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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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回那裡逃出來沒多久,霍夕就和小紅分開了。對於天空的異相小紅沒多說什麼,而霍夕不用他解說也知道這下情況非常不妙,因為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路上的少數行人好似與他們完全不同世界一般,穿著雨衣、打著雨傘,還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地走在路上,而霍夕和小紅完全沒有進到他們的眼裡。一時間小紅也沒辦法解釋這是什麼情況,只能猜想,或許他們正踩在人間與交界之地的邊界上──也就是他們一腳在人間,一腳在交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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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除妖人的事了。記著,你這兩天千萬不要出門。」小紅說道,從懷裡抽出一張符咒交給霍夕:「如果棺鬼還沒走,你就把這張符咒貼在大門,它可以驅鬼;如果棺鬼走了,你就把符咒貼在你家門口,可以避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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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一個人去門那裡?不去找多點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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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搖頭:「除妖界還是得保存一定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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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聞言,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他不過是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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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兩人道別,霍夕照著指示閉上眼往前直走,沒多久就感受到颱風的癥兆,知道自己完全回到了人間。這是小紅臨時想出來的辦法,霍夕凡人的身分會讓他自然而然被吸引回去,而他自己則是要先到交界之處再透過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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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颳得狠了,霍夕什麼遮雨的東西都沒帶,馬上被淋成一隻落湯雞。他一邊防著頭上要掉不掉的招牌,一邊扶著東西慢慢走。不是他不急著想要回去,而是風雨實在太大,他現在是瞇著眼在看路的。而這一路上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些人影背對著他直挺挺的張開手站在雨中,或是躲在屋簷下看天,霍夕心想果然就是有些人不怕死,一定要等到出事情才想著要浪費政府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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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颱風天還是不要出門比較好⋯⋯」霍夕心裡無奈,絕望地看了眼全部停駛的公車站牌。他還要走上整整十公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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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裡狂飆著髒話,霍夕也不想麻煩警消人員開車送他回家,於是咬緊牙根踩在幾乎是蓄水池的鞋子裡,打算不畏艱難地一步一步走向返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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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公車站沒幾步,霍夕被暴風吹得差點仆街,只好先到旁邊的商店街躲躲。才剛踏到風雨比較小的地方,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吸引了他的視線。那道身影一看就是一個小孩,穿著很可愛的粉白色蝴蝶結洋裝,伸著脖子望著上了鎖的便利商店。小女孩手上拿著個碎花手提包,一看就知道是出來買東西的,只不過整條商店街黑沉一片,什麼也沒賣。霍夕看著女孩獨自一人躲在騎樓躲雨,一副要被大風吹走的模樣,不知為何同情心泛濫,決定過去關心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順便清理清理裝滿水的布鞋和爛成泥的襪子。他並沒有發現女孩面前的自動玻璃門一片黑,並沒有任何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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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妳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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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一開口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他說得好像是要拐人家的變態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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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轉過來望著霍夕。她綁著兩串低馬尾辮,瀏海齊眉,一雙眼睛水靈靈地帶著疑惑,相貌相當精緻。她臉色異常蒼白,有點像是白石膏的顏色。霍夕天真地想可能是被颱風給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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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不是怪叔叔,我只是想關心妳⋯⋯妳不要怕!我不會傷害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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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似懂非懂得點頭。霍夕索性直奔主題,以免越描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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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天很多店家都不會開喔,妹妹妳要買什麼嗎?不然哥哥我幫妳去買,妳趕快回家,外面很危險。」霍夕說道,一邊抬起腿,動作非常難看的脫鞋子倒水。他注意到那小女孩居然沒有穿鞋,也不知道是怎麼走來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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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那小女孩開口,聲音軟糯糯的:「我想回家,可是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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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哥哥』喔。」霍夕頭上降下三條黑線:「妳家在哪?不然我送妳回去?妳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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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媽媽⋯⋯」小女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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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聞言,連忙說道:「這樣啊,沒關係,哥哥也沒有媽媽,連爸爸也沒有喔!妳看,哥哥現在也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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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猶豫著,點頭。而正當霍夕再度想要咬斷自己的舌頭,覺得根本沒有安慰到人的時候,她小小聲地報了地址,就在這附近而已。霍夕鬆了一口氣,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打算速戰速決。現在在外頭待越久越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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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來,朝女孩伸出手,微笑道:「妳沒穿鞋子,走在路上很危險。等一下哥哥抱妳,要抓緊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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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點頭,綻開一個極其開心的笑容,俏皮的握住霍夕的手,整個人貼在霍夕的手臂上。霍夕發現明明外面下這麼大的雨,小女孩居然全身都是乾的,洋裝上也沒有絲毫水漬,不禁有些疑惑。他把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手臂上,雙手可以環著脖子防著掉下來。霍夕很想拿件衣服替她擋雨,可是自己身上除了單薄的襯衫外什麼都沒有,而且還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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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叫什麼名字?」霍夕倒退幾步準備衝刺,小女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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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叫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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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小女孩道:「既然霍夕叔叔也沒有爸爸媽媽,不然以後霍夕叔叔常來陪我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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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衝進雨中,沒聽清楚。雨水批哩啪啦的打在身上,把很多聲音都掩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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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霍夕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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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小女孩貼近霍夕的耳朵,跟著大吼。如果霍夕轉頭就會看見那女孩的牙齒漸漸拉長,連頭髮都有如退色般變成灰色:「霍夕叔叔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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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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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大聲回答。女孩滿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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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打起了大雷,先是強閃後地表發出轟隆轟隆的重低音。風颳在臉上生疼,不少路樹被攔腰砍斷,披頭散亂得隨風灑著僅剩不多的枯髮。霍夕腳步不停,一心只想趕快把女孩送回家,然而他跑著跑著,突然手臂一痛,轉頭見到那女孩低著頭,牙齒嵌在他手臂的肉裡,而血從女孩嘴裡不斷湧出,沿著手臂往地上滴落變成暗紅色的雨。痛感不知為何被逐漸麻痺了,霍夕停下腳步,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張開嘴,抬起頭對他微笑,嘴角一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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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叔叔,你身上有我很喜歡的味道。」小女孩笑得很燦爛:「這樣子,你就能永遠陪在我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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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變得很慢恨慢,打在耳膜上有如擂鼓。他手臂上的傷口居然已經癒合了,圍繞著牙齒咬出的四個洞出現四個交錯的黑紫色圓圈,中心是蝴蝶結般的圖騰,突起,就像在皮膚下塞進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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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鬼⋯⋯」霍夕蒼白著臉說道,感覺道自己頭上似乎破了一個洞,生命就從那裡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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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我才沒有那麼低等。我是妖。」女孩嘟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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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已經聽不清了。他粗喘幾口氣,腿上一個無力就跪倒在路上。雨仍然瘋狂地下著,視線開始變黑,他覺得氣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空氣越來越稀薄,就算張大嘴也沒有好過一些。他暗罵自己沒有聽小紅的話乖乖回家,還隨隨便便就給別人自己的名字。如果直接死掉也就算了,萬一被變成同類去危害人界,那可真無臉去面對江東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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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趴倒在地上,逐漸感覺不到雨的存在。女孩念起了咒,黑色的蝴蝶從地上飛起,一群一群的從手臂上的四個黑圈進到霍夕體內。霍夕只剩下一口氣支撐,而女孩嘴角越咧越大,甚至開到了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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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回家。」女孩哼著小曲,腳步輕快地拖著霍夕走,心情很好還順便解決了幾隻路上看不順眼的鬼。然而,當她踏上交界地後,卻猛然定住了腳步。她疑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再回頭看向昏迷不醒的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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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粗心了。」女孩微微一笑,「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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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個瞬間,女孩突然碎成了千隻萬隻的蝴蝶,有如舞蹈一般旋轉著。最後,蝴蝶化為片片塵粉,灑盡最後一點光亮,消失在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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