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殤得知沈子龍為重明鳥族後裔的時候。
「大人,太子殿下來信。」
楊織聞言,接過了小七手中信箋。片刻後,他的嘴角抽起一抹笑容。他抬眸說道:「若儀和寒冰在對練?」
他搖搖頭,說:「吳姑娘正在指導伏辟,寒姑娘在一旁觀看。」
楊織頷首,說道:「喚兩位進來。」
「是。」
三人坐於正廳中,楊織將信箋朝兩人遞出。
她們疑惑接過,看完後難掩驚訝。
若儀錯愕的嗓音傳來:「重、重明鳥族?!這也太……」
寒冰難得有些起伏的聲音接續說道:「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楊織點了點頭,隨後說道:「這下無殤可以放下心了。不過恐怕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古鮫族。」
如他所想,無殤確實許久不再離開鱗極界。
那日過後,派去巡視玄梧荷的二號不曾探得任何消息,甚至像是憑空消失一般,再不曾見及此人。而沈府周遭也再無魔族動靜。
第五日,沈子龍悠悠轉醒。確保身體無恙之後,便被軟禁於無殤所居的浮芫宮中,每日由禁衛軍訓練營中的指導法修─吳何,親自進行培訓,應樂王指示,盼將其修為至少提升至金丹期。
而他本人顯然很意外自己的新身份,約莫過了三天才終於接受事實,勤於修練。他並未對軟禁一事有何不滿,畢竟他知道此處是古鮫族人的地盤,而自己雖為神族後裔,可畢竟修為低下、人微言輕,此前已經害慘燕琴,雖最終無礙,但時至今日未醒,他還是相當內疚的,更不願自己有任何差錯讓這太子無殤因自己的緣故遭人詬病。
且據無殤的侍女沛沛所言,他之所以能夠留在此處修練,得虧於無殤的周旋。若非他的協助,自己恐怕被扔出鱗極界,再被蠶食了罷?又或者被拿去加以利用了,畢竟自己這突如其來得到的重明鳥族傳承,也僅讓自己從毫無靈根的凡人,變成了有練氣後期的修為,於修士而言還是很容易被捏死的螻蟻。更何況自己是已經能被宰殺再取辟邪珠的重明鳥後裔,他想想都覺得眼眶疼。害怕極了,不如好生修練。
封地事宜依舊讓無殤分身乏術,而這封地「錫崛城」距自己的寢宮浮芫宮可有兩日路程,他也只能暫居於錫崛城中的王府。燕琴依舊在浮芫宮中的偏殿靜養,然有沛沛和無苓替自己照看,他倒是不憂心,只是專心於處理錫崛城中事務。
第十一日,悅阮神將終於抵達越府,他的性格確實古怪,在那日若儀才終於理解。因為這個人……怕女人。為什麼怕?看看現下樂府的動靜就能知曉。
一大早,身為五位禁衛軍中的唯一女性小八,並沒有在外頭看守,而是早早向楊織稟報:「大人,阮神將將抵,屬下這就離開樂府。」
一旁聽到此語的若儀、寒冰、伏辟、洛九熙、葉寧兒:「……?」
楊織輕咳一聲,頷首示意准了。隨後說道:「帶葉姑娘去鎮中買些吃食,記得帶一份梅花酥,兩刻後回來。」
「是,屬下明白。」於是在葉寧兒一臉疑惑的表情下轉身離去。
楊織:「伏辟、洛九熙、若儀,你們去後院,我沒提之前若儀千萬不能現身。」
「……?」三人照做,偷偷躲了起來。
楊織有些苦惱地看向寒冰:「待會妳站在原地不要說話、也不要發問。」
寒冰:「……」她用沉默表示自己明白。
不到一刻鐘,傳言中的悅阮神將到來,一踏進院落,看到了眼前的楊織先是頷首示意,而後如臨大敵般看向了在楊織身後不遠處的寒冰,皺起眉說道:「怎麼是個女的。」
楊織一臉不以為然:「喔。興許是太子殿下忘了同妖后提及。」
悅阮顯然沒有相信這等廢話,轉頭看向楊織:「是她要找秦然?」
楊織頷首,問:「找到了?」
悅阮臉上厭惡的表情並不加以掩飾:「我為何要告訴她?浪費我多少時日?」
楊織無奈的表情顯然被藏身在不遠處的若儀、伏辟和洛九熙看入眼中,只見他又開口說道:「你大可拿這句話去質問太子殿下,這是殿下的吩咐。」
悅阮蹙起濃厚的眉宇,而在這時葉寧兒與小八則從門口進來。悅阮一驚,竟是抄起一柄巨斧,脅持楊織一般架著他的頸項退到沒有女人的位置!
寒冰與若儀顯然在這一刻忘了楊織的交代,各自抄起仙器運起靈力,一左一右將他圍住。然她們沒料到的是悅阮竟然臉上露出崩潰的神情將楊織一把拍出去,再運起靈力,自己便被石牆給包圍了起來,形成一個非常巨大、以他的身高為直徑的石球。
不明所以跳了出來準備拯救大人於危難的伏辟:「……」
緩步走出準備看熱鬧的洛九熙:「……」
一旁瞠目結舌的葉寧兒:「……」
原先呈包圍之勢,如今隨風凋零、化作石像的若儀與寒冰:「……」
習以為常的楊織長嘆了一口氣,讓眾女性退後離他一丈,取來了葉寧兒手中的梅花酥。他走到石球面前拿起一塊準備咬下,就見石球瞬間崩塌,一雙手化成黑影,下一刻楊織手上沒了梅花酥,悅阮卻拿著梅花酥吃了起來,連同楊織差點放入嘴中的都被拿走了。
眾人:「……」
楊織雙手拍去殘留的碎屑,神色自然地開口說道:「說吧,在哪裡。」
悅阮嘴上不停,眼神依舊望向眾女子,邊嚼邊說道:「東越城秦家、夷憲城秦家、夷憲城城主家男寵、緋棠城邊天竹門外門弟子、梵垣城天緣居貓妖、梵垣城妍華閣男娼、洛璧城邊雲無門雲霧真人。」
楊織一臉淡然:「七人同名姓?」
悅阮點頭,繼續吃。
楊織:「嗯,明白了。多謝阮神將,慢走不送。」語畢,悅阮同他手中的梅花酥一齊消失在眾人視線。
眾人又一次凋零:「……」
若儀輕咳一聲:「這阮神將是……」
楊織:「有病。」眾人竟無法反駁。
隔日寒冰便與眾人道別,尋找那不知道是世家子弟、男寵、男妖、男娼、小修士還是真人的秦然去了。多年不再見著此人。
第十八日,燕琴終於轉醒了。
他清醒的那天精神恍惚,甚至沒在第一時間認出站在身前的沛沛。沛沛欣喜萬分,急忙找來了無苓。無苓上前說道:「燕琴哥?燕琴哥!」她激動地在他臉前擺手,燕琴先是愣了好半晌,這才用著嘶啞的嗓子疑惑說道:「......小殿下?我這是……沒死?」他的頭疼得厲害,嗓子也似火般燒灼,無苓尚未回話,便見沈子龍匆匆到了距離床榻十步之遙的位置跪下:「小殿下,花鈴神將、韶華神將。」
無苓朝他頷首,在燕琴無力拒絕的模樣下扶著他坐起身,並抬手接過一旁花鈴手中的水杯準備親自餵燕琴,燕琴一驚,想後退卻無力,倒是一旁韶華為其解危:「殿下,我來便可。」
無苓這才反應過來,讓韶華接手。燕琴喝下水,這才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及不遠處正下跪著,卻用萬分欣喜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沈子龍。他有些錯愕地說道:「這裡……這裡不是無殤的偏殿嗎?」
無苓一笑,顯然明白他為何這麼說。他確實不會認錯此處是無殤的偏殿,可他不明白沈子龍一個外人為何在此?無苓將一切悉數告知,他才終於明白眼前人為何會是這般模樣看著自己。他的嘴角扯出一點笑容,朝沈子龍說道:「沈公子不必如此,那日我如此做,乃是從於本心。我不怨,亦不悔,如若從頭來過,我依舊會做此選擇。如今我已無礙,你也不必如此在意了。」
沈子龍一愣,有些愧疚地垂首說道:「大人,終究是我的錯,您當時根本不必如此的。」
燕琴輕輕嘆口氣:「若說如此,我還得向你道謝。若不經由此事,我無法知道無殤竟是如此的看重我。」在那日得知了沈子龍為重明鳥族後裔的身份之後,無苓便讓自己的其中一個禁衛軍前去找楊織打聽當時無殤的狀況,畢竟她不可能直接問無殤,他當時看著燕琴死去做何感想,又有何反應。她深知無殤十分看重燕琴,卻不知道至何程度。出於擔心,她讓那名禁衛軍去問了楊織,更經由楊織紀錄了自己話語的傳音符中知道了無殤同若儀的對談。若儀將他的所有害怕與無助,通通私底下告知了楊織。楊織明白無苓的擔憂,且明白無殤自是不願再將脆弱提及,於是便私自以多道紀錄了詳細過程的傳音符,轉交給了無苓。而無苓也將這些告訴了方才清醒的燕琴。
燕琴又開口說道:「我希望用一句謝,換來你日後不要再如此生分的稱呼與客氣,你覺得呢?子龍?」
沈子龍顯然沒立刻反應過來,愣了半刻才笑出聲:「好,沒問題。燕琴你先休息罷,我先出去了。」他看著燕琴頷首,才轉身退出房門之外。
無苓不解的看向他。燕琴卻道:「神族後裔,以後於無殤定有用處。我本也不太在意,若能以此換來此人以心相交,一舉多得。」
無苓聽完,這才想起了楊織所說。此人以前當是多不易,才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方才清醒,卻又下意識的替無殤謀算。得多疲累?他卻如此甘之如飴,無殤又是何其有幸?
燕琴並未在意無苓的出神,只是略略皺眉,試探地問道:「無殤他……這幾日可好?」
無苓嫣然一笑:「哥哥耗了重本,給了我一堆的海礫珠,讓我每日向他匯報你的狀況。方才我傳訊給他說你醒了,他便把碧塵禹招了去,想必不用多久就會回來了。」
燕琴聞言垂下眼簾,略顯愧疚地說:「……我到底還是讓他難受了。」
無苓:「燕琴哥,你待會好好同哥哥說說罷。聽那若儀姑娘所言,哥哥可是自責得很,他不願同我說,我也不敢問。他興許根本不曉得自己演技多差,當我看不出來呢。」
燕琴微微頷首,剛準備回覆,便渾身一顫。外面的動靜想必是碧塵禹即時煞住腳步所引起的動盪,無苓又是一笑,說道:「真快。你們好好聊,我就先走了。」
燕琴朝她又點點頭,還未開口,又見房門轟得一聲被震開,他還未看清,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那人渾身顫抖著,手中緊了緊,似想確認、卻又不敢發力。他的嗓音輕顫,自他耳邊傳來:「小燕,你終於醒了……」
一旁的無苓看著自家兄長的失控模樣,鼻頭一酸,與花鈴、韶華無聲退出房外,隨手將房門帶上。
燕琴抬起僵硬的手,輕輕拍上無殤的背脊,說道:「……對不起,讓你擔憂了。」
無殤身體一僵,緊抱著的手卻不曾放下,他啞著嗓說道:「這麼多年,辛苦你了。我……」他的語音未止,卻讓燕琴心裏一驚。他感受到了將臉靠著自己肩頭的無殤,自肩上那處沿著自己的後背滑落了一顆珠狀物體,他返手摸去,再抬起因激動與難受而顫抖的手看去,那是水凝珠。無殤他竟然……
燕琴心裏一酸,笑著輕輕推開無殤。他專注地看向眼尾發紅的無殤,像是想把此刻深深印在心底深處。他的左手握著的是方才無殤淚水所化的水凝珠,右手輕抬張開向前遞出:「一個還一個,其他兩個來日再還。」
無殤一笑,抬手取過另一顆水凝珠。燕琴又接著說道:「無殤。我不覺得委屈,更不覺得後悔。為你無盡的付出、讓你為我驕傲,便是我至高無上的榮耀。我悅燕琴,甘之如飴、無怨無悔。」
無殤露出了久違的、風光明媚的笑容說道:「小燕。我覺得害怕,更覺得不甘。為你的犧牲懊悔、為你的逝去而癲狂,卻是我做為好友最大的榮幸。我樂無殤,亦甘之如飴、無怨無悔。」
說罷,兩人的友誼升溫,隨著界外天邊的夕陽西下,兩人之間的陰霾再無影蹤。
§作者落花有話想說§
當初寫到悅阮的時候嘴角都帶笑,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寫了個恐女的角色。
噗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是個會為梅花酥所屈服的傢伙,
不行先讓我笑一會。
好啦,咱燕琴小朋友終於醒了。
也算是死了一會,嗷。
燕琴: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落花:沒有啊,證據呢?
許久沒出場的芷若:快讓我出場!
落花頰邊落下冷汗:還、還早呢……
#下篇文預計產出時間:12/06(日)#
#預告:◎第七十三章.收起你那齷齪心思#
「洛九熙人呢?」
「不久前偷溜出去,被我打了個半殘,如今都還下不了床呢。」
「怎麼?覺得我玷汙了他?」
「大人,您身體可無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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