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灵之城提丝特，塞丝领着格丽丝沿着曲折的小路往山顶，来到百鸟广场。
“客房在这边。”塞丝转上广场南侧的斜坡。
这斜坡既是走廊也是阳台，通往艾尔芬的客房。上到二楼，是两间朴素的房间，入口在树背阴的一面，除了床依靠的一面墙，另外三面墙上都开着宽广的落地窗。精灵的建筑风格里没有人类概念的那种可以关上的门板——用来分隔房间的只是一层薄薄的纺纱帘子。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头打造，一点金属的痕迹都不见。床上铺着比雪还白的天鹅绒垫，不但软和，还能保暖，在这寒冷的深秋时节更是舒适。站在阳台上可以俯视整座山腰，大小不一的水池和红通通的枫林尽收眼底。
欧美加的高烧没有消退，塞丝替他脱下斗篷和外衣，就把他放进里边一间屋子的暖和的被窝。
欧美加太累了，他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格丽丝在客房里看了一圈，一切都没变，跟六年前莱茵一家来到提丝特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格丽丝和妹妹爱丽丝住的就是她现在在的这间屋子，父亲和母亲住在外边欧美加现在住的的房间。天鹅绒床垫的软和触感也似曾相识。
“楼下可以沐浴，干净衣裳也准备好了。”塞丝在客房里告诉格丽丝，“提丝特就是欧美加的家，你也是我们重要的客人，莱茵女士。有什么需要，就请吩咐。”
“我不需要什么。请尽快治好欧美加的伤，他的烧已经持续三天了。”
“放心，医生马上就到。啊……对了。”塞丝想起了什么，“艾尔芬大人这几天出门了，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星期。如果你们想要见他，可能必须得等到他回来。”
“没关系，他疗伤要紧。”
格丽丝无心思考见艾尔芬的事。如果欧美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千里迢迢感到提丝特却见不到艾尔芬，想必是一大遗憾。但她现在只希望欧美加赶紧好起来。
塞丝走后，医生来了。他喂欧美加吃了汤药，欧美加需要静养，建议格丽丝尽量不要打扰他休息。
欧美加的脸色还是苍白，别说日后可能面临的对不死族的战斗，重伤在身，连封信都送不了。
于是她把欧美加本来要送给卡隆的信放在床头的木桌表面，把欧美加交给医生，自己折身到一楼的温泉沐浴。
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蒸汽，刚走进去就沾湿了皮肤，热得格丽丝背后发汗。没变，还是没变。她对提丝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沐浴用的温泉。艾尔芬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建城，就是因为有温泉。因此提丝特虽然地理位置偏北，却不寒冷。精灵把树屋建在温泉上面用于保暖。留在外面的水池是一般的泉眼，冒出来的是凉水。
她慢慢走到冒着热气的温泉旁边，脱下了身上还沾着松针和尘土的衣裤，叠好放在旁边的石块上面。
手放进水里，水很热，但不烫，跟记忆里中的温泉的一样舒服。她走到浴池里坐下，热水漫过脖子，长发和身体都浸在水中，一直漫过肩头。
小时候，她必须站着才能把头露出水面。现在身体长高了，站起来就会被看光。
她回忆起在国王港上船，一路航行到苏美补给，然后继续东行到迪安，接下来的走的路就和告诉欧美加的一样了。接连不断地旅行了一个月，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在温泉的浸泡下得到放松。
从阿西亚到提丝特，她没交任何新的朋友。外出的水手和旅客好像从没见过单独旅行的少女，对她心怀不轨的不在少数。但那些人惧怕她的黑魔法，对她有色心没色胆。只要看一眼那些牙齿发黑的水手在你面前舔舌头的淫靡表情，格丽丝就感到恶心。
“出去……”
格丽丝摇着头，试图把不快的思绪抛到脑后。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回忆起六年前第一次到访提丝特的一些场景。
某一天，格丽丝带着妹妹到郊外的树林戏水。
爱丽丝那个时候才七岁，她留着光滑的短发，光着小脚，挽着裤腿，踩到小溪里，大声说着：“我先到了。”
小格丽丝走到小溪边：“水冷吗？”
“不。”爱丽丝天真地笑着，“快下来，姐姐。”
“爱丽丝……”小格丽丝轻抚着站在溪水里的妹妹头，手指她粉色的发间来回，“你玩吧。”
小爱丽丝姿喜欢被姐姐抚摸，眯着眼睛享受。
一条小鱼游到了小娜姿的脚边，把嘴放在她细小的脚趾上吮吸。
“啊呀！”小爱丽丝指着小鱼，“看，姐姐，鱼，鱼在咬我的脚。好痒……受不了了……哈哈哈哈……”
溪水带来一片树叶，被爱丽丝姿拾起，“哈，水里有树叶。”
叶子比她的两只手掌加起来还大。小爱丽丝双手捧着叶子，送到小格丽丝面前，“姐姐，送给你。”
小格丽丝接过叶子，看着被溪水浸湿的叶脉，冰冰的，贴得很紧。她抬头看小爱丽丝，笑得天真无邪。
格丽丝换了个姿势坐，并拢双腿靠在温泉池边。热气熏得她额头冒汗，长时间浸在热水里，直到洁白的皮肤开始转为淡淡的粉红色，才起身合衣。
塞丝准备的是精灵的长袍，丝质的触感，穿在身上轻盈便利，男女精灵都穿量身定制的丝袍。只有出征的战士才穿盔甲和紧身衣。格丽丝拿到的是一件是浅紫色长袍，长至地面；外面一件更类似于外衣，不过是齐膝的深蓝色短袍。
回房间的时候，刚好遇到从欧美加房里出来的医生。她急切地询问欧美加的情况。
医生告诉她，他喂欧美加喝了荨麻茶，又睡下了。欧美加必须持续喝荨麻茶来回避胸腔内的疼痛，直到肺上的伤口愈合。
“你们着急赶路吗？”医生最后问，“我是说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提丝特？”
“还没决定。”格丽丝说，“至少等到他身体痊愈。”
“我明白了。”医生点点头，“他为保护精灵受伤，艾尔芬王和我都很感激。感谢女神，他的伤并没有致命危险，但是需要时间才能痊愈。”
“请不用在意时间。只要能治好他，多少时间都行。”
她走到欧美加床边。没有椅子，她就坐在床上，把手放到他的脸颊上，抚摸他的皮肤。
欧美加想不起来六年前的事，是理所当然。
卡隆为了保护欧美加，拜托格丽丝的父亲用黑魔法封印了欧美加关于提丝特的所有记忆。他忘记了发生在起源大森林的那场大火，以及欧美加不顾生命从火里将她拯救的事迹。
至于把欧美加寄养在提丝特的原因，恐怕得等到欧美加恢复记忆以后亲自问他了。
“快点好起来，笨蛋。”
她母亲看孩子一样爱怜地看着欧美加，欧美加安详地睡着，她关怀的话语无法传达给他。焦急的心情在格丽丝心中汇成一股暖流，她感觉脸颊发烫，有什么滚烫的感情在身体里膨胀。
她俯下身，长发全都落在欧美加的枕头上，她合上双眼，在欧美加的嘴唇上短暂一吻。
××××××
格丽丝难得地睡了一觉好觉。
精灵的草药对欧美加的伤势有着奇效。第三天早晨，格丽丝醒来的时候，欧美加已经能坐在床头了。
“医生来过了。”欧美加对格丽丝微笑，“他说我恢复的不错。”
“那太好了。说话没问题吗？”格丽丝跑到欧美加的床边，“你自己的感觉呢？还疼吗？”
“好一些了。慢慢说话没问题，不过偶尔还是会有痛感，不过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下床。”欧美加的声音很虚弱，语速也比平时慢，“真没想到时隔十年回到提克斯特，居然是躺着进来。”
“能来就不错了。”
“能帮我找几本书吗？”欧美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这么在床上躺一天肯定无聊得要死，我记得艾尔芬的书房有很多书……”
“你记起来了？”
“我也不确定。”欧美加看朝阳光明媚的阳台，微风吹拂着纱帐轻轻飘荡，“我记得一些‘事实’，就像艾尔芬的书房里有很多书，但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不要强迫自己，小心头痛。你现在的身体承受不起。”格丽丝用稍显严肃的语气说道，“书交给我了，你的话，史书就行了对吧？”
“拜托啦。”
“知道啦。我让塞丝送点早餐给你。”
答应了欧美加的请求，格丽丝离开客房下到百鸟广场。
书房就在广场的10点方位，与客房相望。筑成书房的是圆形的大木头，左边比右边新一些，那是因为六年前书房失过火，烧掉了左翼的一部分。那次火灾是格丽丝和欧美加第一次联手寻觅敌人，并且很有收获。
可火灾导致欧美加的长发被烧掉大半，不得不改成他现在留的这种齐下巴的发型。替欧美加剪发的就是格丽丝的母亲席琳。
朝书房走过去的路上，格丽丝的记忆与小时候的自己重合了。她看到，书房门廊里的书都不见了，门廊后面的房间——书房的主厅里，一本书都没有。两块长木板搭的便是书房阅读用的长桌。长桌旁边，一个红色长发的小身影在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大得夸张的《丛林守护者》在阅读。
她从书架上随意取了几本史书，回到客房的时候，欧美加正在吃药。他端着一个小碗，用小勺舀起碗里的汤药，正在往嘴里送。那个表情，就像是尝到了人世间味道最怪异的东西，鼻子眼睛嘴巴扭成一团。
格丽丝觉得好笑，笑了几声，忽然发现一位女性精灵站在床前。
女精灵穿的是与众不同的纯白长袍，头发是闪光的银色，如同发光的月亮。她是世间肉眼可见的最美丽的女性，她散发出来的高雅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格丽丝因此无法呼吸。她没有戴任何饰品，无需饰品点缀就有倾城的容颜。
“欢迎回来，格丽丝·莱茵。”
她微笑着对格丽丝打招呼。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天籁之音一般动听。
“你好，女祭司阁下。”
格丽丝拧起长袍行礼。这个女精灵不是别人，她是艾尔芬王的女儿莱莉温公主，双月女神的女祭司。
一般人看不出来莱莉温的年龄，她既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青春，又如年过四十的女人一样世故。为了她的一个微笑，男人们绝对愿意大动干戈、血流成河。格丽丝对她只有些许印象，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
但对于欧美加来说，莱莉温是他小时候的养母。欧美加在提丝特的时期，一直是莱莉温在抚养他。此刻，莱莉温也在尽着母亲的责任——她监督欧美加吞下难喝的汤药。
六年没见，她一定很想念他吧。
欧美加像喝毒药一样喝完最后一口，把碗扔在床边的柜子上，抓起木杯子大喝一口，漱去嘴里残留的药味。
“活过来了！”他抹了把嘴，“与其喝这玩意儿，我宁可肚子发痛。”
“那不行。”莱莉温的笑容里透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每天都要认真喝药，塞丝或者医生会送药来。”
“可以的话，再也不要了。”
“那就快点好起来。”莱莉温走到床前，吻了欧美加的额头，转身准备离开客房。她注意到格丽丝手里的书籍，停下来笑道：“去帮他找书了吗？谢谢你，格丽丝。”
“啊，不用谢，我应该做的。”格丽丝乖巧地说。
“我不在的时候欧美加就拜托你了。非常感谢你。”说着，莱莉温的背影优雅地消失在客房入口。
和过去一样，欧美加在提丝特是被当做主人对待，而格丽丝则依旧被当作客人。
格丽丝把带来的书堆在欧美加放碗的小柜子上，欧美加顺手抽了一本。
“谢谢你。”
“不用。”
格丽丝自己也拿了本书，坐在欧美加的床上。
欧美加的气色比早上更好了。床头柜上面的碗里有些吃剩的食物，说明他吃过饭了。
“莱莉温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欧美加回答，“给我送吃的和药过来。要是只送药就好了。”
“今天有想起什么吗？”
“算是吧……”欧美加没有急着打开书，“一看到莱莉温就感觉特别亲切，但她的样子又很陌生。估计我在他眼里跟在你眼里差不多吧，既是我，又不是你们记得的那个我。不过似乎有办法让我恢复记忆……”
比起自己恢复记忆，欧美加更像是在安慰曾经认识他的人。
“等我可以走路，就去双月殿。莱莉温告诉我，双月殿收集的月露也许能让我恢复记忆。”
“太……不，总之还是先把伤养好。”
“那是肯定的，现在床都不能下。”欧美加点头答应，随后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手里的书本，“我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用我开口，你就知道我喜欢看的是历史类型的书，莱莉温也知道我喜欢喝蜂蜜糊糊。我虽然记不起来，但是每次一看到你们就有种违和的亲切感。无论能不能找回记忆，我都要试一把。要不然，你们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也难受。”
“至少我是不会因为你失去记忆就嫌弃你的。”格丽丝侧着身子坐到床上，顺着欧美加的手臂摸了一把，“大不了再重新认识一次。就算你再失去一次记忆，我还是会找到你。”
“格丽丝……”
欧美加感觉脸颊发烫，胃里有种酸涩的感觉。对于没有记忆的他，这是重陌生的感受，他不知道是某种感情在酝酿，还是高烧又上头了。
“身为病号就不要想太多了。先把病养好，然后去月神殿。我会陪你的。”
“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那么多时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提丝特……”
“你知道你现在每天睡多少个小时吗？”格丽丝挂上微笑，“再说了，我们小时候就约好了，要一起打败埋在世界深处的邪恶。现在陪你养伤，也算磨刀不误砍柴工吧。”
“看来不恢复记忆是不行了。”
“不是说了吗？不用勉强。”格丽丝做了个鬼脸，“不说了，开始兜圈子了。这些书够你打发几天了，看完我又去拿。”
欧美加答应下来，打开手里的《森林纪》。这书是用精灵语写的提丝特于起源大森林建城的历史。虽然没有学习精灵语的记忆，但他看得懂，就像他在哨站时开口就能与加洛兰兹用精灵语对话。可没翻几页，药效上来，书页里的字开始模糊，他又坠入梦乡。
之后的几天也一样。每天早晨欧美加醒来，格丽丝能跟他聊上一会。莱莉温总是在早晨送来早餐，有时候与医生一起来。她要看着欧美加吃下早餐再喝下药才肯离开。莱莉温一走，欧美加就差不多睡了。
欧美加一趟就是四天。抵达提丝特的第五天，胸腔里的淤血终于排尽，肺脏的伤口也愈合到不影响活动的程度，才得到医生的允许下床。
×××××
“你真的不再休息一段时间？”
莱莉温和格丽丝一齐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欧美加，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恢复到可以自由行走的程度。
“饶了我吧，我自己能试着走。”欧美加系好外套的带子，“睡那么多天，我的关节都快忘记怎么活动了。”
充斥满他的脑海的，只有赶快恢复记忆这件事。淬炼蓝色之心的任务已经完成，调查不死族化事件必须等回到埃西米那才能着手。在提丝特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恢复记忆。
“我去准备一下。”莱莉温让步，“你过个三十分钟左右过来……人类的三十分钟。双月殿怎么走你还记得吗？”
“能找到。”
欧美加一口回答，莱莉温却是将信将疑。
“还有我呢。”
有了格丽丝的保证，莱莉温便没说什么，点点头之后先朝双月殿去了。
欧美加试着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胸口似乎还有点感觉，但完全不痛了。他拉开上衣，胸口的蓝色伤疤只剩下一条缝的大小，像一道只是伤及皮肉的刀上。讨厌的是死亡魔法留下的紫蓝的颜色还在，要等到真正痊愈才会消失。
“动作还挺自然，应该没问题了？”
“日常活动应该没问题，战斗就……”
“先别想这些！”
“怎么可能不去想。”欧美加举起蓝色之心，欣赏着它淡蓝色的美妙剑身，“加洛兰兹的担忧没错，战争又快来了。不死族出现，蓝色之心恢复魔力，接下来就在战场上发挥蓝色之心的魔力了。”
“前提是你得进入战斗状态。”
“所以我希望记忆能恢复啊。”欧美加把剑别进腰带，苦笑着的同时把手掌握成拳头，“我无法完全掌控风的力量，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的魔力的一部分肯定随着记忆一起被封印了。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我真的很想把记忆这个绊脚石挪开。不仅是莱莉温和你期盼的，我自己希望补上内心里面这个洞。”
欧美加决心至此，格丽丝也不好说什么了。
到了莱莉温交待的时间，两人从客房出来。来到提丝特五天了，欧美加头一次离开客房。
他领着格丽丝穿过百鸟广场，听着细细的水声走。他的身体记得这个水声，它来源于双月神殿背后的小瀑布。随着水声越来越清晰，广场逐渐被抛到身后。摆在眼前的是一条山间小路，小路两旁有枫树、银杏树、柳树和枇杷树。提丝特的秋季来得比特贝斯早，此时的小路已被枫叶染得一片通红，美不胜收。
“我见过这里。”
欧美加在红似火的枫叶小路中间停下，他火红的长发似乎与枫树融为一体，加上对比明显的紫色长袍，给人的感觉是他似乎就是出生在提丝特，他的存在与森林交汇贯通，不知是他的存在为森林添彩，还是森林衬托了他的俊美。
格丽丝感到身为更年轻的少女时的悸动。她是黑魔法的继承人，魔法师里的特别存在。她曾经目空一切，直到遇见欧美加，亲眼看到他凭空操纵看不见的风魔法，把敌人一个个降伏。
就是在提丝特，她曾经决定把眼前这个掌握风魔法的少年变成自己的契约者，与他一起征服世界。
“我不记得我上一次来这里的情景，但我一定见过。”
“我上一次刚好错过了。”格丽丝也因为眼前的枫叶美景而心动，转着身子看，“我们到提丝特的时候都快冬天了，叶子已经掉了。”
景色虽美，欧美加办事心更切。他迫不及待地跑过枫叶铺成的小路，一座白色屋顶的尖角逐渐显露在树丛之上。他轻车路熟地跑过去，他身体的某一分部对这条小路有依稀的记忆，哪里拐弯、哪一段比较陡，哪一段比较缓，全都像走在孤儿院的台阶上一样熟悉。
到了小路的尽头，满是绿斑的白色神殿巍峨地耸立在他眼前。
一股对双月女神的敬畏感油然而生，欧美加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在台阶前下跪，他亲吻被露珠沾湿的的台阶。
作为双月女神的高级祭祀，莱莉温就在神殿里准备月露仪式。能不能恢复记忆，就在此一举。
“我上了，格丽丝。谢谢你一路陪我。”
“先别谢。”格丽丝对欧美加的协议不以为然，“等你恢复记忆以后，用行动来表示。口头的谢意恕不接受。”
“这是恢复记忆之前的欧美加对你的感谢。”欧美加为格丽丝微笑，“恢复记忆以后的另算。”
欧美加率先走进神殿，穹顶的荧光石装饰的繁星装饰首先映入眼帘，它们在神殿的顶部拼成夜空，环绕着两轮明月。双月女神的石像屹立在神殿深处，她的头发高高隆起，头戴一个两轮新月的头环，轻轻抬着双手，迎接左右两边水瓶里流出的清水。
双月女神不单是月只女神，她同时被精灵奉为泉水之神、夜的守护神。只有月光能划破长夜，保护夜晚的旅人不受黑暗的侵扰。你在不在同一个地方不重要，你是不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空的双月总会一如既往地为你照亮夜晚的道路。
莱莉温从双月女神的石像后面走出来。她换上了女祭祀长袍，是一种用布缝制的黑色长袍，加以蓝色的边饰，代表着夜的两种色彩。戴在莱莉温头上的是与女神像同款的头环。
“愿月光祝福你们，夜的孩子们。”
莱莉温说话的语气变了，神殿里的她代表的是双月女神的女祭司，声音听起来更为深邃，令人肃然起敬。
“不用在意我，我不是双月女神的信徒。”格丽丝站到一边。
“黑魔法是夜的魔法，我的孩子。”莱莉温回应着格丽丝的话，“因为女神的祝福，你的黑魔法在夜里才会威力无比。”
“……也许吧。”
莱莉温的话令格丽丝无法反驳，她甚至觉得有几分可信。人相信或者不相信的东西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改变的，莱莉温和格丽丝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走上前，欧美加·伊尔米斯。”
莱莉温叫了欧美加的全名，欧美加听话地走到双月女神像旁，莱莉温的面前。莱莉温打开手，伸向女神像的脚跟。在那里，从女神的手掌落下的水柱汇成一汪池水。欧美加按照指示走进池水，冰冷的水温立刻让他打了个寒战。这水是来自于山上的溪流而非温泉，秋天时节自，冰凉程度可想而知。
“感受女神赐予你的平静，我的孩子。”
莱莉温开始仪式，手在欧美加面前按照一定的规律描绘法阵。
法力很快生效，泉水的冰冷随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平静。欧美加感到好像整个世界走安静了下来，既没有都市的人声，也没有忙碌的马车，就像夜间步入空无一人的圣所，面对的是纯粹的宁静。这一刻，孤儿院和不死族都显得不重要了，甚至记忆能不能恢复也无所谓了。
“现在，把你的内心全部展现给夜之守护者。”
欧美加开始弯曲膝盖，先是坐到池里，然后仰面躺下，同时伸直双腿，成一个平躺在池水里的姿势。水的深度刚好满到他的嘴角，不至于影响呼吸。
他感觉自己如同置身黑暗无边的夜空，思维被放大了，没有地面、没有墙壁、甚至没有空气的阻挠，只有黑暗的长夜与点缀天空的繁星，只需稍微划动手脚，即可在无边无际的夜空傲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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