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希再一次從睡夢中醒來,他不自覺又確認起自己的雙手、身體、臉…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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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化學毒氣接觸到的燒灼感,伴隨著無法形容的高度劇痛,像夢魘一樣侵蝕著他的精神和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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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不了的高溫使他不斷脫水,毒氣灼傷了他的皮膚表層,滲入到他的體液、喉嚨與肺臟,連眼球都感覺被腐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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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無比卻發不出聲,那些迅速壞死、炭化而失去痛覺的部位,反而成了當下唯一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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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瀕死壓力下掙扎,這樣的惡夢,他已經不知經歷過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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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恐怖攻擊事件造成了無數死傷,混入氧氣中的毒氣,如死神般理所當然將所有需要它的人們給一一收割,一接觸過毒氣,就會立刻口吐白沫,陷入失明和狂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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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力喪失的人們向四面八方逃竄,他們拚命想吸取氧氣,卻因此又吸進更多毒氣,有幸存活下來的人,面對這場不分青紅皂白的殺戮方式,也都留下了難以抹滅的心理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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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口呼吸都伴隨著死亡,有甚麼攻擊是比這更難避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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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窒息般的無助感就像是,被溺斃在自己的肺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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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盧埃文斯公國的一線暗殺特務,穆希一直都是在死亡邊緣間遊走,但他卻從來沒有像那次如此貼近死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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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並不是個容易受到死亡威脅的人,他有著異於常人的生存優勢,不但天生具備耐寒抗毒的體質、高度敏銳的感官、還有著接近不死的再生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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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給予足夠的養份和時間,就算再大的傷口,他都能自主修復到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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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優異的生存天賦,彷彿是為了因應戰地而生,唯一美中不足的困擾就是,腥肉活化了他全身上下的細胞,卻也同時勾起他對血肉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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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使用營養劑和急救藥,吃下新鮮血肉,他的傷口能修復的更迅速,力量也會同時變得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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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狀態就像是一頭嗜血的獸,被一解長年受壓抑的飢渴那般暢快。尤其在生命受到脅迫時,他的大腦更會對活生生的血肉萌生衝動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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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好歹算是頭受過教化的野獸,腥味雖然會喚醒未知的嗜血本能,長年累積下來的訓練卻也足夠助他維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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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生死一線的生存挑戰,他曾經飢不擇食到甚麼活體都吃,進而發現直接吃人腦的恢復效果最好。因此在值勤當中,可以看見受了重傷的穆希,會完全不顧形象去做出生吃腦髓這樣駭人又血腥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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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真的親眼所見,他這種如野獸般的行徑可說是無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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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說起他的形象,那可一點都和野蠻沾不上邊,身為全公國最年輕的暗殺特務,他不但有副吸引人的俊美相貌,還有一把穩重耐聽的溫文嗓音,更別說他的另一個身份,還是能隨側在皇族身邊的國家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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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外皮下那不為人知的一面,就只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祕密,就算時有風聲傳聞,至少非親眼所見,看著斯文體面的他,還是很難將其和野獸做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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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著怪物般的生存優勢,他經常被國家指派去執行具有喪命風險的任務,但讓身體裡外同時遭到破壞,這種毫無空隙的攻擊方式,他也是頭一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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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報機構在整起事件結束後三個月,正式將他從存活名單上除名,死亡就意味著穆希失去在公國裡的一切,就算過往曾有過多次死而復生的紀錄,這一次恐攻事件,也很難再產生那樣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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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它資歷較長,經驗更足的幹部們全都犧牲了,最後會宣判這種結果也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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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也以為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值勤,但現實是,他的心臟仍在跳動,未知的怪物力量,依舊把他的身體給修復完整,而且同樣讓他身上不見半點傷疤和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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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不死烏鴉"這個稱號,真的是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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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給予的殊榮,穆希只能苦笑應對,因為"不死"也代表他無法解脫,當瀕死壓力持續存在,他體內那股不受控的殺戮本能,便會如癮頭發作般,時不時侵擾他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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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攻事件至今已經過了一年多,他除了忘不了戰場上曾經歷過的衝擊,特務受過的殘酷訓練,以及實戰經驗培養出來的高度敏銳,也都讓他隨時維持在清醒且緊繃的狀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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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因素造就他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深沉入睡,甚至難以享有真正的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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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兩項困擾他的問題,剛好能互相牴觸,面對未知力量引發的躁動,清晰冷靜的意識,至少還能做為繫住獸性的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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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變得一無所有的這一年,他獨自住到人蛇混雜的城下街,而他的工作性質也沒變多少,只是從一個為國家情報機構行事的特務,轉變成拿錢就辦事的自由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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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曾想過要從事普通工作,因為只有繼續選擇高風險任務,才能讓他維持壓力,而專注在新的壓力上,就能躲開那些擾人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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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轉當自由傭兵後,為了避免麻煩,他刻意斷開過去的身份,在業主看來,沒有任何資歷的他就是個新手,加上才不過19歲,自然不會有太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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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瞬間多出許多清閒時間,自由的生活節奏,和當國家特務時的緊湊感完全不能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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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調適步調上的落差,他開始流連於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嘗試各種沒接觸過的感官刺激和肉體關係,甚至去做了能帶來極度痛苦的特殊皮下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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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餘興,都不比帶有喪命風險的工作來得叫人清醒,因此在任務上門之前,他索性主動去承接那些冷門危險又病態的委託,好打發掉令他發慌的虛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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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兵團裡的成員,都覺得這樣的穆希像個不要命的工作狂,只有同樣從戰場上退役的老兵能夠體會,離開前線後要去適應普通生活,是件多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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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個沒有盡頭的循環,唯有透過不斷接收刺激和往前完結一件事,他才能感受到活著的份量。畢竟毒氣帶走他的昔日戰友,也確實曾侵入過他的五臟六腑,但現在的他,卻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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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能證明自己曾經歷過那一切的證據,就只剩下甩不開的惡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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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擾醒之後,穆希很快就沒了睡意,現在是凌晨兩點半,他的一天又再次被提早開啟。
此時的天色仍暗,他起身後,便走往那小到只容得下一個人的公寓陽台。
城下街的臨時出租套房,普遍隔音都做的很差,就算左右房間都空著沒住人,車輛行駛聲也彷彿近在耳邊。
都一年的時間了,不得不說他也早就適應了,比起跟著皇族生活,倒不如說他更熟悉這種縮衣節食的生存方式。
無雲的夜空正圓月高掛,他靜靜抬頭望著皎潔的月光,不安的思緒才稍微平復下來。
圓月之夜總會讓他想起自己的國家、曾經效忠的對象。
他的手不自覺把玩起掛在脖子上那條空著的鍊墜,那本該是願望之石 --『月靈』的位置。
那位名義上他必須尊稱一聲"主人",瞳色和月靈之石一樣冰藍剔透的公主,如今已是擁有盧埃文斯公國最高權力的第一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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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改變他命運最多的貴人,卻也是讓他陷入這般田地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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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沒料想到,已經被國家情報機構判死的幹員,如今仍好端端的在城下街苟活著。在他身入險境的前一刻,皇女臉上那欲言又止的複雜表情,如今仍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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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年前那場恐攻事件能真的將他帶走,或許所有事情都會變得簡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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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穆希手腕內側的菱形通訊裝置,適時亮起了微光,那是他一加入傭兵團後,便鑲在皮膚下的晶片,一個可以接收任務或用來通訊的特殊精密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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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將注意力拉回當下,俐落的確認完執行內容,簡單做了些前置準備後就動身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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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只想盡快執行新來的任務,好暫時遠離腦中那些煩亂無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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