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月亮擁有淨化邪魔的力量;可是,性格扭曲的魔女卻反過來利用這一點,故意對冒犯她的人類施下只會在月圓之夜才產生變化的惡作劇。
「那種東西」,既不是人,亦不是獸,是被詛咒的生物。切記、切記,不要觸碰禁忌……從小總是被大人們如此告誡著,待長大後才知道,盤踞於葉叢深處的不是魔女,而是野獸。
口耳相傳的故事真相,本應如此……
如今,那身醜陋的姿態,卻真實地出現於自己眼前,米迪優雙腿發軟,跌坐在草地上。「嗚、嗚哈啊啊——」他往後蹭了幾下,轉身抓住地面往前爬,一瘸一拐地跑進湖畔森林裡。
伴隨著冷風而至的霧,讓米迪優無法辨別方向,他不停地往前衝,直到被冒出地面的樹根絆倒,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米迪優放慢腳步,他一邊按著胸口,一邊觸碰著四周前進,最後停在一棵橡樹下。
縱使四處張望,亦毫無頭緒,雜草叢生的樹林,椏枝看不出有修剪過的痕跡;這裡完全聞不到柴火的氣味,意味著位置與守林人的房子距離很遠。
「只能待霧散開再回去嗎?」
「剛才,貝兒她、她……唔!」回想起貝兒變成怪物的過程,米迪優感覺一陣腥熱湧上心頭,忍不住在旁邊吐了。
片刻過後,他嘗試理清思緒:「剛才,我看到的到底是甚麼?貝兒變成一隻怪物?這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是作夢的話,快讓我從噩夢中醒過來啊!」米迪優蜷縮在樹下,精神瀕臨崩潰。
與此同時,熱鬧不已的旅館,狂歡的酒宴已經接近尾聲。
躺在床上的陶德,一直緊張得無法入睡,他不時瞄向客房門口,只盼米迪優能夠盡早歸來。「唔,再等一、半小時,應該還行吧?」不幸的是,肚子裡翻攪的程度比他想像中嚴重。
「不、不行啦,忍不住啦!」陶德按住下腹,他奪門而出,直奔向衛生間,暢快過後,準備悄悄地返回客房的陶德,突然被某人從後揪住衣領。「救、救命啊啊——」
「臭小子,真讓我好找啊?」一聲怒吼在耳邊響過,陶德嚇得頭也不敢回,渾身發抖。
「啊,叔叔……」
「把東西拿回廚房後就直接跑開,現在還敢把客人的衣服穿在身上啊?你丫的是活膩了?」主廚把陶德拎在半空,當作偷吃的貓一樣訓話。
陶德不停掙扎,意外地跌坐在地板上,他一邊摸著屁股,一邊解釋:「不、不是啦,因為我跟那位客人有約定……他的愛情正在面臨重大的危機啊!」
主廚的拳頭不偏不倚地落在陶德的頭殼上,發出咣噹一聲,他額角青筋暴現,大罵:「老子的廚房也正在面臨重大的危機啊!等著你去洗刷的餐具,已經堆得像山一樣高了!立馬給老子滾回去工作!不然的話,老子……」主廚赫然發現走廊盡頭的客人,他不再大吼大叫,急忙把陶德拽到自己身旁。
「料理質素差就算了,沒想到連人的質素也如此糟糕啊?」伴隨著皮靴響亮的踏步聲,沃恩走到兩人面前,看著陶德腳上的舊皮鞋,他更加確信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少年正是米迪優。
「嘖,淨會耍一些小把戲。」
主廚按住陶德的頭,與他一起跪著向沃恩道歉:「先生,是我教育不當,我、我們一定會賠償您的損失,只是希望……」
沃恩看透對方的想法,他笑瞇瞇地回答:「畢竟,子爵夫婦很熱情地招待我們呢,萬不得已,也不想打擾他們二人;不過,我們家的少爺失蹤了,據西邊守門人報告,他似乎跟著一位小姐到森林裡去呢?」
「這可糟糕了!聽說那邊好像有野狼出沒,要是少爺出了甚麼意外的話……」沃恩按著太陽穴,眉頭快要連成一線。
「沒問題,先生!今晚剛好來了一名獵人,我讓他醒醒酒,然後陪你去找公子吧!」說罷,主廚揪住陶德的耳朵一起下樓,過一會兒又再度大聲吆喝。
沃恩與守衛軍隊長會合後,低聲吩咐對方:「通知他們在旅館門口集合,要是中途出了問題……」他用拇指往脖子處比劃一下,接著說:「對外宣稱是在森林裡被狼群襲擊,這樣。」
守衛軍隊長應聲點了點頭,目送他遠去的沃恩,展露著一張令人生畏的臉。「捉迷藏時間結束了,不知道小王子如今人在哪兒呢?」
「唦唦、唦唦——」樹林間傳來葉片磨擦的聲音,而且愈來愈近,米迪優掃視四周,發現左邊的草叢裡好像有甚麼東西在竄動著。
一頭受傷的母鹿跳出草叢,牠定眼看了看米迪優,接著又往別的方向跑去;母鹿停留過的地面,留下一個個像鬱金香的蹄印,泥巴的觸感與血的氣味,非常真實。
心跳愈趨頻繁,米迪優感到非常不安。
「現、現在是秋天,如果有鹿出現,也就表示……」
「嗷嗚嗚嗚——」森林某處傳出野狼的嚎叫聲,在寂靜無人的夜裡,聽起來分外恐怖。
數量是多少?不知道。
回應同伴的長嚎此起彼落……位置在哪裡?不知道。
接著,米迪優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在迷霧中晃動著的眼睛。
「唦唦、唦唦——」另一匹野狼探頭出現,慢慢地繞到同伴身旁。
兩匹野狼沒有跟隨母鹿的蹄印離去,牠們站在遠處觀察著米迪優,樣子看起來很奇怪——後背隆起,前肢的肌肉異常發達,黃綠色的眼珠子像是充血一樣,呈現著混雜的紅色。
「可惡,偏偏在這種時候……」
米迪優一直跟野狼保持距離,他不時瞧向左右兩旁,希望找到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哪怕是一根樹枝也好。
無意間,他發現右邊的樹根隙縫中插住一把柴刀,錯開視線的十數秒,米迪優尋得希望,對面的野狼,亦從討論中取得共識:「在品嘗主菜之前,來點開胃菜也不錯。」野狼打量著他,笑得眼睛幾乎瞇成一道縫。
「嘻嘻,肝臟一定要留給我喔……」牠的同伴也附和著,頻頻發出低鳴。
前方的野狼用力抓住地面,一股勁地衝向米迪優,他立刻跳往右邊,勉強躲開野狼的血盆大口;撲空的野狼馬上反應過來,牠強行扭動身體,追上獵物。米迪優伸手拔去柴刀,旋即回首往後方一劃,割傷牠的鼻和臉。
「嗚呃、嗚!」野狼狀甚痛苦,不斷在地上翻滾。
「哈、哈……」血液順著刀鋒淌下,米迪優稍微往後退了幾步,他握住柴刀,雙手仍在發抖。得以喘息的片刻,頸部擦傷的位置仍在隱隱作痛,他回看地上被咬碎的圍巾,要是剛才沒有躲過野狼的突襲,恐怕自己早已一命嗚呼。
「我不能死在這種鬼地方,回去、我必須回去遵守約定!」米迪優趕在野狼有進一步行動前,轉身往後方樹林跑去。
領頭的野狼呼喚其他同伴繼續狩獵,不消一會便追上竭力逃跑的米迪優,不協調的四肢,移動速度竟是如此之快,野狼的行動遠遠超出他的預想。崎嶇不平的路面,跑起來倍感吃力,面對野狼左右夾擊,米迪優只能不停地揮動手上的柴刀,避免牠們靠近自己。
他不斷地大吼著:「別過來!我手上有武器啊!」
冷不防,一匹野狼繞到正前方,並撲向他。
「甚、竟然,第三匹!」米迪優走避不及,被牠咬中一邊胳膊,與牠一起滾下山坡。
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直到背部碰到冰涼的硬物,身體才停止搖晃,噁心的感覺開始消退。
流水潺潺不斷,遠方的腳步聲愈來愈接近,野獸的臭味變得濃烈;米迪優勉強撐開雙眼,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幾張眼神詭異、牙齒銳利的笑臉。
「為甚麼,你們笑得這麼開心呢?明明從我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啊……」
發麻的肩膀完全使不上勁,脫手的柴刀被野狼踩在腳下,視野、意識漸趨模糊;米迪優無法改變命運,只好閉上雙眼,迎接死亡到來的一刻。
正當野狼垂首,預備咬破他的喉嚨之際,山坡上冒出一個巨大黑影。
「嗚嗷嗷嗷——」憤怒的咆哮,嚇煞了所有生物。
來者不善,野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獵物,牠們決定上前擊退敵人。
與死神擦身而過的米迪優,他忍痛翻身,一點點地移向柴刀落下的位置,確定武器到手後,他便瞧向那群正在張牙舞爪的猛獸。
霧中晃動的棕黑色毛團——一隻體型瘦削的熊,單獨迎擊五匹野狼,牠們互相撕咬,扭成一團;動作遲鈍的熊漸漸處於下風,儘管如此,牠仍然奮力地撞開或者甩開任何靠近米迪優的野狼。
「明明已經遍體鱗傷了,為甚麼……」熊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行為,讓米迪優感到相當困惑,那個拼命地守護自己的背影,好幾次與「她」的身姿重疊在一起。
「開、開始出現幻覺嗎?」
突然間熊抓起壓在自己身上的其中一匹野狼,用盡全力將對方往地上一摔。「嘭——」其後背著地同時,傳來骨頭碎裂的巨響,遭受重擊的野狼,牠全身癱軟,嘴角冒出血泡。
倖存的野狼紛紛遠離熊,牠們一邊瞪著對方,一邊往後退,在霧中失去蹤影。
山坡下的河邊空地,只剩下他和牠。
熊經過一番惡鬥後並沒有鬆懈,牠喘著氣,不時抬頭望向山坡上的樹叢。
「沒事的,有我在。」溫柔的話語在腦海中閃過,他瞧向那烏黑的背影,喚了一聲:「貝兒?」
「嗚啊?」熊聽到他的呼喚,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
挽馬的腿、赤狐的爪、山羊的角……從正面重新審視一遍,米迪優意識到「熊」根本不是熊。
「我到底在說甚麼?那隻怪物是貝兒?」米迪優掩住嘴巴,回看樹下的野狼屍體與及怪物染血的利爪,他猛然記起自己闖進森林的原因:「母鹿逃跑了,野狼沒有追上牠,反而把我當成獵物;然後,我逃跑了,怪物把野狼當成獵物……不對,牠沒有追上『甚麼』嗎?」
怪物來到米迪優面前,牠蹲下來,緩緩地伸出一隻爪子;他瞪大雙眼,看著染上血斑的誓約之物,記憶的碎片亂七八糟地拼合起來。5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W4A9lKEc3
月夜、湖畔、少女……
被怪物吞噬的瞬間,無助的她伸手呼喊著:「救、救我!米迪優!」
「因為我的懦弱,所以貝兒才會被牠……」怪物瘦長的五指快將蓋過少年的淚顏,失去所愛的他,默默地握住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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