽為凡人付出許多，又為了保護我吃盡苦頭，他把我和水肖當成家人守護。可恨的日神與火神合謀，使計逼他與同族自相殘殺，那天遍地殘屍碎肉，我一點都幫不上忙，只能看著他在絕望裡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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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他尚未出生前的往事。自小相伴，小路初次見到自責憂傷的凜，平時孤傲冷淡的神獸竟然也會悲傷難受，小路心疼得直想擁抱寬慰。凝視一雙淚光閃閃的美目，更想伸手拭淚，偏偏那淚珠只肯在眼眶裡滑過，一閃即逝，他伸出的手壓根兒沒機會撫上凜細嫩的臉蛋，只好調了個方向，改為輕握住凜的手，聊作安慰：「那時你還小，只能被保護，等咱們強大起來，以後再也沒誰敢來欺負咱們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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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與凜生活在山之巔，小路心情愉悅，有時和豹子相互追逐、撲打嬉戲，有時與凜一起漫步山林，尋找靈氣豐沛之地。他們經常躲在石洞天看日出，天氣晴朗時一塊兒到某座山頭遠眺湖景，過得愜意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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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為了更加熟稔凡人的咬字和捲舌音，時常目不轉睛盯著小路一開一闔的說話嘴型，樂得小路每回都止不住傻笑，被凜如冰刀雪刃的目光刺穿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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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住在湖畔小屋的這段時日，凜一直居於山巔，未曾下山一回。小路偶爾回湖畔給娘送去竹林挖的竹筍和山林採的龍鬚菜。仙子無需凡間食，他爹這凡人卻少不得一日一餐，來時攜帶的乾貨雖多，常吃也膩味，娘讓他去山中採食，親自為他們父子燒菜。每趟小路離家時總感覺身上多了什麼，心中隱隱不安，幾乎要肯定爹是打算找出神獸位於何處，好聯繫宗族子弟前來圍獵，礙於娘親表態絕對阻攔到底，爹沒有光明正大尾隨他，只裝作觀察兒子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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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我總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凜，你答應我，若是莫家來了人，你一定要待在山上，千萬別輕易下山，無論發生什麼。」放眼望去一片山崖石壁，除了能夠目視靈力的小路，有能力找出神獸的凡人相當於不存在，凜在山岩之中可謂安全無虞，只要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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