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貝兒在漆黑的房間裡看見一道白光,強光初時十分刺眼,漸漸地,光線變得柔和,成了光暈。當貝兒再次睜開雙眼時,一片藍天白雲映入眼簾,遠方還傳來鳥兒悅耳的歌聲,使她不禁驚嘆:「好美麗的天空啊……這裡是天國嗎?」
她將雙手置於胸前,感受心臟跳動的起伏,撲通、撲通的,每一下都十分踏實。貝兒心裡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感動,淚如雨下。「真的、我真的還活著!」
片刻過後,她撐起上半身,觀察四周;除了上方離地十數米的缺口外,她看不到其他出口。自缺口邊緣落下的水滴,匯集至地上一個小坑裡,形成水窪。
水窪底部有幾道挖痕,明顯是人為故意弄出來的。
從暗處延伸出來的樹根盤纏著幾塊巖石,灰白色的樹皮表面,長滿了苔蘚和大大小小的蕨類植物……貝兒得知自己被困在一個枯樹洞裡。空氣中瀰漫著鐵鏽般的腥味,她一手捏住鼻子說:「還是站起來,走走看吧。」
貝兒用雙手撐著地面,嘗試站起來。
「咔嚓——」從身體某處發出如同折斷樹枝的聲音,接著是一股十分強烈的痛楚,彷彿是被重物碾過一樣,她痛得無法吭聲,往後倒在地上。
貝兒忍住劇痛,稍微抬頭看了看痛楚根源,只見左小腿上有一道早已結痂的傷口,在那附近皮膚明顯腫脹,並呈酒紅色。
「也對,我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不可能絲毫無損啊……」貝兒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一臉茫然,再次瞧向自己的左小腿。
「現在,該怎麼辦啊?」
忽然間貝兒感到一陣惡寒,她猛然回首一看;只見兩顆金珠在暗角中搖晃,隨著踐踏水窪的聲響愈來愈近。
在陽光之下,其龐大的身軀袒露於貝兒眼前——牠,全身覆蓋著棕色厚毛,軀幹如熊,像鹿的頭上長有一對螺旋尖角;蛇一樣銳利的琥珀色眼睛,嘴裡長有大小不齊的獠牙,齒縫間散發著異常的腐臭味。
一隻……怪物!一瞬間,她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貝兒渾身都在發抖,她立刻摀著嘴巴,黑色的眼珠子一直瞪著怪物。「我、我竟然會出現在怪物的巢穴裡?牠打算把我吃掉嗎?」往後的發展,她已經不敢多想。
怪物注視著貝兒,牠緩緩垂首,鬆口讓嘴裡的一小撮植物跌落地面,隨即往後退;牠留下的是一些顆粒比葡萄還要小的淡紫色莓果,以及長有縱紋的青藍色葉片。
貝兒不明白怪物的用意,便反問牠:「為……為甚麼不把我殺掉?」
怪物並沒有回話,牠豎起細長的耳朵,以無神的眼睛望向貝兒;接著,怪物撕下死兔子的後腿,牠咬了一塊生肉,做出吞嚥動作。
「牠是想跟我說,這些……能吃嗎?」
貝兒半信半疑,她摘下幾顆莓果,放進嘴裡一咬,酸得淚水直流;她又抓起葉片,一嚼,又澀又苦的味道使她忍不住吐出來。
「又酸又澀的,根本不能吃嘛!」
「可是,不吃……就會餓死。」
貝兒深明,如今自己行動不便,亦無求生能力,那些果實、植物再怎樣難吃,也是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
尊嚴在這種地方毫無用處。
「現在,活下去比甚麼事情都重要。」
她抓起地上的莓果和葉片,塞進嘴裡;口腔內充斥著強烈的苦味與酸味,使貝兒忍不住流淚,她一邊拭淚,一邊咀嚼。貝兒深信,這是神賜予她生存的機會,她發誓,無論多麼艱難,都要活著回到芙麗鎮。
自那天起,貝兒不時留意著怪物的一舉一動。
怪物一般在黎明時分離巢,期間,不曾見過任何動物或人類出現;怪物每次回巢後,都會先把食物分給自己,然後躲在一角吃獵物。一但離開怪物的視線範圍,牠便會發出類似警告的低吼聲,變得相當急躁。
貝兒只能透過枯樹洞上方的缺口,藉由天色變化,得知時間。
夕陽西下,夜幕快將降臨。
趁著怪物仍未歸來,貝兒挪動身體,移到一個背靠樹根的角落休息,她仰望那紫紅色的天空,並嘆道:「這幾天,牠外出的次數愈來愈頻密,到底想要幹甚麼呢?」
「現在,左小腿的傷口已經不再發痛,是因為感覺變得麻木嗎?還是、嗯,甚麼原因呢……」
一對眼簾慢慢地垂下,貝兒搖晃的身體隨之傾側,栽進旁邊的枯葉堆中;可是,她又因為被銳物扎傷而醒來。
「可惡!又尖又硬的到底是甚麼東西啊?」
貝兒伸手進枯葉堆內不斷地翻找,指尖沿著冰冷、光滑的表面開始摸索,先是一道裂縫,接著是幾個細小的凹洞。「這、這該不會是……」她顫抖抖地撥開枯葉,驚見下方藏著一堆不曉得是甚麼大型動物的骸骨以及一個骷髏頭骨。
「啊啊啊啊——」她嚇得立刻往後退。
灰白色的骸骨,讓貝兒從安逸中清醒過來。
當刻,她想起一本書的內容:野生動物(尤其是肉食性動物)為了隱藏行蹤,會把吃剩的食物埋起來。
「這麼說來,它們的主人已經……」
昏暗的枯樹洞裡,一點金光在白骨中特別耀眼,貝兒鼓起勇氣,取出一枚金色懷錶,款式跟父親平常戴著的十分相似。
或許,只是巧合?
她抱著這個想法,查看懷錶背面,精美的字體刻寫著擁有者之名——來自芙麗鎮的杜克。
「難怪他一直都不回家,原來……」得知真相的剎那間,貝兒整個人都崩潰了。
「帶我回來,供我食住,是想把我當成家畜一樣地養著吧?不行啊,我必需做點甚麼……冬天快到了,怪物找不到食物的話,便會把儲備糧(我)吃掉!」
她抱著一根長約半米的骨頭,再抓起旁邊兩塊尖石,呢呢喃喃地說著:「殺掉怪物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如果那個混蛋沒死,我就不會被追,也不會墜崖,更不會摔斷腿了。」
「哈、哈哈哈哈——」她發出怪笑聲,續說著:「沒錯,就讓我手刃造成這一連串事件的元兇吧!」
一連數日,貝兒除了喝水,她未曾吃過任何東西,怪物注意到帶回來的食物幾乎原封不動地留在地上,牠放下戒心,靠近貝兒。
看著怪物的影子完全蓋過自身之際,貝兒旋即從懷裡掏出一根削尖過的脛骨,轉身同時以尖骨刺向其腹部,喊道:「去死吧!」
「嗚嗷嗷嗷——」怪物被刺中後,因痛發出咆哮,牠頭往後仰,倒在地上。貝兒用力把尖骨壓進怪物體內,並對著牠大吼:「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這樣!我不過是取回自己應得的東西而已!」「唔嗷嗷!」怪物難耐劇痛,牠朝貝兒揮動利爪,使勁甩開她。
「嗚呃——」貝兒受到一記重擊,被甩到枯樹洞的一角,她勉強睜開眼睛,抓住地面,慢慢地爬向出口。怪物無法自行拔出尖骨,經過一番掙扎後,牠躺臥在血泊中,向漸漸遠離自己的貝兒發出最後一聲低鳴。
貝兒在森林裡爬了一整天,她渾身沾滿泥垢,十根手指頭皮破血流,強烈的飢餓感和疲累感,使她無法集中思緒。
「時間、方向、距離……完全沒有頭緒,我已經不行了。」
她抬頭望向前方,金黃色的樹林,朦朧的身影伴著噠噠的馬蹄聲而至。
她微笑著說:「啊啊,是前來迎接我的白馬王子嗎?你終於來了……」在失去意識前,貝兒感受到一雙手捧住自己的臉,粗糙,卻十分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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