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就是一個節奏急促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地方。本應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現已充斥着各式各樣的興趣班。成為了學生後,又忙着溫習、做功課和考試。投身社會後,又趕着滿足上司的要求,追趕業績。香港人,就是無論在哪個階段,都需要一個快速不間斷的步伐。香港的街頭總是人來人往,沒人願意放慢腳步,莫論願意停下來,享受片刻空閒。
這,就是我對香港的印像。直到,我來到這裏。
這裏,是香港著名的購物區,隨處可見名牌商店,除了本地人,更有很多遊客或專程來購物的內地顧客。乍看之下,這裏如同香港其他地區一樣,這裏每分每秒也熙來攘往,想不到這裏暗藏一個桃花源。
原本,我只是想來海邊吹吹風而已。工作、學業、家庭、朋友各方面的問題接踵而來。面對這些壓力突襲,我再沒有力氣繼續向前走,也再沒可能跟時間競爭。縱使,我或會在這場追逐上脫節,我也必須停下來歇一歇。於是,那晚我獨個兒來到這裏,讓海風輕拂我身體,我視之為愛人帶着安慰的撫摸。除了盼望在這裏可以暫時脫離一下平日的急速外,還冀望海風可以把我的苦惱吹散。
「忘記了世界這分鐘 跌進了這愛的裂縫」
忽然,傳入我耳中的,是一道歌聲。細聽之下,我發現這首歌是陳奕迅的《抱擁這分鐘》。從歌聲中,我辨認得出這並不只是把原唱播放出來,而是有人在此現場演繹。歌聲,青澀嘹亮,是一道我未曾聽過的聲音。在這裏的一個鬧市中,竟然會有人在此高歌?這引起我的興趣,於是我的腳步便向着歌聲前進。
「完全明白是放縱 但是只得這刻可相信」
他的聲量大了,意味我們的距離越來越接近。我再走了幾十步,頓然發現這裏並不如我印象中般的人來人往。人們停下步伐,甚至立地而坐,圍在那個唱歌的少年前,聽着他的歌聲。從他們的臉上,沒有愁眉不展,只有怡然自樂。當我仍在他們身後佇立之際,當中有一個坐在地上的人留意到我。他右移了幾吋,騰出一個空位,然後臉帶莞爾望着我。我意會到他是邀請我坐在他旁邊,我不好意思拒絕,就跟他一樣的坐在地上。然後,他便問我從何而來,又問我為何而來,我將我的問題一一解答後,他便叫我像他般在這聽音樂,說這樣能夠放鬆解愁。
「音樂能夠將內心的感情表達和分享,故聽音樂其實也在聽別人的故事。」
也許他的話是正確的。聽着眼前少年的歌聲,仿佛感到有份熱血和堅持。當他唱着陳奕迅的《我的快樂時代》,便感覺到他正為當下的形我高歌快樂,正如歌詞般毫無代價唱最幸福的歌。當他唱起Supper Moment的《煩擾中起舞》,就像邀請着我跟他一樣,將生活中的煩惱放下,在這刻以最樂極忘形的姿態跳起最燦爛的舞蹈。當他唱起周國賢的《Children Song》,就像提醒着我,就算生活迫人,也不能忘卻最純真的赤子心,每當困倦時,驀然回首當初的自己,找回當初讓你堅持的原因。這些歌,全像在唱出我此刻的內心,全像在勉勵、鼓舞着我。常聽說感染力對音樂人而言是非常重要,那他唱着充滿希望的歌,讓人聽得也充滿希望,就是將他的力量感染別人吧。或許,這一切只是歌者無意,聽者有心,但確確實實的,少年的歌聲,觸動了我。若然少年能夠透過音樂,將內心的感受和自身經歷向別人傾訴,那豈不是跟我們的日常生活迥然不同?我們習慣了勞勞役役的生活,縱使遇上挫折,或許是為免耽誤工作,或許對別人欠缺信心,往往不願赤裸裸地將心事向別人透露。於是,這些負能量積聚於心頭,或會導致失眠,終日沒精打彩,甚至在深夜孤獨的時候,不安突然來襲。若然音樂真的存在情感表達的功能,我也想嘗試一下。若然我像少年般在此高歌,也有人在此傾聽我的心事嗎?聽後,他們會有共鳴嗎?會回應我嗎?
「你剛才唱得真好!唱得很有感情,很感動!」
是一名觀眾向少年的讚賞。接着,我發現每當少年唱畢一歌後,就會有幾位觀眾跟他對話。有的在讚賞他嗓音,有的在點歌,有的跟他聊起閒事。看起來,這群本應素未謀面的觀眾,以及那位少年,均藉着音樂,打破了人際的隔閡,都不感陌生地聊着。也許,這就像我跟我旁邊的那個觀眾般,明明互不相識,卻主動邀請我跟他坐在一起,邊說着音樂事,邊聽歌。曾聽說過,喜歡音樂的人都是善良的,這就是他們願意跟陌生人打破界限的原因嗎?還是,在桃花源中,大家也無分彼此。若然這開這片桃花源,大概跟重回冷漠的世界一樣,人與人之間也充滿隔膜,要打破這些界限,不容易。音樂除了能表達情感外,另一個功能就是打破人際界限吧。若然我像少年般在此高歌,也能聚集如此多同道中人,然後跟我互動相談,甚至成為朋友嗎?
縱使我不懂音樂,不懂唱歌,但原來在這裏聽着音樂,除了能讓煩惱隨悅耳的歌聲散去,還能透過表演者的歌聲,唱出我的心事,讓我得到慰藉。而且,在這裏聽着音樂的同時,能認識到許多同樣喜歡音樂的朋友。於是,我愛上這片桃花源。這裏的音樂,跟在電視、電台、網絡平台上聽到的不一樣,他們沒有什麼設計和計算,沒有商業的考慮,只是單純的熱愛音樂,純粹的想分享音樂。或許相比職業歌手,他們不專業,卻更真實。聽着專業歌手站在舞台上的演唱,如同一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明星在單向表演。聽着街頭音樂人在這裏演唱,感覺就是一位朋友,透過音樂跟你對話。漸漸,我習慣一旦生活中出現空檔,就來這裏聽聽歌。然後,這片桃花源便成為我的寄託和依賴。每當我靈魂渴求休養的時候,便會來這裏一趟。我寄望,這片桃花源能一直保存下去,不被外界任何事入侵。我甚至希望永不離開這片桃花源,然後這片桃花源隱藏起來,不讓外人隨便進入。
可惜,一切只是宏願。
隨着各媒體陸續報導街頭表演的事宜,街頭表演者的知名度增加了,然後便吸引了更多人走到街頭演唱。可是,他們不再是抱着熱愛音樂的心態,而是想成名,或是只貪圖新鮮感而把街頭演唱當成卡拉OK般。他們不旦演唱技巧差勁,嬉皮笑臉毫無對音樂的執着與認真,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演唱欠缺靈魂。聽者無法從他們的演唱中得到感觸。這時代的人,常說香港已變質,變得跟不一樣。曾經,我以為世界變化的同時,這片桃花源能保持當初的模樣。可惜,原來桃花源也會有變質的一天。當初那片桃花源,不用隱藏,也已經消失了,再也找不到。4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nLQT4zRG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