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擁有的怪物 - 新年新發現

「所以這傢伙在個人網站上發布超自然恐怖故事，而且那麼巧地就跟我們知道的一樣？」

在長程航班上，我小聲地和內在的怪物潘尼歪斯交談著。

這架中華航空61號班機是由德國法蘭克福機場飛回臺灣，也是我在遭遇超常局大規模追捕、不得不逃往海外後第一次返國。即便如此危機仍然沒有解除，我和潘尼歪斯還是需要用其他身分入境。這其實並不困難，因為潘尼歪斯可以操控「存在」、安排一個表面上完全合法的新身分。

只是我不喜歡任意使用這份強大的力量。除了因為潘尼歪斯需要吞吃負面情緒、慾望、人性黑暗面之外，也因為我們四周可能潛伏著其他伺機而動的超自然怪物。

『很奇妙吧，我也是突然發現的。依賴你們稱作網際網路的這種管道，現在我能尋找上面的資料了。』

個人網站上的資料只是筆名，而且沒有包含任何足以辨識身分的資料。我稍微瀏覽了幾篇文章，它們確實都很巧妙地說中了。

像是「血肉之蛆/The Kangic」講到在亞洲的某個山區部落，有一頭由血肉組成的蟲形怪物因為封印解除而被放出，最後被超自然力量徹底消滅。這是我們在臺灣高雄桃源區錘頭部落的遭遇，我和潘尼歪斯在那裡遇見「安托亞」，並且為了拯救當地居民而不得不和牠合作。

「絕境之船/Capgras delusion」講的是三名武裝人員為了保護一個神祕貨櫃而登船，卻在貨輪上遭遇超自然力量的干擾、導致他們將普通的船員看成怪物。這是「安托亞」與超常局為了爭奪五個帶有特殊力量的盒子而展開的事件，並且最後不只物品被奪走，還有兩名探員死亡。之後我們在臺灣遇見「安托亞」時，牠便帶著那五個盒子。

「八爪女/Takhisis」是一個超自然怪物和人類合作，企圖打開世界與彼界的通道、讓怪物大量佔據人類身體的故事。它是我與曾經的戀人S先生之間的故事，最後潘尼歪斯吞噬了那頭怪物、我則消除掉S所有相關的記憶。

相關的故事還有很多，這位作者發表了數十篇創作，而且每一篇似乎都已某種形式記錄下真實發生的事情。這麼高度的關聯性不可能只是巧合。

「那你有辦法追蹤這個作者的真實存在嗎？」

『在全球幾十億人口中嗎？當然並非不行，但是消耗的代價太高昂了。』

「嗯，我想也是。就是要求一台普通電腦運作量子電腦級別的運算，大概是這種狀況。」

巨龍眯起眼睛，似乎在揣摩著我這番話的用詞。

『差不多吧。』

「那你…」

我還來不及說完，一名空服員來到我座位旁，因此打斷了我和潘尼歪斯在意識中的交談。

「邱心理師，打擾了。我在乘客名單上看見妳的名字、馬上就認出來了，當面一看發現真的是妳。」

我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

那位留著鮑伯頭的空服員很漂亮，就算我們同一個性別也會多看一眼的那種美。她看見我沒有反應，便指了指自己的名牌。

「我是渚慧嫻，您之前幫助過我。」

然後我終於記起來了。她就是那名主動要求和我諮商的個案，當時我還在一家複合式診所當心理師；她因為惡夢與失眠、焦慮而開始諮商，後來我和潘尼歪斯發現她體內有超自然怪物派來傳話用的分身。

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她的姓氏很特別、因此我有印象。

「抱歉，我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嗨，渚小姐，看來你的飛行人生還在繼續。」

「是啊，謝謝妳當時的幫助，讓我度過人生最低潮的日子。雖然之後想過要特別和妳致意，不過妳應該會婉拒吧。」

沒錯，我會。

但是如今諮商倫理的追朔期已經過了，我想自己可以作為一名普通人和她互動。

「很高興看到妳找到生活的平衡，我想現在自己應該可以收下妳的謝意。看起來妳似乎也升職了呢。」

我這麼說，是因為想起當初她來晤談時，曾經抱怨過對廚房備餐流程不熟悉、時常被前輩指責。

「對阿，我現在服務商務艙了。而且生活上也穩定很多，上個月我和男友訂婚了呢！」

她一邊說，一邊側過頭將鑲鑽的耳環展示給我看。

「他知道我上班不好戴戒指，所以特別挑了這對耳環當作我們的訂婚紀念。」

「我也替妳開心，感覺對方是個體貼的好男人。祝福你們可以長久走下去。」

她帶妝的制式笑容上出現了一點羞澀，不過隨即又進入工作狀態。

「謝謝妳，邱心理師。雖然可能言不由衷，但是能收到妳的祝福，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充分地感受到了，希望妳也一切順利。」

「而且從那之後過了有...五年以上了嗎，邱心理師妳還是這麼漂亮、根本一點都沒變。」

平時出門雖然都會上淡妝，但是這趟航程中我是素顏出門、因為沒料到會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但是她也沒說錯，我的外貌確實沒有變化太大。其中當然有天生的基因作用，不過更重要的是在超自然力量的幫助下，年齡對我已經失去意義。

之前潘尼歪斯與我拜訪了一間位於臺北市、受到超常局嚴密監管的民宅「沐秋」，在那裡我們見到了潘尼歪斯的「姊妹」之一，掌管時間的「赫潔爾」。為了幫助我們對抗企圖干預世界的超自然怪物，「赫潔爾」將我移出世界的時間線之外，這讓我的外貌再也不會因歲月而改變。

為此我需要付出什麼呢？

作為潘尼歪斯的本體與彼界連接的「門」，在近乎永恆的餘生中都必須捲入超自然力量之間的各種糾紛。而且我和這頭紅眼巨龍也變得更加不可分割，因為牠替代了我的「存在」、讓我得以保留肉身和所有人對我的記憶。我們如今是各自獨立卻又緊密融合的一體。

「謝謝妳。渚小姐也是，妳依舊這麼有魅力。」

『呵呵...』

巨龍在我內心中發出笑聲，我知道牠想要表達什麼。

「待會的航程中都由我來服務您，有什麼需要的僅管開口。我使命必達！」

我回以真誠的笑容，正想著要請她拿客戶意見表來、讓我在上面美言幾句。

『告訴她，妳希望她可以幫忙一起對抗真田和安托亞。』

巨龍戲謔的發言讓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雖然她大概只能當砲灰，不過那句話是什麼來著...？阿，聊勝於無。』

「你閉嘴。」

我馬上調整了表情，希望一切沒有讓她覺得怪異。要一邊應付內心中與巨龍的對話，同時還要跟外界交流真的很困難，沒控制好的話會搞得自己很像精神病患。

「謝謝妳，我會努力當個好乘客，不要增加妳們的工作量。不過妳有空的時候可以給我一份客戶意見表，我想要替妳說點好話聊表心意。」

「沒問題！待會替您送上點心，預祝您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雖然回臺灣並非為了過年，但是在這即將到來的特殊日子前，有了兩個發現還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我生命的這幾年中發生許多離奇的事情，但是在一趟航班上遇見以前的個案、還有發現某個部落格預言了我和潘尼歪斯周遭的一切？

恩，這個新年禮物真是讓人驚喜。

『雖然我們可能暫時沒辦法找出這個會預言的傢伙是什麼來頭，不過大方向還是沒變的。高空飛行似乎也對我的能力有點干擾，但飛機上應該是安全的。』

「謝啦，小恐龍。」

『另外，魔法小水池要枯竭了，落地後記得補充一下。新年快樂，造物者。』

「新年快樂，潘尼歪斯。」

牠說得沒錯。這位神秘的網路作家也許是另一個新的謎團，但是改變不了我們即將要做的事。「真田」企圖掌管世界、摧毀人類意志的計畫每分每秒都在進行，所以我們也必須盡可能地阻止牠。

為此我不介意付出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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