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花 - 六．阿爾薩之淚-木槿

阿爾薩之淚-木槿

（花語：悲傷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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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值金盞花盛放的花期，馥鬱微妙的香氣帶給人濃濃的睡意，就如傳說中盛在金杯中，被仙女們用來迷倒英雄的美酒般甜美而罪惡。

淩晨四點左右，正是值守人員最容易困倦大意的時段，舞陽用力搖醒熟睡的櫻歌。

“櫻歌！櫻歌！快醒醒！”

困意尚濃且已經失憶的櫻歌處於大腦最為混亂的狀態，看到眼前的陌生臉龐頓了頓神，才要驚嚇出聲，被早有準備的舞陽捂住嘴巴，然後舞陽急切迅速地把他失憶的事交待了一遍，並囫圇地告訴他目前兩人的境況，最後盯著櫻歌問：

“櫻歌，你相信我嗎？”

望著舞陽亮若星火的眼睛，櫻歌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好，那我們趕緊逃走吧。”

小心翼翼卸下櫻歌的腳環，舞陽操作手機和筆電將監控信號源替換成預存的假數據，此時莊園的監控視頻也早已被他被替換過了。

自從和櫻歌相戀，他就想過東窗事發後如何處理，其中就包括如何在不驚動眾人的情況下帶上櫻歌出逃。

因為算是內部作案，舞陽在監控系統上擁有足夠的許可權，並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就可以動下手腳。到早晨被察覺異狀最快大概還有四小時左右，足夠他們逃離小島到達大陸，然後只要渡過邊境進入某個周邊小國，又可以爭取到一兩天左右的拖延，順利的話，他們潛逃的時機會越來越長。最後只要能拖上兩三年，等樂玄一死，相信就沒人再有興趣追查他們了，到時候就是真正的解脫。

一想到能有機會和櫻歌永相廝守，舞陽就興奮得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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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個驚險刺激的夢，舞陽拉著櫻歌在月光下奔跑，穿過花叢樹林，在夜行動物們的私語中，悄悄潛出莊園。

大概莊園平靜太久，沒有人料到幽禁的對像會有突然逃離的衝動和計畫，所以莊園仍是尋常的警戒狀態，門口沒有額外值守。

從莊園旁的樹林間一條稱不上道的小路離開，不時拿出手機查看做假手法是否被查覺，幸運的是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

距離莊園門口約五百米的地方藏著另一輛電動單車，舞陽給氣喘噓噓的櫻歌帶上頭盔，讓他摟緊自己，然後朝著港口方向急馳而去。

到了港口小鎮，正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段。他帶著櫻歌悄悄進入一棟公寓小樓，這裡有他秘密租下的房間。

從屋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行李包，裡面裝著手機、兩人的假護照、若干衣物洗漱用品和現金、甚至還有假髮假須什麼的變裝用品，再從冰箱裡拿出些吃食飲料，匆匆帶著正好奇地四下打量的櫻歌離開。

“好奇嗎？”

“嗯。”

雖說失憶，但長久來未曾離開過莊園的櫻歌潛意識裡對充斥著人間煙火氣息的現代社會感覺到陌生、好奇和不安。

“喜歡外面嗎？要喜歡以後我們就找個類似的小城市定居。”

一邊拉著櫻歌快步下樓，舞陽一邊笑著問，試圖緩和一路緊張的氣氛。

櫻歌搖搖頭，他是天生對充滿陌生人的社會生活沒什麼興趣，所以對這個提議憑直覺表達了反對。

舞陽摸摸他的臉，這幾天在醫生和他的精心照料下，前幾日的淤痕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睜大眼看著他，縱然有些迷茫和驚慌，但眼裡仍全是信任和依賴的櫻歌讓他的心都要化了。

“那我們也找個小農莊，就過著和莊園一樣的日子。”

櫻歌點點頭，乖巧得可憐。

舞陽笑笑，載著櫻歌往港口馳去，港口全天都會有等待出海的漁船，只要給錢就會搭載有急需的遊客隨時去往對岸大陸，他只要找到漁船就成功了一半。

此時天邊泛起青光，已是破曉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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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在為好運慶倖的舞陽心沉了下來，他看到數輛車候在路邊，正前方阻斷他前進路線的車前，另一個自己正面色蒼白，一臉陰沉地看向他們，身邊是若干醫護和保鏢，回過頭，發見身後也悄悄被車圍堵上。

“媽的！”

聽到舞陽的低咒，櫻歌緊緊地摟住他的腰，他安撫地拍了拍櫻歌的手。

只能向前沖了，舞陽有些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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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的場面極度混亂，舞陽試圖騎車衝撞圍堵，但居家通勤用的電動車實在沒有闖關的威脅力，然後他拉著櫻歌一邊跟安保們纏鬥一邊嘗試突圍，年輕又勢孤力單的他何曾是這些經驗豐富、甚至有軍警經歷的保鏢們的對手，如果不是帶著櫻歌，對方明顯不想傷到他，舞陽早被按趴下了。

就算如此，身手非凡的保鏢們仍是很快將兩人分隔開，然後對舞陽就不客氣了，重重數拳就將舞陽擊到在地無法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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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

“櫻歌…”

被人攔住的櫻歌焦灼呼喊，舞陽無法抑制地帶著絕望的淚水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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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櫻歌不知做了什麼，伸出左手在空中輕揮數下，就像施了魔法般，周圍的保鏢紛紛倒地。

他搶過一個保鏢的短棍就向舞陽沖過來，上前阻攔的保鏢反應迅速，一邊捂上口鼻，一邊試圖接近櫻歌，但靠近後總會被櫻歌用短棍在反抗中找到破綻，捂鼻的手稍有鬆動就馬上翻倒在地，眨眼間，柔弱無害的櫻歌竟然將場內的保鏢放倒了大半。

只差數步，櫻歌就要衝到身前，舞陽的心臟巨烈地跳動起來，仿佛絕處逢生。

他感覺到按住他的保鏢略有鬆動，似乎想上前阻攔。

但就在電光火石間，櫻歌突然倒下。

“櫻歌！”

舞陽驚叫嘶喊。

倒下的身體軟綿綿地落在另一人的懷裡，身後戴著面罩的樂玄面無表情，一隻手抱住暈倒的櫻歌，另一隻手裡拿著類似電擊槍的武器，冷冷看著地上的舞陽。

黑色的頭罩阻斷了視線，這是舞陽見到的最後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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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島犯罪率極低，設在海島另一端高地的監獄內幾乎沒什麼人，正經囚犯早已送到對岸大陸的正規監獄裡服刑，本地監獄差不多僅作羈留用，偶爾關幾個醉漢什麼的。舞陽被關押期間沒見過其他人，如果不是按時送餐的獄警，幾乎會以為自己被關在某個荒無人煙的無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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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交流的日子時間感也變得錯亂，舞陽不知道過了幾天還是幾個禮拜，他打起精神試圖找到逃跑的方法，發現只能收穫絕望。

其餘的時間都用來擔憂櫻歌，會不會被樂玄遷怒折磨。遭遇過巨變的樂玄精神狀態實在難說穩定，加上現在身體也出現病症，舞陽只能指望他看在櫻歌長得和花沁一模一樣的面容上手下留情。

櫻歌那麼脆弱，輕易就能被人傷害，而且傷害他的人還長著和自己一樣的臉，每每思及，上次櫻歌臉上的傷痕就像烙鐵般，反復炙燙著舞陽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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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令人發瘋的孤單囚禁的日子裡，來了個意外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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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現在這德性，就像一具行屍走肉，簡直糟透了。”

喬知毫不客氣地數落，一臉無奈。

舞陽有些困惑，猜不出他的來意：

“你來幹什麼？櫻歌呢，他好嗎？”

喬知做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我來看看你，到底中了什麼魔法，對那個妖怪這麼死心踏地。

十六條人命，嘖嘖，看過現場照片的都知道，無論是不是精神失常，那都不是一般人能狠下手做出來的事，也就你還覺得他只是個柔弱小姑娘。”

瞪著喬知，舞陽爭辯：

“櫻歌才不會殺人，這些都是他哥哥幹的，調查報告裡不也沒寫明誰是兇手不是嗎？”

停了停，然後陰鬱地提問：

“你們所有人是不是都事先知道這些？包括樂玄和我是雙胞胎的事？”

喬知聳聳肩：

“差不多吧，我們事先都被培訓過，以免輕敵，不過看起來沒啥效果，聽說諾奧他們在港口被小姑娘殺得人仰馬翻。”

喬知哈哈大笑，前仰後合，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你到底來幹嘛的？”

半晌喬知笑夠了，盯著舞陽歎了口氣，

“我馬上要調去別的部門，估計以後是不會再見面了。走之前只是來勸勸你，有時候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用手上的牌換到最大的利益才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你是來給樂玄當說客的，讓我分享器官給他。”

“這些富人為了活命很瘋狂的，與其最後被綁上手術臺，不如先談個好價錢，畢竟你的櫻歌還在對方手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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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知離開後，舞陽反復思考著，自己的處境一如喬知所說，其實別無選擇，也許取得同意只是樂玄對身為雙胞兄弟的自己最後的情面。真的到了生死關頭，自己願不願意估計都無關緊要了。

或者的確如喬知說的，為自己和櫻歌爭取最大利益可能才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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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了兩天，看起來暫時已經康復的樂玄過來了，同時帶來一個消息：

“櫻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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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舞陽喪失了對語言的理解能力，只能呆呆看著對面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嘴巴一張一合地發出無法接收含義的聲音：

“他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再次逃出來，在躲避追擊的途中意外墜海身亡。”

伴隨殘酷的話語扔過來的是幾張照片，裡面是各種角度拍攝的一具幾乎面目全非，青紫駭人，腫脹殘缺，只能勉強辨出身份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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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心神大亂，淚如雨下，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他巨烈地喘著粗氣，摸著照片發出無意義的、瀕死獸類般的嗚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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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暴跳而起，捉住對面的樂玄沖著那張和自己相同的臉龐狂揍兩拳，第三拳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反應過來的保鏢和獄警攔住並大力拉開。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舞陽瘋了似的掙扎著，和保鏢獄警撕打成一團，最後三四個人聯手才把他強行按住。

被按在地上的舞陽一邊痛哭一邊撕心裂肺地呼號：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又試圖暴起反抗了好幾次，最後，力竭的舞陽被死死按在地上只剩哭泣的餘力。

他覺得再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他要報復，他要想出粉身碎骨的死法讓樂玄在他身上一無所獲，只能給櫻歌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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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退想上前處理臉上被揍傷的地方的護士，樂玄冷眼看著舞陽從瘋狂到掙扎，到最後認命，臉上涕淚橫流，再加上傷口的鮮血和地面蹭到的灰塵，一臉青紫狼狽。

等他終於安靜了些，走過去蹲下，將筆電打開，推到舞陽面前：

“騙你的，櫻歌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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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上播放的是莊園的監控畫面，櫻歌正在花園裡修剪殘花，恬淡平靜、又帶著一點迷茫和憂鬱，正是每日接受失憶現實後的初始模樣，當初他就是看著這樣的櫻歌陷入了熱戀。

舞陽掙動身體，按住他的保鏢被樂玄示意放手，他坐起身端起筆電仔細觀察。確實像是最新的即時影像，雖然說謊成性的樂玄讓人難以輕信，但舞陽迫切地想去相信櫻歌安好的事實。

轉眼間顛覆世界的大悲大喜，讓舞陽不禁有種再世為人的恍惚。他抬頭狠狠瞪著樂玄，又將目光挪向桌面那幾張讓他神魂俱裂的恐怖照片，雖然面目失真，但實在太真實、太像櫻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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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花沁的屍體……之前在海裡找到時拍的。”

樂玄面無表情地解釋。

聞言舞陽有些震驚，樂玄之前說花沁一直沒找到，因此才要監視櫻歌，戳破他的偽裝，然後從其口中審問出花沁的下落，所以樂玄又說謊了？

“沒錯，我騙你的，花沁當初事發不久後就被找到了。”

樂玄頓了頓，帶著惡意看向舞陽，

“我就是想讓你也嘗嘗親眼看到愛人屍體的滋味。”

儘管眼神兇狠、飽含惡毒，但眼角的淚光卻不小心洩漏了主人掩藏不住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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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站起身，拎過剛剛踢飛的椅子坐下，抹了抹臉上殘餘的涕淚鮮血，盯著螢幕裡的櫻歌說：

“我同意接受器官移植，但之前我要去見見櫻歌。”

樂玄冷笑著同意了：

“放心，肯定會讓你們見面的，而且以後你們還會有很長的時間相處。”

對語末帶點安撫味道的暗示充耳不聞，舞陽只是癡癡看著螢幕裡在花叢中佇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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