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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特务的孩子吴跃住进了李本山家，成了李本山家的老五，可是厂里也好，街道也罢，或者是公安局都没来李家问过一次，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李本山想：只要没有反对就是认可。
厂里的同事也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偶尔会有和李本山或者和吴川、李丽萍夫妻关系好的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跃跃的情况，看四下无人，便悄悄而神秘地问，只问孩子，却从不提吴川夫妇。也有人给李本山偷偷塞过钱，李本山一律都真心地拒绝，大家日子过得都差不多，谁比谁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养着就是有这个能力养，好心记得，钱财不收。可是毛线帽，小手套，穿剩下的衣裤，是不好拒绝的，也确实是李家缺少的，隔三差五都能往家带点，时间久了也不分清是谁送的。
办公室里，或是趁他不在，默默的拿过来放在办公桌上，或是嘻嘻哈哈开着玩笑说着别的什么事，东西装作不经意就放下了，李本山看见也不说什么，接过来赶紧放进自己办公桌的柜子里。过几天就会穿在跃跃或是四丫的身上。
二女儿李援长成了大姑娘，脾气随李本山，天天在家帮着季宝红洗衣做饭从不嫌烦，床单被罩门帘围裙的破洞被都被李援补的平平整整，犄角旮旯窗边灶台擦得一尘不染。吴跃就跟着李援干些力所能及的，收拾晾晒，洗碗扫地，安静从容的干着每一件，低矮狭窄的李家倒是越发的干净整齐。
自打李本山发脾气摔了缸子后，跃儿再没哭过，却越发的话少了，除了和四丫偶尔聊天说笑，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窗下炉边的小凳子上看书，看从自己家拿来的书，也看以前的课本，还看四丫的课本，李放问她看得懂不，跃就点头，真要遇到看不懂就问大姐李放，李放是高中毕业，在家里学历最高。
季宝红担心孩子心理堵得慌，有事没事就跟她聊各种见闻，跃儿就听着，有趣的地方也笑，却很少接话。季宝红问李本山，孩子会不会这样憋出个好歹，李本山叹着气说，孩子心里的苦，我们解不开，好好待她，大了慢慢就好了。
跃跃很少出门，有时和四丫在胡同口玩会，总会遇到一帮孩子追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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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在家
特务在你家”
“蒋介石在台湾两眼望青天，吴跃她妈咕呱咕呱没有办法！”
“台湾特务老坏蛋，你睁眼看一看，中华人民共和国，把你打个稀巴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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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花样翻新的创作，乐此不疲，四丫每每都冲过去和这帮孩子理论，对骂，跃跃小猫一样，在身后拉着四丫赶紧回去。
小胖子马大海是跃儿和四丫的小学同学，胖胖的，壮壮的，平时就爱惹事打架，现在爸爸当了刑警队长，更是威风八面，天天戴着一顶带耳朵的解放军棉帽子，揣着一把木头枪，带着几个小喽啰，看见谁不顺眼就过去找茬揍人一顿。这顶帽子是老子马志斌送给他的，戴上这顶帽子，马大海逢人便说，保卫珍宝岛和苏修干仗的解放军战士就都戴这样式的帽子。马大海真把自己当成了保卫边境的战士，觉得自己特别飒，整日瞪着一双阶级斗争的眼睛四处寻摸敌情。
马大海在学校把自己也当成了造反派革命小将，遇到被打倒的如今天天扫院子扫厕所的老师们，准会叫住教育一番。毛主席告诉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那谁，叫你呢！站住。对方赶紧笔管条直的站好，低着头，一脸痛改前非的表情的。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要时刻提高警惕！你们这些走资派不要乱说乱动，最近有什么坏思想新动向，快点给无产阶级汇报！
对方赶紧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报告革命小将，认真改造，痛改前非，没有坏思想！
马大海一看对方表现不错，便心满意足的挥挥手，滚吧，然后腆着肚子，进厕所拉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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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外，马大海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欺负跃跃和四丫这两个女生，看着跃跃低头不说话一副娇小胆怯的受气包的样子很开心，对于特务的狗崽子就是要打倒在地并踩上一只脚。但和跃跃如影随行的四丫却不好惹，也是工人阶级出身，真要打起来，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但是，她爹就是个远近闻名的窝囊废，而自己老爹却是公安局刑警队长，腰杆硬的很，每每遇到比自己厉害，打不过的，马大海准会抹着鼻涕撂下一句狠话，你他妈等着，我让我爸把你兔崽子抓起来！
马大海甚至有些着迷于跟四丫打嘴仗，女孩再怎么急也只是骂人，不敢跟他动手，要是真动手，肯定也打不过他。追骂两个女孩子，是一件没有任何风险却非常快乐的事情，尤其在后面追着两个女孩子，看她们惊慌失措扭着腰肢风摆荷叶一样的跑，特别有趣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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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丫和他妈季宝红一样，是个不吃一点亏，嘴茬子很厉害的女孩子！马大海和她对骂了几次都没占到便宜，这激起了马大海的战斗欲，只要看到这俩人，必然会带着一群人，苍蝇一样骔着她俩，甩也甩不开，躲也躲不过。一群男孩子把两个女孩子当成了抓特务游戏的道具，四丫终于气不过，来了个突然袭击，抓起一把土攘在马大海的胖脸上，马大海被打个措手不及，有点懵，嘴里，鼻子眼儿里，眼睛里都是土，一呼噜一把黏糊糊弄了个三花脸，气得马大海差点哭出来。
半天才胡噜干净，睁开眼，气的鼓鼓地迈开小短腿，奔过去一把把四丫推了个仰吧饺子大屁蹲，飞身上去一屁股坐在四丫身上左右开弓往四丫脑袋上招呼，跃跃疯了一样哭喊着冲过来拉马大海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四丫一声不吭，在下面扭着身子，用一胳膊挡着马大海的拳头，护着头，另一只手看准了机会往马大海脸上抓，抓得马大海直往后仰。
马大海看赚不着便宜更气了，躲开四丫的爪子，站起来一甩手把跃跃甩老远，使劲踢四丫，嘴里狠狠骂着：“狗特务！狗特务！都是他妈的狗特务！”
这时有大人过来，连拉带喊把孩子们分开，“你怎么这么打人啊？一个男孩子，下狠手欺负女孩子，你好意思吗？”
“你管那？她们是狗特务！打死用你管啊？我爸是刑警队长，连你一起抓！”
大人懒得跟他废话，护着两个女孩子回家了。
季宝红拉着一头土的四丫要去踢马家的门，理论一番，“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了？我看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不讲理我跟他家拼了！”
李本山一把拉住季宝红，“你就省点油吧，孩子也没怎么着，你就别惹事了，你惹他们干啥，你惹得起吗？”
“咋惹不起？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行了你，老实呆着吧！”李本山瞪起了眼，最近李本山脾气越来越大，“你就别没事还自己找事去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季宝红知道李本山的意思，特务的孩子在自己家，没人找你，你自己还去找马志斌那个活阎王？便不再说话了，强忍着怒气黑着脸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咬着牙诅咒道“一家子不得好死的玩意！”。
“咱们这命值钱啊？能活着就不错了！”李本山也是一肚子怒气，板着四丫的脑袋，用大手换着地方按着，“这儿疼吗？这儿呢？晕不晕？那没事，去洗洗脸去，以后躲着点他们，你个女孩子，跟人家干仗，成啥了？干的过人家吗？傻不傻？”
“咋干不过？”四丫还在嘴硬。
又从季宝红怀里拉过跃跃来，“伤着你没有？”，跃跃瞪着眼含着泪，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季宝红抱过跃跃，扒拉着看，“跟大娘说疼不疼？”，跃跃还是摇头。季宝红哭了出来，“这他妈日子还让不让人过呀？”
“屁话！”李本山瞪着眼，“热粥热窝头的，咋不能过，消消停停的过，行不行？别再胡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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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海虽然措不及防被四丫偷袭了大胖脑袋，弄了个一时懵，在哥几个面前有点折面儿，但后来还是骑在四丫身上连打带踹，扳回不少。尽管被人拉开，没有尽兴，但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一路骂着这帮兄弟们废物，让自己被偷袭，动手时，也不帮着控制场面，给了那个大人机会，你们都是废物，就知道戳在那看热闹，下次见到那拉架的记得都给老子一起上，干死他，这本账算是记上了。
马大海回到家，外面发生的事，肯定不能跟家里人说，说了，也没人听。他从小是奶奶在农村带大的，奶奶对大孙子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快上学了，才和奶奶搬到县城来生活，可妈妈和奶奶又过不到一起去，经常拌嘴，没两年老太太就回农村了，妈妈心思都在小弟弟小妹妹身上，根本顾不上这个贪吃任性不省心的大儿子。
妈妈和弟妹们都已经吃完了，马大海独自坐在桌子边，一边狼吞虎咽地扒拉着凉饭，一边回味着四丫扭着身子，用胳膊挡着脸的样子，越想心里越痒痒，这丫头真疯，当时坐着软软的，也不知道坐在哪了，应该多坐会就好了，真来劲！下回逮着她，再使劲整整她！
吃了晚饭，推开碗，甩了鞋，歪在床上就呼呼睡了起来，家里也没人管他，任他自顾自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翻身醒了，屋里黑黑的，灯都关了，几点了这是？看着窗外黑黑的，肠子在肚子里叽里咕噜的转个，连放两个屁，坐起身，披上棉袄，戴上解放军棉帽子，趿拉上毛窝，随手撕了半张报纸，推开家门踢里踏拉地往厕所走去。
厕所就在胡同口路灯下面。漫天的繁星，找不到月亮，小风往脖子里直灌，马大海缩着脖子钻进了厕所，厕所里没灯，就是借着窗口的几缕路灯光透亮，地上都是尿冰，他小心翼翼地蹲在靠门口的一个坑上，恐怕踩到冰滑倒。站稳了，撇着腿脱了裤子，露出白白的大屁股，蹲下去，两眼发直，手里不停的揉搓着那半张报纸，好揉软和了擦屁股。报纸被揉出一股油墨的香味来，马大海喜欢闻这个味道，把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觉得神清气爽，又继续揉。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在了马大海的面前。“马大海！”
“啊？”马大海抬起头，“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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