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步通正自心煩,忽覺大廳門外有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蠢蠢欲動,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當即大聲喝問道:‘是誰?’話音方落,身子已飛離太師椅,幾個起落間來到了大廳門前,卻見那兩個黑影不是他人,卻又是朱煜和李夔兩個窮書生。
馮步通吁了一口氣,沒好氣的橫了二人一眼道:‘怎麼又是你們兩隻小鬼?本官為了你們那破事忙得很,沒什麼就別在這兒磨蹭了,趕緊走吧。’
朱李二人面面相覷,李夔本想拉著朱煜離去,沒走出幾步卻又訥訥的走了回來,尷尬的望著馮步通傻笑。
馮步通見得二人反應不禁一呆,轉念間已猜到二人心中何所思,不由得勃然大怒:‘怎麼啦?肖無生還要你們兩隻小鬼來監視本官?本官既已允諾那小子的請求,還怕本官臨陣退縮不成?給我速速滾出去,再賴在此地休怪本官不念人情!’說罷捋高衣袖便欲動手。
朱李二人哪敢再停留片刻?兩人攙扶著彼此跌跌撞撞的便慌忙奪門逃了出去,轉眼不見影蹤。
馮步通見二人走遠,兩道因動怒而挑起的眉毛又徐徐落下,想到今日際遇之離奇和今晚城內的未知之數,不由得一個頭兩個大,當下乾脆什麼都不想,回到了廳中繼續批閱那堆積壓已久的狀子。
朱李二人被馮步通怒轟了出來,當下說什麼都不敢再靠近衙門半步,唯有依著剛才在潯陽酒家時肖無生所提供的火器營地址,向路人問清楚門路後,便筆直往今晚的目的地進發。
那邊廂肖無生面對著李典承二人,生怕暴露身份的他唯有硬著頭皮的含糊說了些不知什麼,便挪開桌上的茶壺碗碟,那二人也沒在意,大剌剌便並排坐到了肖無生對面,徑自吊高嗓子把店小二傳喚過來。
肖無生自顧自的低頭喝著茶,他最不期待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他坐了一會後終於還是熬不下去,當下便動身到前方掌櫃處了賬,遠離這兩個粗鄙之人。
他剛走出幾步,身後忽然有一把聲音叫住了他:‘他奶奶的,這家店的小二都死光了嗎?欸,前面那個小兄弟,你行個好,替咱倆把小二喚來吧,老哥哥腿酸,不走了。’
肖無生暗暗著惱,怎麼自己都要走了,這兩個瘟神還要纏著自己不放?他強忍怒氣,心裡不絕提醒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當下把李典承的話只作沒聽見,快步走至梯口,轉移到別處躲起來。
詎料李典承此人不止粗鄙不文,還是一蠻不講理的野夫,他見肖無生對他的話視若無睹,眉毛一挑,便拍案而起,對著肖無生戟指罵道:‘兀那聾子,大爺的話你沒聽見嗎?你給我他媽站住!’說著身子陡地拔高,越過了木几,徑自朝肖無生立身的梯口跑過來。
肖無生若非投鼠忌器,顧慮到今晚之事,恐怕早已一個驚天雷把這莽漢轟了個皮開肉綻,他化為人身,涵養功夫較之尚在天界之時又不覺差了幾分,早已氣得雙肩上下抖個不停,聽得背後風聲颯然,料得李典承一抓抓來,當下一個回身,舉臂格開他那來勢洶洶的一抓。
李典承被他的手臂一帶,頓時歪了準頭,這一抓原先打算抓在肖無生的背心之上,此時卻向上偏移了幾分,竟然一手抓住了肖無生的斗笠。
李典承是個渾人,當下也沒顧及手上抓住的是什麼,隨手便是一扯,那斗笠頓時被他夾手扯了下來,下方藏著的一縷青絲本來盤在斗笠之中,此時卻隨著這一扯盡數揚起,肆意的飄散開來,還原出青絲底下一張俊俏的臉龐。
只見那副猶似刀削般的精緻面容上逐漸瀰漫出一股凜冽的殺氣,深不見底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眼前這壞了他大事之人,李典承和他目光交接,一時覺得此人甚是面善,卻未曾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只是不止他在內,還有身邊的幾桌食客也都感受到一陣由這位天神身上迸爆出來的刺骨惡寒,那些食客見氣氛不對,紛紛把碗碟挪開,遠離梯口對峙的二人。頃刻間便連那聲音沙啞的高瘦漢子也都不知所蹤,只剩下李典承獨自一人面對著這位暴怒的天神。
‘你看你幹的好事!’肖無生怒極,一掌便拍向李典承的胸口。
李典承魂魄已被肖無生吸得半點不剩,他的身體猶如紙糊般脆弱,被肖無生傾盡全力一拍,胸膛頓時破了一個大洞,大腸從破洞中滑出,遺落在地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過來,半晌後才聽到酒樓上尖叫聲此起彼落,食客爭相走避,卻因肖無生剛巧堵住了通往樓下的唯一出口,人人只是在酒樓間你推我擠,卻不敢從他身邊搶過樓梯而下。
肖無生的臉龐上濺上了幾滴李典承身上的鮮血,此時他的暴怒已隨著那一掌盡數發洩了出來,他看著自己染成一片猩紅的左手,心裡茫然問著自己:‘剛才我究竟做了些什麼?’
尖叫聲中,食客們盡可能的瑟縮在墻角處、在木桌下,並無一人膽敢靠近肖無生,除了剛從下方跑上酒樓的二人,竟在此時出現在肖無生的身後。
這二人書生打扮,正是朱煜和李夔,他們被馮步通轟了出來後,便趕來此處,卻剛好看見李典承被開胸破膛的一幕。
他們從未見過今晚夜襲火器營的賊子長什麼模樣,只見到他們一路以來為之馬首是瞻的肖先生當街殺了一人,他們可不像酒樓內其餘食客般唯恐避之不及,皆因他們二人跟這傢伙的命運正綁在了一塊兒,若肖無生遭劫,那他們倆又該怎麼從這趟渾水中抽身離去?!
二人忍著內心的驚恐,走到了肖無生身邊,肖無生這時已慢慢回過神來,見身後是自己兩個搭檔,便淡淡的拋下一句:‘終於還是出岔子了,咱們三個趕快逃吧。’說著拍了拍二人的肩頭,便反身下樓,遺下了一屋子驚愕不已的食客。
朱李二人還搞不清楚狀況,忙從後跟上詳問端的,肖無生如實說了,二人才知道原來他所錯手殺死之人正是今晚欲待生擒的主兒。這麼一來,無可避免的便打草驚蛇了,想焦天華那邊知悉自己派去的細作竟然被無端殺死,定必會打消原本計劃,另謀良策。如此一來,無錫城一時三刻是安全了,但他們三人因殺人和糊弄當縣縣令二事可就死定了。
朱李二人只嚇得臉色煞白,原本還滿心期盼明天一早來討賞賜,卻怎料一個飛來橫禍反過來變成誤捋虎鬚,想必當馮步通得悉今晚之事已然泡湯後,定必會向三人下達追殺令,被他逮住後就算免得死罪也少不了一番肉體折騰,光是用想的便頭皮發麻,二人急忙問肖無生可有對策,卻聽他只是堅決的拋下一句話:‘出北門,到常州,搗其根本,擊殺渠魁焦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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