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紅館》5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PL0axGGc
二零一零年四月六日，紅磡體育館正進行陳奕迅DUO世界巡迴演唱會香港站的場尾。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燈光、動作靈巧，強而有力的舞蹈員、外表如像由幾隻齒輪組成的舞台，都讓觀眾目不暇給。他以那沙啞、疲憊不堪的歌聲，聲撕力揭地唱起《浮誇》。縱使那天他的聲音不如以往甜美清澈，很多高音也唱不到位，但觀眾們仍然聽得盡興。
時光飛逝，那天已是三年前的事。或許他的歌聲不再瞭亮，但他的歌聲仍然每時每刻繞樑於我腦中。三年間，我看了不下百次演唱會，聽了無盡首他人的歌，喜歡了更多歌手。惟這天，我再次來到紅館，我仍想起當天。
踏進紅館後，我很快就找到我的位置坐下。紅館很大，坐位很多，可是對於我這位紅館常客而言，尋找位置早已不是難事。我坐在位置上探望周圍，這裏竟然空無一人。除了我之外，只有成千上萬張空椅子、無歌手無樂手亦無舞蹈員的舞台、無人操縱的燈光投射器。忽然間，我感覺到自己身置的不是紅館，而是一個荒蕪的荒鳥。當天，抱着會見偶像的期盼及猶如贏得了全世界的興奮來到紅館。剛踏入大門，已被館內座無虛席的情景所震撼。我坐下後不久，場內的燈光便關掉了。本以為這裏會變成一個被漆黑吞噬的空間，結果卻截然不同。人們都開啟了手上的綠色微燈泡，一點一點的綠光拼湊成一片美麗的綠色星空。這片星空，是由上萬隻螢火蟲聚在一起，一同綻放的光茫編織而成。螢火蟲越聚越多，歌手和樂手還未出場，這群螢火蟲已經唱起熱鬧歡騰的樂曲。我發現我也能夠成為其中一隻螢火蟲，因為這盞微燈泡是每位入場觀眾也會獲得的。我不甘示弱，原一心來看演唱會，沒想過竟成為這片星空其中一顆星光，其中一隻綻放光茫的螢火蟲。伴隨着星空出現的，是一眾樂手。接着，舞台上的燈光便啟動了，艷光四射的燈光射向星空之中，燈光在綠海之中互相交加。一下子，一個讓人彷彿置身於世外桃源的畫面出現。接着，一眾舞蹈員也出場了，他們各穿起華麗的衣裳，配以敏捷、強勁的舞蹈，配合着燈光的照射，就像這個世外桃源的居民都出來跟來訪者打招呼般，讓觀眾們都看得嘩然。最後，眾人所期待的陳奕迅也出場了。舞台的機關將他升到高處，所有燈光也射向他，然後他便在高處放聲高唱，一下子就將所有眼球的目光抓住了。整個演唱會上，華麗且色彩繽紛的事物不斷在眼前穿插。回憶的片段播映完畢，我再次回到眼前的紅館，寂寥且陌生的紅館。從世外桃源被拉回現實，星空消失了、沒有艷光四射的燈光，只有在單調的白光燈下，上萬張空椅和孤獨的我。
我閉起雙眼，嘗試減少視覺的影響，靜心下來傾聽這裏的聲音。發現，這刻的紅館靜謐得讓我得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聽得見空氣的流動。這絕對不是我所熟悉的紅館。當天，從我踏進紅館的瞬間起，我已意識到在接下來的時間耳朵不會得以休息。在關燈的一剎，全場人就像進入了時光隧道，倒流到嬰兒的狀態，不知疲憊的在叫喊。從這群聲音中，我聽得出有些是呼喚「Eason」，更多的是沒有文字可表達的歡呼吶喊，他們的叫聲就像洪水般連綿不絕。終於，唯一能夠讓這群嬰兒靜下來的陳奕迅出場了。他出場後，我不再聽到這群嬰兒的叫聲，而是聽到一把大家也想聽到的歌聲。然而，他也不會連續唱幾小時不休息。可每當他退場更衣休息的時候，便有一眾樂手們演奏過場間奏，繼續把音符傳到大家耳中。而且，五光十色的燈光跟隨音樂節奏一直在舞動，就像多把不斷交鋒的激光劍，不斷發出碰撞的聲音。這天比較特別，比一般演唱會，或他過往的場次的表演時間也長，由晚上八時直到凌晨一時。在這約五小時的時間，不同的聲音輪流進入我的耳朵。這才是我熟識的紅館，所以，眼前鴉雀無聲的會是我熟識的紅館嗎？我聽不到音樂，聽不到吶喊，更聽不到激光劍交鋒的聲音。只有一直動也不動，沉默地照着紅館的白燈。
我對這裏的懷疑不斷增加，令我存疑心的，除了眼前的空虛和寂靜外，還有這裏的冷冽。身置這裏，猶如孤身冷颼颼的雪山，沒有任何人能給予我一個溫暖的擁抱。我彷彿看見冷空氣結成一枝枝冰箭，從不同位置向沒有任何保護的我射出，讓我避無可避。當天，我身置於上萬名跟我互不相識、素未謀面的觀眾之中，我們卻充滿默契地一同站起來，跟隨音樂節奏擺動身體和拍手。座位之間的距離不多，當我站起來時，不斷碰到旁邊觀眾的身體。不斷碰撞的身體，就像不斷交加的燈光，就像混合的樂器聲音，讓氣氛更高漲。因為身置人群之中，加上身體跟拍子同步的動作以及和別人的碰撞，不論我內心還是身體也變得熱騰騰。每當燈光射向我時，我就感到它像陽光一樣，熾熱我身體。可惜回憶並不具備取暖功能，我從回憶中被現場的冷氣帶回來。不像當天般，沒有任何人跟我碰撞，沒有音樂節拍讓我起舞，更沒有七彩熾熱的燈光射向我。有的，只是令我看得發冷的白光。
究竟，我身置的是不是紅館？不同的荒誕的猜想都在我腦中浮現：我是不是去錯了地方？難道我去了異度空間？還是我如小說情節般，坐上了小巴後全部人類也突然蒸發了？還是，紅館已經變了？
我愛紅館，全因這個封鎖的空間跟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在外界，冷漠的人們、千篇一律的生活、孤苦的日子都讓我厭惡。而在這裏，我能夠享受片刻的熱鬧，我能夠跟一群不曾認識的人互動，我能夠欣賞千變萬化的燈光，我能夠見證想像不到的驚喜。在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日子裏，來紅館欣賞演唱會讓我短暫脫離外界，身置一個讓我得以放鬆，享受的空間。這裏，是人間天堂，是世外桃源，是烏托邦。若然這裏變得空虛，寂靜，冷冰冰，便跟外面冷酷無情的世界一樣。或許，現實如陳奕迅的《夕陽無限好》所說：「好風景多的是，夕陽平常事，然而每天眼見的永遠不相似……」看似永恆的夕陽也會變化不斷，何況紅館。只是，若然失去了這避風港，我再也不知何處有另一個桃花源讓我放下煩惱，享受片刻快樂。
幸好，我漸漸找回熟識的紅館。我看見人們逐漸地進入紅館，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填補這個空間。看着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像我當天的興奮和期盼。他們在聊天，場地亦開始播起廣告，聲音再次出現在紅館，劃破這裏的寧靜。紅館裏，漸漸變得熱鬧，不再寂靜，甚至這裏因為陸續多人而變得悶熱。是的，這天是陳奕迅三年後的香港演唱會。或許紅館一直沒有變，剛才的陌生和寂寥，也許只因心急如焚的我太早到。慶幸的是，無論外界什樣隨着時間巨輪變遷，只要我來到這裏，仍能夠隨着音樂，享受熱情、享受熱鬧的氛圍。如三年前一樣，這天我在紅館，我看陳奕迅，我聽陳奕迅。
「多經典的歌后一霎眼已走」，三年間，陳奕迅的聲音已逐漸沙啞。聽着他的聲音，彷彿就在品嚐一枝蘊釀多年的紅酒，沒有令人一口愛上的快感，卻有一種讓人慢慢品嚐，細味當中滋味的誘惑。聲音變了，他的音樂靈魂卻如往日一樣，透過音樂充當一位說故事的人，將一個個故事向大家分享。聽着他的聲音，我看到那位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的K歌之王，亦能夠看到那位戴着陀飛輪，看着沙龍的裙下之臣。聽着他說的故事，我會感到感動、快樂、希望、釋懷和失落等各種情懷。當年正是他的音樂靈魂，無懼聲音沙啞，喉嚨疲憊，堅持歇斯底里地把不同故事唱出來，才讓我至今難忘當天的演唱會。然而，時間的確每分每秒地走，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始終一天，陳奕迅的聲音已不能延續他的音樂靈魂。始終一天，觀眾逐一離席，紅館真正的變得渺無人煙。在紅館裏，充當觀眾的我們不能改變表演的環節。在時間洪流，沒有人能改變世事的變更。畢竟，時光倒流二十年只是一個童話。但至少在這時代裏，我們能在紅館裏聽陳奕迅說故事。在時代巨輪把我們的黃金時代轉走前，好好享受我們的最後派對，細心傾聽我們的時代曲。與其為尋覓下個桃花源而懊惱，不如先珍惜眼前的花花世界。5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ZS0zpKr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