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的生辰日也就是我跟京城道別的日子、跟漠然道別也跟唐古爾娜告別,這天,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小六子送來了一支華貴無比鳳釵,說太子命人特製出來的,就是要趕在受封大典上製成,又說太子今天傍晚會親自來接我入宮,等待明日太子登基為皇上,我也會一併受封為皇后,收下鳳釵、送走小六子後我給三哥、二哥捎口信,說今日傍晚行動。
就快結束了,終於不必再忍受太子的親暱和失去漠然大痛苦,暖風迎面而來我握了握自己冰冷的雙手,對於不必再頂著原主的身分,感到有些釋懷。
我畫了漠然以前最愛的淡妝容,已經許久沒畫了,一來沒機會,二來沒心思,三來漠然也看不到,最後一面想讓漠然對我留下好印象而不是半年前見面時那個無理取鬧像個笑話的我。
將漠然送我的定情赤金鳳求凰手鐲從手腕上取了下來,仔細端詳片刻還是有些不捨,心一狠擱在梳妝臺的銅架上,那些過去與漠然的往來書信和定情信物我也狠下心故意在芸英面前處理掉,就是為了讓太子相信我對漠然已絕情。
心裡不停對自己安慰道「只有捨棄到一丁點都不剩,才能重生。」倒不如我想像中的痛苦,更多的是平靜,許是我痛了太久已然麻木無感了,喚來采英,帶上了當初與漠然邂逅的那把伯牙七巧琴,便筆直往漠府去了。
由於我和漠然婚事告吹,漠府和靖王府已經許久沒聯絡,漠然生辰宴上我突然出席,讓眾人皆看的迷糊,各個擦亮眼睛等著看好戲,時不時有人投來好奇打探的眼光,也不管旁人,反正明天起大清朝不會再有我的存在,丟臉個幾回又何妨,也不是沒被議論過,神色從容的走入席就坐,原先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以為時隔大半年再見到漠然時我的心不會再起任何波瀾不會酸酸澀澀,但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制力也太低估了我和漠然之前的感情。
雖然鎮國大將軍已換人當,漠府也不如以往風光,可來道賀的賓客還是不少,看的出漠然為人成功,大多數的賓客魚貫入場,我方才定了心神收起悲傷,主席宴台上坐著漠然,漠然身邊坐著側室田明環,他們兩個看起來不如之前那般如膠似漆、甜膩膩,但仍感覺的出漠然與田明環亦是相敬如賓恭愛有加,我心裡又是一苦,若沒太子從中作梗,今日坐在漠然身邊的會是我,想到這裡我連忙搖了搖頭驅散悲傷妄想,無奈嘲笑了自己一番,事到如今回想曾經都只是徒然。
宴會開始沒多久,計畫的時間也逐漸逼近,成敗一線之隔,時機耽誤不得,站起身,表現的得體大度從容「今日是漠將軍生辰宴,我與將軍曾鬧的有些不愉快,今日是特地來道歉的,順便送上微薄的賀禮以表祝賀。」招了招手,采英將七巧琴呈了上來。
等采英放好琴我才繼續說「這是春秋時,樂師伯牙的七巧琴,聽說漠將軍不只能帶兵打仗,也懂絲帛,微薄賀禮不成敬意還請笑納。」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心口都有如刀割。
賓客們都轉過頭來看我,我跟著太子已是人盡皆知,他們礙於太子不敢得罪我,田側室一臉心虛正巧對上了我清澈的眼神,田側室頓時別過臉迴避,我聳了聳肩靜待漠然回話。
漠然看了我,又看了看琴,蹙著眉頭發愣,看似有些迷茫、有些糊塗,漠然可能不知道我葫蘆裡賣什麼藥所以困惑不解吧。
田側室這時客氣笑著接話道「郡主的琴技高超那是人盡皆知的,不知道今日夫君的生辰宴上有沒有榮幸聽郡主彈上一曲,想來這才是真正的大禮。」
心裡想著「也好,就彈上一彈吧,彈完後一切就真的結束了。」與漠然相識於琴音上今日也離別於琴音上,我微微笑道「為表心意,今日我就獻醜兩曲吧。」摔傷的右手數月未痊癒如今已成舊疾,忍著痛撫上了琴弦。
在場眾嘉賓幾乎沒人聽過我彈琴,他們只有耳聞我的琴藝過人,如今我本人獻技他們各個認真的豎起耳朵恭聽,彈的第一首是與漠然第一次見面時,他與我比賽的那首,算是祭奠我們的初遇。
一首曲畢,眾人皆讚歎不已敬佩的很,紛紛拍手起身向我作揖行禮,我謙虛的點了點頭,又彈了第二曲,彈的是當初漠然登門求見我彈給他聽的那首,彈著彈著眼淚不知不覺在眼眶裡打轉著「不爭氣!」我暗自罵自己沒用,方才還自覺心平氣和,如今怎又這麼沉不住氣了。
實在怕忍不住,只好佯裝成彈琴彈的太投入才閉上眼,事實卻是不想讓眼淚流出來,過去與漠然的種種、句句諾言霎時浮現,不由的悲從中來,憂傷了幾分,這琴音本來就會跟著彈琴的人情緒變化,此時我的琴聲裡多了許多淒涼的情緒,當然,這要有一定音樂水準的人才聽得出來。
最後一個音嘎然而止,眼眶裡全是淚,我睜開眼一滴眼淚不小心滑了下來,我伸手偷偷的擦掉,倏地颯爽站起,看似對眾人實則是對漠然、對我們以往深刻的感情說了句「告辭。」轉身走時我瞥了一眼漠然,他正好也看向我,我微愣隨後苦笑,最後一次見面,最後好歹也要是笑著的,便頭也不回同采英一同離開了,漠然,你我從此便斷乾淨了,我的心也從此死了,再也別見了我的摯愛,這個世界、你的眼裡、你的心裡從此再也不會有我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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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怎麼了,最近老是頭痛,妾身去請大夫吧?」田明環擔心的問漠然,臉上滿是焦急。
「不用,就是有些痛不礙事,妳替我招呼賓客,我去房裡取點藥吃就好。」漠然按著頭痛苦的回道。
離席後,漠然扶著頭,歪歪斜斜的走著,過去一些與郡主的回憶斷斷續續的浮了出來,方才郡主每彈一個音,漠然心就莫名的揪一下、痛一下,漠然頭還是痛著,腦中卻浮現越來越多零星與郡主的回憶,讓他倍感痛苦,他隱約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漠然腦海裡依稀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娜娜,我們起誓一輩子不離不棄。」一個柔軟清澈的聲音回覆道「好,今日本該是你我的大婚之日。」記憶裡的那個人是誰?娜娜是誰?漠然的頭又更劇烈痛了幾分漠然壓著腦仁,卻如轟炸般疼痛難耐。
唐古爾娜本想著離席後就與漠然再無瓜葛,想不到卻意外碰見漠然痛苦的模樣,本想離去但到底沒狠的下心,上前故作冷淡的關切著。
「漠將軍沒事吧,不舒服就請大夫,漠將軍府上不是養著全京城醫術最高的神醫嗎?」唐古爾娜說完後才覺得說了太多,連忙閉嘴。
就是這個聲音,漠然腦海中浮現的,竟是眼前唐古爾娜的聲音,漠然有些痴了只是望著唐古爾娜,倏地激動的抓住唐古爾娜的雙臂大力的搖著,不停的問「我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對不對?是不是?」
對比漠然的激動,唐古爾娜顯得平靜淡然許多,只是一昧苦笑道「沒有,將軍沒忘了什麼,怕是記憶錯亂了。」
「那為什麼我現在那麼痛苦,妳方才席上為什麼要哭,琴聲也在哭為什麼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眼神看我?我是不是忘了妳?」漠然依舊搖著唐古爾娜的雙臂,漠然大力的搖,似乎想搖出些答案。
唐古爾娜本紋絲不動的決心擅自搖晃了起來,可為了漠然的生命安全,唐古爾娜的決心隨即安穩又堅定的鑲嵌回去,淺淺道「漠然,你沒忘記什麼,你只要記得,好好活下去,若來日你真的想起些什麼,那都不是真的,就全當是做了一個夢。」這次唐古爾娜真頭也不回的走了,唐古爾娜心裡想著「也好,最後一次能再叫叫漠然的名字,也就心滿意足了。」
唐古爾娜走後徒留漠然呆站在原地,望著漸漸離去的唐古爾娜,腦海裡不停的出現唐古爾娜的那句「漠然,你沒忘記什麼,你只要記得,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漠然木然的重複唸著,似乎又聽到有一個人在身旁哭著喊著自己,要自己醒過來不要拋下她,但自己渾身是血沒有力氣快死了,但自己最怕她哭,所以用盡剩餘的力氣安撫、交代她「娜娜,好好活下去。」那是他瀕死前最後的心願。
頭痛欲裂、錐心裂肺,心臟被莫名的情緒狠狠的拉扯著,漠然吼了一聲,恨自己想不起那些被遺忘的記憶,漠然這一吼把房中的孟圭嚇了出來。
「少爺沒事吧,頭痛又犯了?屬下去請大夫。」孟圭看漠然表情痛苦,覺得不妙。
「孟圭,我只要你說實話,我沒求過人,但拜託你告訴我實話,唐古爾娜是誰,娜娜是誰?我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漠然像迷路的無助小孩抓著孟圭狂問。
孟圭有些惶恐,但他內心早已掙扎了千萬遍,孟圭覺得說謊會受到報應的,尤其是說謊拆散如此相愛的兩個人,況且孟圭知道田側室壞心思最多,本來就不希望田側室待在自家少爺身邊,孟圭低下頭,良久下定決心道「少爺,對不起,是我們騙了你,從前你與郡主才是郎才女貌、真情實意的一對,少爺從來就不曾愛過田側室。」
漠然聽完後,傻了,腦中浮現的斷續甜蜜回憶若是真的,那半年前唐古爾娜懷著希望來探望他時,他是如何用言語羞辱她的,他不敢想像,若是真的孤立無援的她傷的有多深、多委屈、多心痛。
「我想有些東西是該還給少爺了。」孟圭將漠然帶到庫房,這裡是下人來的地方,漠然平日裡自然不會踏足。
孟圭將倉庫裡的一個上鎖的鐵盒交給漠然,這鐵盒不大不小,也不是很重,裡面卻承載了唐古爾娜與漠然滿滿的回憶。
漠然疑惑的看著孟圭,孟圭不敢看他,只是歉疚的回了句「少爺,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告訴你實話、把本來屬於你的東西還你,少爺別問打開來看就知道了。」
漠然撬開了盒上的鎖,裡面疊著整齊的厚厚的一疊信,信上的筆跡似乎有些孰悉,署名人正是唐古爾娜,那是裝載著他們各種回憶與往來證據。
漠然一張一張的看著,每看一張,心就多痛一分,漠然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失去的回憶也漸漸湧現,拼湊的起來的記憶是漠然與唐古爾娜過去的濃情蜜意,一丁半點都沒有田側室的回憶。
信疊得整齊劃一,如同豆腐一般正正方方,漠然的心卻早已亂成了一團,每封信輕的如羽毛般似乎沒有任何重量,可漠然拿在手上卻格外覺得沉重不堪,盒裡還有一些是唐古爾娜送他大大小小的東西,甚至還有唐古爾娜特地去學、親手打的就是想送給他的岫玉珮,然而半年前卻被無知的他給親手摔碎了,漠然終於全都想起來了,他過往的甜蜜時光多半是唐古爾娜給他的,只是,現在想起來會不會太晚了?
漠然呆呆的問「這玉珮被我摔壞了,怎麼還在這裡?」
孟圭第一次看到他家主子哭,有些吃驚卻也知道,他們的謊言害了他家少爺犯了多大的錯、失去了多重要的人,孟圭回道「當初少爺看著玉珮說了句拿走吧,本來田側室要我拿去丟了,可是我想著這玉珮少爺之前愛惜寶貝的很甚至不曾離身,時常拿出來擦拭清理,屬下覺得確實不該趁少爺失憶時丟掉,就擅自把玉珮同這些東西收在一起。」
「我待你們如親兄弟一般,這不是兒戲,你們為什麼要騙我?想過娜娜的感受沒有?」漠然冷漠道,聲音沒半點氣焰,但卻不怒自威,透著冷冽。
孟圭又說了一次去年同唐古爾娜郡主講過的話,大意就是老鎮國大將軍被太子傳召入宮覲見,老鎮國大將軍回府後就吩咐他們一起對漠然講一個彌天大謊,目的是讓漠然平安的活在他們編造出來的故事中。
漠然恨自己,覺得自己真的該死,他真的忘了重要的事,忘了他最重要的娜娜,而且還出言傷害她,漠然心裡沒底了、不踏實,以他對娜娜的了解,他直覺方才娜娜說的、做的都像是要和他長久的告別,這讓他覺得很惴惴不安、惶恐焦急。
「我必須去找她。」漠然要去找她,求她原諒,漠然轉身就要走,卻碰上了年邁的父親,漠府的老爺。
「漠然你要去哪?」 漠老爺沉重、厲聲的詢問。
「爹,全都想起來了,我不能這樣對待她,我要去找她。」漠然心急如焚。
「不準去,你可知道為什麼全府上下要騙你?太子說了,你若與郡主在一起,就拿全府人頭當聘禮,你身為漠府的少爺,不能那麼自私。」
「就因為我不能自私,要顧全大局,讓她自己承受所有痛苦?我不能這樣對她,我們分離時,她才剛小產,那是我們的孩子。」漠然知道,擋在他和娜娜前面的是至高無上的太子過幾日就要登基成為皇上了,可只要在一起,就一定可以解決,哪怕要他捨棄將軍的身份遠走他鄉,有或者讓他放棄從小為人民平亂的抱負。
「郡主不也下定決心保全你,願意自己承受這一切,既然孩子沒生下來,既然郡主放棄了,你何必又如此執,你放棄才能成全郡主的心意。」
「爹,我不能負了她,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我不能像你一樣負了娘,娜娜自願承受這一切,可她何嘗有錯,為何要她一人扛,她今年才二十四歲。」漠然面對自己的父親雖然心中有恨也有些不諒解,但到底是骨肉至親也恨的不真切了,況且各有立場。
漠老爺知道是勸不動漠然了,早就讓府兵待命,就算用強硬的手段也不能讓唯一的兒子去送死,只要拖延時間,直到郡主入了後宮一切就結束了。
沒人告訴漠然,早就宣布要在明日登基時冊封唐古爾娜為皇后,如今已動身前往靖王府親自迎接。
漠然前年受了重傷,手臂也骨折了一條,如今還沒痊癒,要隻身對付一整隊訓練有素的府兵自然會力不從心,雙方一來一往已經耗費不少時間,而此時太子親身駕馬已候在靖王府片刻。
「小姐為什麼不讓采英一同入宮去侍奉?」哭到稀里嘩啦的采英不懂為什麼她家主子不讓打小服侍的她跟去侍奉。
唐古爾娜的計畫只有她二哥、三哥知道,即便是好友薇娘也不知情,本來唐古爾娜想告訴她們真相,但長痛不如短痛,知道了也無法改變自己的決定,不知道頂多難過個一年半載,知道了就怕會惦記一輩子「妳在府裡好好的,別跟我一起去了,宮裡規矩多妳又不是不知道,綁手綁腳不如在府上自由自在,妳有空就多多去幫薇娘,算是替我盡份心力,往後妳就跟著三哥,三哥不會讓妳受委屈的。」唐古爾娜交代道。
「那漠將軍那邊...」采英終於忍不住問了出口。
唐古爾娜嚴肅道「采英以後靖王府的事、我的事,妳別再告訴漠將軍了,那些都與他無關知道了嗎?」
采英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
府上家僕來催了好幾次,說是太子已久候多時,唐古爾娜抓緊時間繼續叮囑「我走後,妳把彩紅的腳鍊解了,牠很聰明如果牠想待在靖王府便會回來,如果牠想走也別綁著牠。」
「小姐說了那麼多,都在替別人安排,怎麼就不替自己打算。」采英努嘴回道。
唐古爾娜本來還在愁沒有時機正巧太子孤身來迎接,天時地利人和「太子既然來了那我就走了,妳好好過日子,替我好生看顧著薇娘、彩虹和靖王府上下。」說罷略微不捨的掃視住了近七年的院子隨後抬頭揚步,這次是真要走了。
唐古爾娜穿著喜慶的大紅色衣服,手裡握著鳳釵,臉上卻沒半點喜氣,反倒像是要征戰沙場從容就義的表情,直到見了太子才收起這副難看的表情,掛上了笑容「讓你久等了。」
「妳把鳳釵戴上了?」太子笑盈盈的走近。
「不好看嗎?」唐古爾娜亦是笑盈盈的反問。
「妳怎樣都好看。」太子自動自發的攬住眼前的佳人。
唐古爾娜並沒有反抗,依舊笑容可掬「時候不早了走吧。」
等太子跳上馬背,唐古爾娜一手撩著裙襬一手伸向太子,太子使勁一拉就把唐古爾娜也拉上馬背。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cKXMm0a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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