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米迪優拜託名為陶德的黑髮少年,把一封信轉交給貝兒,通知她當晚會面的時間和地點;另外,為了避開沃恩的耳目,兩人訂下協議——他們交換彼此身上的衣服,裝扮成對方的樣子;陶德會代替米迪優留在客房裡,待他回來後,就會獲得豐厚報酬。
圓月升起之際,也是計劃實行之時。
陶德端著晚餐,從熱鬧的大廳溜進米迪優的客房,米迪優探頭望向走廊兩端,確定無人後,才敢讓他進來。
鎖門後,米迪優問:「你一直待在這裡,真的沒問題嗎?」
對方著他放心,並說:「樓下的客人們正在狂歡呢!他們圍住幾桶領主送來的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打掃工作開始以前,我在這裡待個兩、三小時也不成問題。」
「那麼,『他們』還在嗎?」
陶德把晚餐放在桌上,他嘆著氣,笑得不怎開懷。「那位紅髮先生啊,他走進廚房,跟我叔叔抱怨說這裡的食物不合口味;發表高見後,他跟對面房間的金髮帥哥一起出門了……真是的,內陸地區怎麼可能吃到鮮活的海魚啊?住在王都裡的人都是笨蛋嗎?」
「大概吧……」米迪優附和著對方,他靠近窗邊,偷偷地往下一瞄,發現偽裝成僕人的士兵仍然在旅館入口附近徘徊著。
他心想:「雖然路程比較長,不過,只能從廚房後門離開了。」
陶德換上米迪優的制服,他樂滋滋地在客房內繞了一圈;徵得對方同意後,他抓起其中一件三明治,一邊吃,一邊問:「不過,有甚麼事情,非得要用這麼麻煩的方法混出去才能做到啊?」
面對陶德的提問,米迪優細想一會,道出原因:「不瞞你說,其實我很快就要結婚了,對象是王都內某公爵家的千金,不僅長相糟糕,個性也……」米迪優瞧向靠近門口的牆壁,哀嘆連連。「就連出門探望朋友,也要派人跟過來,監視我。」
他整理著衣袖,告訴陶德:「難得可以跟鎮上的美人約會,總不能穿這麼顯眼的制服去見她吧?」
陶德隨即回想起豐收節當晚,米迪優與金髮美女共舞的場面;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向其投以同情及羨慕的目光。「我明白了,今晚你放心去玩吧!反正我躺在床上甚麼都不用做,還能拿到錢,這種差事我求之不得!」
「所、所以啊,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米迪優心想,還好對方是一個單純的傢伙,他抓緊時間,換上陶德的衣服;他圍著圍巾,又戴上貝雷帽,以遮住自己那頭顯眼的銀髮。
客房門外,嗵嗵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某人扭動門鎖,他發現不對勁後,接著便加大了敲門的力度。
米迪優向坐在床沿的陶德打了個眼色,著他把床上的拖把挪近自己,直接蓋上被子裝睡;變裝後的米迪優則端著餐盤,他關掉煤油燈,前去迎接那位不耐煩的客人。
沃恩站在門口,瞄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短短數秒間,他的視線馬上移回昏暗的室內;透過窗外微弱的月光,沃恩隱約看到一個留著銀灰色頭髮的人躺在床上。
「平常這個時間,應該還在看書吧?」
米迪優垂下頭,故意壓低聲線說:「抱、抱歉啊,客人喝了很多酒,已經休息了。」餐盤上的空玻璃瓶散發著一股發酵的酸臭味,沃恩急忙捏住鼻子,主動讓路給對方離開;看著少年漸漸遠去的身影,他心中卻生出一種莫名的疑慮,思考同時,焦點再次回到「米迪優」身上。
「竟然把那種劣質貨喝光……看來,他是想通了。」
沃恩確認對方已經入睡,他悄悄地關上門,向隨行的守衛軍隊長交代了幾句,便安心地回去休息。
米迪優順利地逃出旅館,他立刻往芙麗鎮西邊的勒倫娜湖跑去;越過守林人的房子後,米迪優發現貝兒正站在湖邊一棵杉樹下等他。
「哈,對、對不起,我遲到了!」
貝兒把臉別往一邊,問他:「特意找我過來,有甚麼話要說嗎?」
「今晚,我想告訴妳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包括這次回芙麗鎮的目的……」米迪優理順了呼吸,他把自己在王都被沃恩帶走後所發生的一切,全部和盤托出;貝兒聽後,先是有點驚訝,接著又慢慢回復平靜。
「聽起來不是挺好嗎?留在王宮裡的話,就不用像我一樣為溫飽的問題擔憂了!可以隨心所欲地品嘗美食、使喚別人……這麼『幸福』的生活,其他地方不可能找得到喔?」
「妳認為被養在籠子裡的生活是『幸福』嗎?」
米迪優見對方不回話,他走上前,繼續問她:「如果妳說的都是真心話,為甚麼現在的妳……看起來,卻是如此難過?」偽裝的笑臉瞬間被看穿,貝兒無話可說,她緊閉著雙唇,刻意迴避他的視線。
「不要擅自給我下判斷啊!」
米迪優抓住貝兒的肩膀,雙手連同聲音都在顫抖著:「就算擁有得再多、再好,妳不在我身邊的話,那樣的生活根本稱不上是幸福!」他把她擁進懷裡,道出自己的心聲:「貝兒,是妳教會我認字、鼓勵我當學徒的,是妳讓我明白生存的意義……因為有妳,才有今天的我啊!」
貝兒聽到對方的告白,她壓抑不住內心的感情,兩道淚痕淺淺地落下。「可是,米迪優,我不想連累你啊!我不想為了我付出那麼多的你,淪為別人的笑柄,被、被取笑的……只有我一個就夠了!」
「妳總是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為甚麼不依靠我多一點呢?」米迪優摸了摸貝兒的頭,安慰她說:「以後不要再讓我擔心了,好嗎?」
貝兒點了點頭,咽哽著回應:「嗚、嗯!」
米迪優為她擦去眼淚,隨後,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木製音樂盒,貝兒捧在手裡看了又看,甚是喜愛。
「音樂盒上面的玫瑰雕刻,不論大小都十分細緻,你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去製作吧?」貝兒小心翼翼地打開音樂盒,當中的珍稀之物迅即引起她的注意。「鑲在戒指上面的是珍珠嗎?我只在書裡看過……像冬雪一樣潔白無瑕,好美喔!」
「這枚戒指是母親留給我的禮物,我希望妳能夠接受它;當然,也代表著我對妳的承諾。」
「米迪優,你的意思是……」
「妳知道我並不擅長說一些很浪漫的話,對吧?」他搔了搔頭,頂著通紅的臉回答:「嗯,就是那個意思。」
珍珠戒指套在纖細的無名指上,兩情相悅的少年與少女,她們確認彼此之間的愛意,相擁、相吻。
米迪優瞧向湖面兩人的倒影,再過不久,他便要跟依偎在自己懷中的愛人分開;捨不得放手的他,毅然作出決定:「貝兒,明晚我們一起離開芙麗鎮吧。」
「可、可是,斯卡雷特先生那邊怎麼辦啊?」貝兒想到忤逆沃恩的下場,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
「沒事的,我們走了以後,他們自然會去拉攏其他王子,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殺我,早就已經動手了。」
米迪優再次展露微笑,他充滿信心,告訴貝兒:「在這之後,我們去鄰國吧!我聽說,治理那片土地的賢君,致力發展產業使國家變得繁盛,我們以手工藝人的身分,在那裡重新開始;也許,起初會比較辛苦……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店、自己的家。」
「只要有米迪優陪著我,再辛苦我也不怕。」貝兒靠住他的肩膀,流露著無比幸福的表情。
「我也是……」
米迪優在愛人的額前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接過音樂盒說:「時間不早了,讓我送妳回家吧。」
貝兒本想回應對方,可是,不知甚麼原因,視線卻落在他身後的勒倫娜湖——映入眼簾的一切變得異常奇怪,皎潔的月亮如今看起來竟是無比漆黑,碧綠色的湖水被染成一片鮮紅;圓月的倒影與弦月般的湖面,兩者重疊在一起,形成一隻眼睛。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貝兒與其對視後,腦海中傳來憤怒的女性聲音:「狂妄的人類,你必需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這是隻眼魔女給予的『祝福』……在聖潔之光下,顯露你醜陋的真面目吧!」
「撲通、撲通——」來自心臟的強烈跳動,彷彿是有甚麼東西準備要爆發似的,那股不規律的顫動,一次比一次重。貝兒全身發燙,呼吸變得繁亂,特別是左手臂,曾經被怪物抓傷的地方分外刺痛。
「呃、哈啊……」
米迪優察覺到貝兒的狀況有異,便上前慰問她:「貝兒,妳沒事吧?」
「我的手臂,好痛……我、呃!嗚啊啊啊!」她發出像野獸一樣的吼聲,米迪優看著發生變異的貝兒,音樂盒從他手中滑落到草地上,發條和金屬音板再次回轉。
貝兒的左手臂上冒出三道發出紅光的血痕,不斷膨脹的身體撐破了衣服,厚厚的毛髮蓋過少女的肌膚,纖細十指變得又黑又長;她的額頭冒出一對像山羊般的螺旋狀尖角,淚水、悲鳴……全都埋入一張馬的臉裡頭。
「救我,米、迪嗚……」
「啪嚓——」旋律戛然而止,音樂盒碎散四周,怪物的咆哮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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