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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獅港之行(上)
Ng在條月國西部第一大城的車站,月台的兩側恰好有兩輛往相反方向的列車同時進站,幾乎同時開啟的車門增添了月台的混亂程度,他擠過最後兩個待下車的旅客,走向自己票根上的座位。
一名安哥坐在上頭,一臉倦態地閱讀手裡的早報。
「這是我的位置。」Ng說了一次,對方似乎沒聽見,完全沒抬頭看他一眼,他不得不大聲喊,以免聲音被車廂內的其他聲音蓋過,有人討論十年前結束戰爭,有人討論近期的國家建設。他對安哥說的是條月語,即使從膚色看得出兩人的民族相同。
安哥看了一下對方的車票,「抱歉。」起身留下報紙,讓Ng坐到窗邊的位子,自己坐在靠走道的。
Ng拿起自己座位上的《南秋商報》,是在條月國的秋牡僑胞商會發行的。報紙的頭版刊登阮家企業的大公子阮志德的半身照,標題跟副標都與阮志德近日將訪問獅港有關。Ng沒有細看裡頭的內容,熟悉秋牡僑胞或《南秋商報》的人都能直接猜到上頭的內容——不外乎是讚揚秋牡國、把南薊雉視為叛徒、條月的土人都是懶鬼、對獅港的各種又愛又恨。而阮家,則看他們站在什麼位置,來決定是被批評還是頌讚。
安哥用報紙上的秋牡語問對方要去哪裡。
「獅港。」Ng回。
「我這裡有之前去獅港用到的地圖,如果不嫌棄的話。」安哥將地圖遞過去。
Ng收下地圖,打開來看見上頭標示著記號,旁邊還有幾張建築的平面圖。
「背下來後記得燒掉。」安哥壓低聲音:「獅港不像這裡這麼容易找地方燒資料。」
時間緊迫的話,撕碎後泡水揉爛,找個公共廁所丟。
Ng用條月語回,今天的天氣是不錯,希望能一直是晴天。
「記住,阮志德一死視同任務失敗。」安哥繼續,「把資料偷出來,重點是要讓阮志德感覺到威脅。方式隨你挑。」
Ng說,可惜中午也許會下雨。
「東西拿到後,去椰殼嶼的橋幫會館,說你最近讀到一本軍事研究,有人會來跟你拿。」
Ng點點頭。
列車上的音樂響起,將抵達邊界前的最後一站。
本來要起身的安哥又坐下,從口袋內掏出一隻金屬外殼的筆交給Ng,一臉的不情願。「一群迷信道具的豬玀。」
Ng知道對方指的是僑商的人,而按照安哥的牢騷,他也知道這支筆裡頭裝的是什麼。
「若不幸發現自己處於劣勢,你最好在敵人抓到你之前自行斷氣。」安哥曾對他說過:「讓人失憶的藥簡直是場笑話,只有外行人才會重視這種垃圾。」
Ng還是收下了筆。
抵達車站前,安哥站起並往車廂的出口移動,其他旅客也開始移動自己的位置。
安哥留下了一個公事包,卻沒指示Ng究竟要偷什麼資料。
抵達車站後,Ng拿著那只公事包往車廂另一個方向的出口,卻沒有走出列車而是走往下一個車廂,跟著另一位上車的旅客尋找自己的座位。坐定後他開啟公事包,裡頭有兩份護照,他取出其中一本。
過了一會,列車再次停止,卻無人下車。Ng看了一眼錶。
車廂的門開啟,海關人員裝模作樣的環視了整個車廂,好似裡頭不只兩個人。
另一人的位置較近,海關幾乎是用奪的方式取走那人手裡的護照,粗暴的翻閱,用秋牡語問了幾個問題,見對方答非所問,才改用條月語問。雖然獅港多是秋牡國的移民,但曾被條月統治過。
「你的護照有問題!」海關說:「你去獅港的目的是什麼?」
Ng又看了一眼錶。
那個男子的回答海關不滿意,一口咬定對方是用假護照打算非法移民,而乘客越是氣惱就越顯得自己可疑,最後海關不得不宣布要把人扣在邊界。當警衛上來逮捕人時,那名旅客更是激動得咒罵海關。
Ng知道那本護照是真的,那個海關只是在刻意找碴罷了。真要非法移民,直接從條月游到獅港就好,那條隔著兩國的海峽簡直是條寬一點的河。
車廂恢復平靜,海關走向Ng時,臉因剛才爭吵所漲的紅還沒退去,接下Ng手裡的護照。
「旅途愉快嗎?」
「還好。」Ng回答:「比不上獅港。」
海關笑著在護照上頭蓋章,「歡迎歸國。」
「謝謝。」Ng微笑,拿回護照後不立刻收回公事包內,等待海關往下一個車廂移動。
其實Ng對安哥很困惑。安哥前陣子突然消失,不是以前沒消失過,通常都會寄問偽裝用的明信片過來基地,這次只寄來兩張車票,表示要執行臨時任務,卻是Ng的第一個任務。
「臨時任務會交給經驗更豐富的人員。」安哥對他在條月訓練出的第一批受訓人員說:「我不期待你們能熬到那天。」
正常情況是在探員出發前多受訓一週至一個月的時間,經驗豐富的至少會在基地或其他安全位置得知任務資訊,而非像臨時任務在公眾場所給予資訊。
如果行動的結果是讓阮志德受到威脅,和取得資料。任務目的呢?Ng不知道。
「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安哥對他們說,這是要降低出現雙面間諜的風險,誰知道他們哪個不會亂捅捅到毒蛇窩,或是被勒索。「騙自己人可是跟騙敵人一樣容易。」
車子抵達終點站,司機跟乘客一起下車,但司機沒有直接上到天橋,而是到列車的最末端,再進入車廂等待半小時後的發車。
Ng一下月台,天空降下日頭雨,雨水打進了月台。順著風向,他將地圖拿在左手上,讓雨水淋濕地圖,將地圖丟掉前,他在車站多買了一份新的地圖,並多買一把傘。日頭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車站外頭的店家大多是亭仔腳,傘其實沒必要買,只是為了更像是個觀光客。
他帶著傘到車站外頭的廁所,雨讓那瀰漫的味道更濃厚,他進去廁所將舊地圖撕毀,沒有丟在廁所的垃圾桶,而是分成兩部分丟在車站外頭的兩個垃圾桶裡。
接著到火車站的一間餐廳,點了雞飯,再加點茶湯。
餐廳老闆的小孩打開電視,是新聞頻道,主播報導知名國際財團的大公子阮志德將在近日抵達獅港。
「傳聞阮家有興趣將西岸廢棄十年商場重新規劃。」主播的口氣平順。一樣有許多秋牡裔移民的國家,明明秋牡裔的人口比例多了條月不知多少倍,獅港反而不像條月僑商的報紙這麼憤恨,也未提到任何跟南薊雉有關的話題,更況論是指責阮家跟南薊雉是所有秋牡僑胞的叛徒。
老闆的小孩看了一下後轉台,另一台新聞也是報導阮家的投資,接著主播講著阮家祖先的移民史。又轉台,報導著阮志德的花邊新聞。
Ng迅速吃完餐點,留下飯錢後直接離開,他穿越車站旁的地下道來到後站。前站的旅社不少,但大多是以床為單位加上天數計費,當然也是有私人隔間的房型,但若非是家庭旅行,單人旅客容易被門房記住。後站就不同了,治安較差、龍蛇混雜,沒人會留意隔壁的房客,住宿也不需留下任何住宿資料。不少出差的旅客會選擇居住後站的旅社,省下了住宿費還能找點樂子。
「一人,一夜,有窗的房間。」Ng將錢放在櫃台上。
旅社的老闆收下Ng的錢,但沒站起,也沒將鑰匙遞給對方,她瞇起眼看著他。
「不堅持種族,矮的,胖一點無妨。」Ng又多付了一筆,「叫她十一點來房間,如果我十點前沒回來就不用。」
老闆收下Ng的錢,站起的姿勢顯得勉強。她拖著沈重的步伐領Ng到二樓的房間,開完門後將鑰匙交給Ng。
等老闆走下樓後,出於習慣,Ng開始檢查房間,幾處可能被放置監聽器的位置都安全,逃生路線呢?他開窗,面向防火用的小巷,一樓有遮雨棚。
雖然若無必要的話,他今晚並不會回來。鑰匙留在床上,房門沒鎖。
他憑著記憶坐路面電車往東岸,在抵達前三站下車,在一間銀行隔壁的咖啡廳買了一杯咖啡,步行前往東岸海灘旁的高級飯店。飯店的戒備比平常森嚴,他沒有遲疑,自然地走向櫃檯。
「今晚,頂樓皇室級房,敝姓陳。」陳是大姓。
「抱歉,我們今天沒有皇室級房了。」櫃檯的小姐說。
「我姓陳,」Ng強調,「我上個月跟你們預約今晚的皇室級房,現在妳跟我說今天沒有?」
當然是假的,但櫃檯小姐表情緊張,急著翻閱訂房資訊。
「不好意思,這邊沒有您的資料⋯⋯」
「什麼叫沒有我的資料?」Ng打斷櫃檯小姐的話,不能給對方有時間思考。「我一個月前向你們訂房間,妳卻指責我說沒有我的資料。」
櫃檯小姐快被Ng的咄咄逼人給逼哭了,只能語無倫次的道歉,而一名職位較高的女主管前來救場,「抱歉,請問您是?」
「你們敢問我是誰?我訂的房間被取消,你們竟然敢問我是誰?」多了一個人,Ng雖然不太有把握,但維持憤怒的姿態,他用手指重戳桌面。「我花那麼多時間才到獅港,結果你們說我沒訂到房間?你們要我今晚睡哪裡?」
「真的非常的抱歉,這是敝公司的疏失。」女主管彎腰敬禮。「請問當時跟您接洽的人員是哪位?」
「我怎麼會記得這種事?」Ng口裡充滿不屑。「貴公司現在不補償我床位就算了,還要質疑我的說法?你們公司是這樣對待顧客的啊?」
「不好意思,但今晚所有的房型都已客滿。」
果然是今天,阮志德根本不是幾日後才會抵達獅港,今天就住在這裡,Ng心想。
「客滿?現在不是什麼假日,你們竟然拿客滿來敷衍我!」
女主管不斷道歉,直到拿出優惠券時Ng的態度才稍微軟化。
「只有這樣?我訂你們飯店就是因為你們的餐點有名,不然誰要來這裡受一肚子氣啊?」
女主管雖然多給了Ng一張餐券,卻告知餐券三週後才生效,且這段時間餐廳暫不開放。Ng悻悻然地離開。
代表阮志德至少會在獅港待超過一週。
阮志德大約在傍晚前抵達,完全沒有偽裝,幾台黑車駛至飯店的門前,並未引起周遭民眾的目光,作為觀光與商業的重地,獅港的群眾早已痲痹,大概認為又是哪個明星造訪獅港拍片度假。Ng坐在海灘的攤販,木桌上的椰汁完全沒動過,趁店員不注意時,把椰汁倒掉,桌上留下飲品的費用與小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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