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跟這位她相認那天,我們不斷在社交媒體聊着各種事情,無所不談。可是,我至今仍未敢跟她說最想說的一句:「我喜歡你。」我看著在我左邊跟我並肩慢行的她,我想這晚會是我跟她說出這句話的最好時機。
十月廿二,下午六時的何文田,夜色初降,街燈剛剛亮起。頭上的藍尚未褪色,加上街燈發出的黃,我邊看着這片藍和黃交加的畫面,感受着微風拂過的涼意,邊聽着她在我左邊說要去灣仔,到《墮落天使》中何志武當理髮師的那間理髮廳剪髮。我還未來得及回應,她便興致㪍㪍地唸起電影中的台詞,然後又說起她打算十二月隻身去尼泊爾和西藏旅行,明年夏天去阿根庭像黎耀輝般伊瓜蘇瀑布。她又說十二月除了尼泊爾和西藏,還想去印度,卻害怕危險。面對她的喋喋不休,向來甚少跟女生溝通的我,完全不懂招架。我隨口說一句:「印度嗎?想去就去啊!」聽到我的回答,她臉色突然一變,不斷罵我黑心想送她去死。我當然不會想她死,她是我喜歡的女生啊!只是,若然有個地方她真的想去的話,無論那裏有多危險,我也衷心希望她能夠去到哪裏。當然,要平安歸來。
我們徐徐走到何文田港鐵站,她便問我要到哪裏去。「銅鑼灣。」我答了一個很近灣仔的地方,這裏便有藉口陪着她乘地下鐵。然後,我再想到她自己一人到灣仔,我便立刻說:「我約了朋友九時半。」這刻,才六時半。她瞪大眼,不斷看着自己的手錶說:「現在才六時半,你現在就去銅鑼灣呆等三小時嗎?」我說:「不如我也去灣仔,你帶我去那間理髮廳,我也想去看看。」她笑着,點頭。
七時,循着地圖,我們來到她想找的理髮店。此時,理髮店已關上了門,門口貼着一張告示:「營業時間:上午十時至下午六時,星期三休館。」她對着那告示扁着嘴,一言不發。「不要緊吧,下次再來吧。」我說。她馬上說:「我之後很忙,來不了啊!」我再問:「那可以待你空閒時再來啊!」然後,她沉默起來,拿出手機開了一則新聞,遞給我看。新聞標題是「《墮落天使》巷仔理髮店即將結業」。「那現在我們去哪?」我繼續問她。「沒所謂,我們到處逛一下吧。」於是,我們開始沿路一起走。
此時,頭上的藍已染黑,整條街都是黃色的街燈和各色各樣的霓虹燈,還有馬路上許多走馬燈般的車頭燈。我看着左邊的她,剎那間感覺跟她置身於電影世界裏。彷彿雙眼裝上了一塊濾境,映入眼簾是一個美麗新世界,一個我與她在一起的世界。我相信,若能跟她在一起,就算世界變了樣,也會很美。所以,我必須向她說出那句話。
可是,每當我越想說出那句話時,心裏便越覺緊張。向來不擅言詞的我,緊張起來更難以完整地說完一句話,縱使那句只有四隻字。我頭額忽然滴汗,雙手也顫抖起來。我不想讓她見到我狼狽的樣子,試圖先冷靜自己。幸好,這時她一直看着自己的電話,沒有看見我的失態。我向她電話瞥見一眼,發現她正在看一個男人的Instagram。大概,這男人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我還是將那句話藏起來。之前她經常提起在她工作的地方中,有一個年約三十歲的男人租住,跟她很投契。「你喜歡他嗎?」「他不會喜歡我的,而且我有位同事喜歡他,那個人才適合他。」她又說那同事正是因為見到她跟他很投契,所以對她很有戒心,令她有段日子過得很失落,包括中秋節那晚。
說起中秋節,我想起那晚曾跟她說出那句話。不過,我當時仿傚《我老婆日日都扮死》般,向她說:「月色真美」,以一個含蓄的方式向她示愛。可她卻只說當時因為同事的事不開心。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炮台山的一個電車站。她看着站牌,我知道她的想法,我指着一架正駛來的電車,然後我們便上了那電車。
我們坐在上層,她坐靠窗位。她說他已完租離開了,不過卻回來擔任職員。可是,她搖着頭說「故事完了,便不應該隨便再續。」我猜不透,究竟她是否喜歡他。若然她不喜歡的話,我還是向她說出那句話好了。我們並排而坐,我嘗試逐漸地向她坐近,直到我們肩膞互相觸碰。我希望她感覺到我想親近她,想拉近跟她的距離。當我們肩膞拼在一起時,她沒有把手收起,繼續跟我談起來。她的不抗拒,代表接納我的靠近嗎?她問:「不知道那些客人離開旅舍後會否記得我?」,我以《阿飛正傳》旭仔的對白回應:「要記得的始終會記得。」她再問:「你會記得全部人的事嗎?」,我說:「不是的,只有你的事我記得。」然後,我將她生日、星座、生肖、住址、興趣等各樣事情鉅細靡遺地說出來。我向她強調我不是任何人的事也會記得,惟獨她的事我全部記下來,她會明白我的暗示嗎?只見她沒有回應,往窗外凝望。看來,我還是直接把那句話說出吧。
「叮-叮-」電車突然響起鈴聲,原來我們已經從炮台山坐到上環。九時,她快到上班時間,也以為我要到銅鑼灣,所以便下車。然後,我們便乘地下鐵到金鐘,她轉車前往尖沙嘴,我望着她下車的身影,一直沒有回頭。列車開出後,她的身影在我視線中消失,最終我還是沒說出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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