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分兩種,一種讓你變得更強,另一種則毫無價值,只是徒添折磨。
──《紙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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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頸部重創,雖立即動手術……」
「患者是烏鴉鎮高中……」
克麗絲聽到急診室外面一陣騷動,身為醫生,她著急地走到剛推進急診室裡的擔架床。「快,通知手術室和當值醫生,還有通知麻醉科,急診室有病人需要進行緊急手術!」她幫忙按壓著傑克脖頸上的創口,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傑克的創口處不斷滲出黑色的濃稠液體,止血的紗布很快就被染濕,克麗絲更換紗布時,注意到傑克身上的創口呈不規則的鋸齒狀,她立時暗覺不妙。
傑克被送進手術室後,克麗絲呆愣地看著沾滿黑色血跡的手,彷彿又看見了那天的情景。
「……聽說出現人踩人了,也太可怕……」在她身旁經過的病患,正在跟一名攙扶著他的護士聊到烏鴉鎮高中今天稍早發生的意外,克麗絲這才回過神,連忙跑到急診大樓的中央大廳,觀看新聞報導。
她們所住的小鎮規模很小,鎮上只有一家媒體機構,專門報導鎮上所發生的各種大小事。以致稍微發生了一些較大型的事件,小鎮的媒體也會報導上一整天。
「……師生們著急逃生,發生人踩人事件,傷勢嚴重的患者已經由救護車送到鎮上的醫院。而傷勢較輕的,則在校園內接受急救……」她盯著電視螢幕,看到裡頭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
悶熱的微風吹拂著路克的毛髮,牠正躺在公園的長椅上,肚皮緊貼著長椅,冰涼的觸感使牠感到十分涼快。忽然,小吉急促地吠叫著,把路克驚醒了。
以為出現危險情況的路克,當即戒備性地跳起,卻看到安娜正雙膝跪在地上,臉容逐漸扭曲,狀甚痛苦。
糟了!牠飛也似地跑到小女孩跟前,才醒覺起牠現在的模樣是隻貓,太不方便了。這時,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海登,正從遠處提著從便利商店買回來的冰淇淋走近他們。
「你們先別玩了,不然冰淇淋要化了……」海登話還沒說完,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聽見小吉一邊亂吠,一邊著急地圍著路克他們轉。當小吉聽見海登方才的叫喊,便立馬往他的方向奔來。
海登也顧不上手裡的塑料袋和冰淇淋,他馬上跑到安娜跟前,安娜正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著,呼吸急促並逐漸變得微弱。他想也沒想,就把女孩抱起來。聰敏的小吉隨即飛快地咬住海登的衣擺,把他往公園外的方向拉扯。
路克立馬一躍至海登頭上,朝小吉喊道:「快!帶我們到醫院!」
「醫生,病人好像有點不對勁。」一名年輕的護士打斷了手術室醫生清潔雙手的動作,醫生急匆匆把衣衫繫好,又拾起香皂急躁地擦拭著雙手,這才跟著小護士一起走進手術室。
兩名男護士正各站在手術台兩旁,面有難色地按壓著躺在手術台上的傑克的四肢。傑克的臉色慘白,雙目變得黑黝混濁,身體止不住地抽搐,像是癲癇症發作一樣。
醫生詢問手術室的當值護士,他是否患有癲癇症,惟病歷記錄顯示,患者及其家族裡並沒有癲癇症的病史。
傑克的脖頸、喉間、臉龐開始出現黑色如經脈般的網狀凸起物,身體抽搐的幅度變大,除了被按壓著的四肢外,傑克整個人以不符人體工學的程度呈拱橋狀態。
陷入慌亂的手術室裡,充斥著如野獸般的嚎叫及嘶吼聲,還混雜著醫護人員急促的呼吸聲和喘息聲。
倏然,傑克停止了抽搐。正當醫護人員略微疑惑地鬆開鉗制住傑克的雙手,傑克的嘴巴開始有詭異的液體流出,醫生正欲上前察看,傑克「咳」一聲,把滿口黑血吐至醫生臉上。
一旁的女護士們開始驚慌尖叫,醫生呆若木雞地看著臉頰及手上的黑血,驚恐的表情溢於言表。就在他還在思考著病菌和污穢的影響時,另一聲尖叫又在手術室內響起……
「謝謝。」伊萊莎看著剛包紮好的手腕,褲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克麗絲盯著螢幕,看到伊萊莎接聽起電話後,便急忙地詢問起她的傷勢。
得知她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後,克麗絲才稍稍鬆了口氣。
伊萊莎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地聽著手機裡克麗絲慌亂的聲線。這時,她的不遠處正站著個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真的只是單純的野獸襲擊事件?」
聽著克麗絲的詢問,伊萊莎並沒打算告訴她實情。「嗯。」她想了想,這樣回答好像顯得有點生疏,才又補充道:「我沒事,姑姑妳不用擔心我。」
克麗絲眉頭緊皺,伊萊莎大概並不知道自己正在上電視,她看著姪女的表情似乎有點難言之隱,但她希望這只是青少年時期必經的階段,就像她自己以前一樣,並不會跟父母訴說學校裡所發生的事。
「沒事就好……」克麗絲話音剛落,就聽見走廊處傳來陣陣慌亂的喊聲跟碰撞聲。她回頭察看,似乎發現了異狀。「伊萊莎,我今晚可能要加班了。妳自己多小心,我愛妳。」
「我也愛妳。」伊萊莎想了想,道:「妳記得吃晚……」話還沒說完,伊萊莎的手機裡已經傳來通話掛斷了的聲音。「……飯。」
她掛斷手機後,大腦裡忽然聽到一陣嘶啞的喊聲。她立馬意識到是方才在醫務室裡聽過的怪聲。伊萊莎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前方的景物開始出現殘影,並相互交疊著。
「殺了他……」
伊萊莎掩著耳朵,但聲音仍舊像尖刺般,穿透她的手掌,鑽入耳裡,並像急速擴散的病毒一樣,鑽進她的大腦內。
「你是誰?」伊萊莎臉容逐漸扭曲,她掩著耳朵,吃力地朝空氣中喊叫。
可是,除了掠過的微風,她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覆。
伊萊莎調整了問題,再問:「你是什麼(What are you)?」
這次,她仍然沒有得到回答。
一旁的師生、記者和急救人員開始注意到她的異樣,伊萊莎立即轉身閃躲周遭的視線,並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般,正欲離開現場。這時,她的視線正好掠過不遠處的大樹,落在大樹旁的男人身上。
古里德正透過鼻樑上的眼鏡鏡片盯著她,陰冷的視線讓她的後脖不禁冒起了冷汗。古里德的臉上絲毫沒有其他人那般驚恐,他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和其他受傷的孩子們,連眼也沒眨一下。
他的情緒也太正常了,正常得讓人可怕。伊萊莎直覺覺得事情很不對勁,古里德為何一直盯著她?更確切地說,是盯著她包紮了的手腕。
她調整著呼吸,忽視腦內的嘶吼聲,回想著意外發生時的情況。她一邊在腦內「倒回」她的行動和怪獸的行動,這才在人群中發現了古里德的身影。
正當所有人慌忙地逃跑時,古里德卻毫無畏懼地看著怪物襲擊她們。甚至在她跳下樓,發現手腕上的傷口正滲著黑氣時,古里德的身影似乎也隱藏在逃生的人群中,眼神陰鷙地看著她。
伊萊莎驚愕地抬眸看向古里德,發現他正在與不知明的人士通電話。他掛斷電話後,瞄了眼伊萊莎,便不慌不忙地離開現場。
他發現了她手上的傷口,但當警察和醫護人員詢問她的時候,她撒謊了。她並沒有說出她所見到的所有所聞,甚至也沒提到她的傷口有黑氣滲出,因為她一開始以為這都是她的幻覺。
但從古里德細細盯著她手腕的情況來看,顯然不只有她一個人看到奇怪的東西了。
「爸爸!」安娜興奮地朝門邊的男人喊道,海登隨著她的叫喊回頭,視線落在門口站著的一個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衣衫齊整,模樣看起來文質彬彬,斯文有禮。他急忙走近床前,弓身向海登道謝。
本還坐在安娜床邊的海登立時抱著路克站起來,把座位讓給男人。
路克這時不知是嗅到了什麼,牠先是雙目微睜地瞪著男人,從上而下地檢視著他。而後,牠又從海登的懷中跳到地上,一個箭步地跑出病房門外。
「不好意思。」海登略顯尷尬地道歉,並緊隨著路克的步伐。路克看著空無一人的醫院走廊的盡頭,一臉戒備地盯著前方。站在牠身後的海登把牠抱起,「怎麼了?」
「我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路克依舊死命地盯著走廊的前方,海登隨著牠的視線看去,卻沒有發現什麼。
他手背上的紋章並沒有顯露出來,他亦沒有嗅到硫磺的氣味。「我的雷達沒發現惡魔,是惡魔以外的東西嗎?」
「很有可能。但我之前從沒嗅到過類似的。」路克一臉匪夷所思地正視著前方,牠感到一股無型的力量正在騷動,一股既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感覺。
到底是什麼?
伊萊莎在網路上搜索著古里德的資料,發現他大學研修時期曾發表過一系列的生物幹細胞的研究。直到兩年前,他的研究發表忽然戛然而止。
就像是人間蒸發般,再也沒有發表過任何相類似的論文或是教學研究。這對於一個在研究領域上十分積極追求成果的科學家而言,相當罕見。
兩年前……伊萊莎似是想到了什麼,她在筆電上敲了敲,畫面出現了一系列密集的文字與及電腦系統的命令語句。不下一會,她的螢幕進入了學校校務處的內部人員系統。
她在系統裡翻找著,找到了古里德的履歷表。履歷表顯示古里德兩年前才開始在這所高中任教。
以他的資歷和經驗,按理說怎樣也輪不到小鎮裡默默無聞的高中聘請他。雖然說幹細胞研究並不是一直都能發現新東西,並持續發表研究成果的項目,但忽然停止研究,並且到了一個偏遠的小鎮當個默默無聞的高中生物學教師?
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我只有這個女兒,真的很感謝你救了她。她剛剛一直跟我說大哥哥的事情,我很久沒看到她這麼健談了。」
海登微笑地搖頭,有點不知所措。他掃著路克的毛髮,想著剛才的事。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看你剛才跑了出去……」男人覺察到海登心不在焉的模樣,體貼地詢問著。
海登回過神,看了看安娜,道:「如果沒太大問題的話,我建議她轉院。最近這裡似乎有點不太平。」
「可是這鎮就這一所醫院。而且,轉到城裡的醫院的話,對我們父女來說有點不方便。」
男人摸了摸安娜的頭,續說:「是因為鎮裡發生了野獸襲擊的事件嗎?我看剛才急診室那邊一遍混亂。」
「野獸襲擊事件?」海登喃喃地反問著,忽然想起今早碰到過的馴鹿,覺得有點奇怪。
安娜見海登的臉上添上了一陣憂愁,像極了她時常在家裡看到坐在書桌前苦惱著的爸爸的身影。她挪了挪身體,坐近床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撫摸著海登的頭髮。「哥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痛?」
安娜軟綿綿的手碰上海登冰涼的臉頰,海登瞬間感到一陣微暖的觸感,她摸著海登的臉龐,道:「痛痛飛走!」
海登抬眸看向女孩,女孩清澈如水的眸光中閃爍著溫暖,她微笑地看著他,說:「以前我受傷的時候,媽媽都是這樣安慰我的!這可是媽媽教我的秘密咒語,我現在免費教你喔!」
男人聞言,一臉茫然地為女兒突如其來的舉動跟海登道歉。海登搖搖頭,朝女孩微笑頷首。「嗯,哥哥沒事了。」語畢,他摸了摸女孩的頭。
男人面有難色地跟海登解釋起了家裡的情況。女孩的母親兩年前因為男人失業而離家出走,拋下女兒與他獨自在這小鎮裡生活。女孩自小身體就比同齡人虛弱,心臟亦不好,也就沒有到學校上課。而他又忙著工作,便很少時間能陪伴著她。
但女孩每每看著他,總是笑臉相迎,絲毫不介意他沒有花時間陪伴她。
「小吉也是那時候帶回家的,想著多少能代替我陪陪她。」男人點燃起一根飄散著微微果香的香菸,從口中吐出一圈白煙。「你不介意吧?」
海登示意他繼續後,卻說:「醫院的走廊應該不能吸煙吧?」
男人失神地笑了笑,道:「是不能,你別說出去。」然後,他又吸了一口香菸。
手術室的廊道外一遍狼藉,四周散落著細碎的破裂品、紙張和血跡。
衣衫襤褸的克麗絲背靠在雜物儲藏室,大口地喘著粗氣。她定了定神,偷偷從門上的窗戶往外看去,走廊有好些人正在來回走動。
可是,他們看起來並不像「人」。其中一個穿著手術服的人型怪物剛好在門外經過,他身體上長滿奇怪的膿包,膿包表面上有各種怪異的凸起物,遠看還挺像在顯微鏡下正在躍動的病菌。
怪物們的雙目都黑壓壓的,整顆眼睛皆被漆黑包裹著,甚是嚇人。克麗絲脫掉滿佈黑血的醫生袍,深吸口氣後,拉開儲藏室的門,往外衝了出去……
巴斯不情不願地跟在伊萊莎後面,道:「別以為今天妳救了我,我就會認妳當老大。」
走在他前方的伊萊莎依然沉默著,沒有回話。走著走著,他們似乎進了一片樹林裡。巴斯越走越覺得有些不妥,他們距離大路已經有好一段距離了,沿途伊萊莎一句話也沒說過。
時間接近黃昏,天開始暗淡下來。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鞋子踏在枯葉上所發出的聲音。巴斯漸漸覺得害怕起來,這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他試著大吼為自己壯膽,「喂,我們還要走到什麼時候?妳果然是個瘋子,我要走了。」
語畢,他便轉過身離開。他抬頭一看,伊萊莎正站在他眼前,他嚇得徑直後退,一個狼瘡跌坐地上。
他慌張地看向身後,再看看前方站著的伊萊莎,不禁驚叫出聲。
這怎麼可能?她分明是走在他前面的,怎麼可能他轉身離開時,她又出現擋住了他的去路?
巴斯一臉惶恐地看向朝他步步逼近的伊萊莎,這才留意到她手上並沒有任何傷口。但他記得她今天分明接受了急救人員的包紮。
「妳是誰?妳想從我這要什麼?」巴斯一邊狼狽地在地上向後移動,一邊拾起地上的石頭砸向伊萊莎。
一顆,沒中。兩顆,沒中。混帳!怎麼這時候就投擲不中了?
第三顆,精準擊落在伊萊莎的腦門上。
太好了!巴斯心裡歡呼起來,可下一秒,他後悔了。
被擊中的伊萊莎絲毫沒有異狀,還露出了可怖的大笑,笑聲嘶啞又刺耳,害得巴斯不得不掩蓋起耳朵。
突然,笑聲戛然而止。巴斯疑惑地抬頭,看著伊萊莎正以奇怪的姿態抽搐著,隨後身體開始出現了詭異的尖刺狀物,形態與他在學校醫務室外看到的怪物相類似……
「殺了他……」
那道怪異的聲音再度在伊萊莎的腦裡響起,她立時停住了敲擊筆電的聲音,抬頭四處張望。圖書館卻一遍寧靜,果然只有她聽到了這聲音。
她蓋上筆電放進背包後,提起背包離開圖書館。嘶啞的聲音在她腦裡變得急促起來,而且越發變得大聲。
她沿著聲音的來源走,最後回到了烏鴉鎮高中。
她將背包揹好,嚥了口唾沫,聲音又再度向她腦裡襲來,像是環迴立體音般攻擊著她的大腦。
「救、救我(Help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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