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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話時才發現牙關在相撞，不知道是太冷還是太恐懼。
事實上，我怕得要命。我怕永遠失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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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見了……我今早一睜開眼就發現他留下的字條，字條上面只寫著他走了，他覺得小喬不跟他生活在一起比較幸福，他要我代他照顧阿密……就只是這樣，他沒有交代為什麼要走。阿密他……他醒來發現三月消失了，他很驚慌、不知道怎麼辦，他沒辦法承受永遠失去三月，他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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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是自己的錯，因為他不想被融合，所以三月代替他消失了。他捉著我的手臂叫我快殺死他、快殺了他好讓三月回來，只要三月能回來他什麼都肯做……我沒辦法面對那樣的阿密，我將阿密推進房間時，他還一直說想死……我鎖門不讓他出來，怕他會自殘。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去找陳教授，跑出門時還聽到他在砸門鎖……我遺下他一個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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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靜靜地聽著，插進一句，「這不是逃跑，你只是作了最正確的決定。當事情發展到你無法應付的地步，你需要找更專業的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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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然地抬眼看著他的側臉，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能如此鎮靜，甚至記得去開暖氣。
「但我……我是他們的醫生！我應該救他們的、我應該融合他們讓三月變回正常人的……我做不到，我還讓主人格消失了，沒有比現在更糟的情況了！三月不見了、阿密失控，我毀了他！這是我跟阿密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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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是我的錯嗎？因為我……昨晚跟他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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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吐出上床兩字時，易嵐扭著暖氣的手停頓了。
但他沒有看我，他看向前方連綿不斷的水簾，摘下眼鏡，「你記得嗎？透，我們一起寫的那篇論文有很多案例都是主人格被排斥了，在腦內沈睡很多年直至被醫生召引出來，原因是其他人格認為讓主人格管理他們的身體會對他們有害。治療MPD是長時間的抗戰，可能到病人死的那天他的精神還是分裂的……雖然不合乎醫學道德，但三月的案例是特別的，也許他的主人格要沈睡才得以治療。最重要的是這是他本人的決定，除了社會安全外，我們也要尊重病人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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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是不同的！三月不是那些書上的特別案例，你不了解他……他是、他一直很努力地活著，雖然之前嘗試自殺、阿密也有點自殺傾向，但自從知道有女兒之後就沒再試過了，他一直想要活下來成為正常的人去接小喬、跟小喬生活下去！他不會無緣無故就決定消失！這樣太突然了……」我瞪著自己的膝蓋，手指緊扯著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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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三月的離去太沒理由了，他怎會突然覺得自己跟小喬在一起的想法很自私？他怎麼會突然認為自己消失比較好？只是因為他知道我愛上阿密了，所以把身體讓給阿密、讓給我嗎？不對！那男人對小喬的堅持、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執著跟愛不是那麼脆弱的、那麼容易放棄的……唯一的可能是──「你跟他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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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雙眼，霍地轉向易嵐，瞬間感到冷透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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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那兩天去找你，你跟他說什麼了？你慫恿他沉睡比較好嗎？」
我沒法相信易嵐一早知道三月有消失的念頭，但竟然暪著我，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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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看著我，用複雜的眼神，眼中有太多我不明白的東西。
我揪起他的衣領，他不急不緩地將車子停靠在路肩。
大雨像萬顆石子打在車蓋上，因為車子停留在原地，聲音更響更鈍重了。
彷彿我才是無理取鬧的人，彷彿是我錯怪了他、傷害了他……他用那麼哀傷的眼神靜靜瞅著我，我都快以為自己是錯的，而他該死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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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找我商量，因為他已經不確定融合是不是對的，他想知道有沒有別的方法。我告訴他，即使他現在是個心理健全的人，但以他的狀況，小喬跟了他不會變得比較幸福。你看看Larine的家勢，她能給小喬很好的照顧直到她成年，待小喬成年之後她想要跟誰一起生活都隨她喜歡了。三月要回她只是一種自私，三月自己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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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三月說這樣的話？小喬是那個女人有預謀地製造出來的、是她想牽制三月而有預謀地出生的！你以為她真的懂得怎麼去愛小喬嗎？但三月懂得怎去愛她！你滿口家勢家勢的，有錢跟沒錢真的那麼重要嗎？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父愛？你知道三月為了小喬付出了多少嗎？如果你有看著他一直而來的努力，你就不會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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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三月堅持要跟Larine打官司的話，那小喬怎麼辦？小喬快六歲了，她知道發生什麼事！她自出生到現在都只有她母親而已，而在三月的眼中或你的眼中Larine是個怎樣卑鄙的女人根本無關重要，最重要是小喬的眼中她是個好母親，她不能失去她，這樣就夠了。現在離開庭只剩下一個星期了，如果Larine真的輸了那怎麼辦？如果Larine被你們告到入獄那怎麼辦？小喬素未謀面的父親，在她過往六年的人生中從沒參與過的父親將她的母親告到入獄，然後她以後還要跟這父親一起生活。這就是你要的嗎？這是三月要的嗎？你何不承認，你在乎的只是三月需要的，而不是小喬需要的！這只是一場對Larine的報復，你們想從她身邊搶走她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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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先從三月身邊搶走小喬的！為什麼Larine犯了錯可以被包庇？只因為她有個叫小喬的女兒嗎？只因為她在擁有小喬的六年間良心發現、母性大發，對小喬好得不得了，所以就可以被原諒嗎？那誰來原諒三月？他誤殺了人，他不也進監五年？又有誰去補償他？三月在小喬還沒出生就愛她了，如果三月失去她，他會死的。他曾說過他只剩小喬了，他真的會去死的！你要他失去小喬就等於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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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三月自殺了，就是這樣。不是因為他打輸官司，難以接受失去小喬他所以先一步消失了，而是因為如你所說的，他真的很愛很愛小喬，用生命來愛這個只見了數面的女兒，所以他才退讓，所以他要小喬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不要讓她知道母親對父親做過了些什麼！你還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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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rine好了、小喬好了，那我怎麼辦──？」
我簡直大叫出聲。我也被自己聲音中的悲哀給嚇到了。
三月的離去是為了小喬，那一直不想失去三月的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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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仔細地想過小喬的未來，衡量過她現在跟十年後的幸福值、衡量過對Larine的憎恨跟原諒那邊比較有利、計算過……他媽的！我管他究竟認真考慮了多少時間、又覺得這是多麼深思熟慮的偉大決定，我管他計算的千千萬萬過程，最終得出的結果我不覺得有多好！因為他算漏了我！因為他遺漏了我這個一直以來並肩作戰的戰友！他一聲不響就在我面前消失了，只留下那是他又不是他的軀殼，我甚至幾小時前才跟他在地板上瘋狂地做愛！他要拿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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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知道在三月的生命中，女兒永遠是他的第一位，我不能取代。
三月只想女兒得到幸福、阿密只想三月回來。
那我呢？我置諸他們算是些什麼？我在他們中間沒半點存在價值？為什麼沒人來理我的感受，問問我痛不痛苦？要不要三月離去？我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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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中突然靜得能聽見沒減弱的雨聲。雨聲回來了。
彷彿這場雨剛剛消失了，現在再下起來。
我們無話可說……我們還能說什麼呢？
我只是在易嵐的面前自曝其短，把自身的悲慘攤出來讓他慢慢檢閱。
三月為了小喬所以自我身邊離開，阿密為了三月而要我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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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淺吸了一口氣，他剛跟我激烈地爭辯得臉紅耳赤，我從沒有看過他如此激動。
他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深深閉上眼睛，再打開，認真地凝視我。
他的聲音之輕柔低啞前所未聞，像一張寫滿字的沙紙要飄進我腦袋狹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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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有時候，不是只有肉眼看見的才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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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眼神、聲音，讓我差點以為他在說自己。
下一秒，他用手抹抹臉，繼續說，「有些愛是你看不見、摸不到但實際存在的。三月跟我說，你喜歡上阿密了，而且他很早之前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了，為了你，他對融合阿密的念頭開始動搖了。我跟他說，你喜歡上的只是一個人格、一個幻像，那不是真的。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那番話一樣，但你知道三月怎麼回答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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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說，那就讓阿密變成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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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閉上眼睛，一手掩唇。
彷彿要保護自己般蜷成人球，球鞋踩在真皮坐墊上。
因為天文台預告過的八號風球，現在不偏不倚打在我身上。
我不能動，一動就會像塊海玻璃般碎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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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還認為三月他沒有想到你、不夠愛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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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彷彿被打敗的聲音迴盪在狹窄的車廂中、消散在雨聲間。
他看向側邊車窗外，我將臉埋在膝蓋之中。
暖氣慢慢柔軟了我僵硬的身體。
我不知道我們就這樣維持了多久，直到聽到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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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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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啟唇，彷彿想說些什麼。
我在他開口之前已打斷他：「載我回家，我們讓三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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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再說什麼，只是啟動車子、扳動排檔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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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2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79ZksliiZ
大家新年快樂啊啊！謝謝大家可愛的小紅包跟可愛的留言！收收收紅包發發發紅包好快樂！進Pnn之後第一次跟大家過春節呢！
最近人魚的閱讀量上升了，每天可能約有100點擊量？對比起各位大佬真的很少，但我好高興好滿足啊啊！我喜歡幻想每天至少有一位讀者從頭看到人魚至今的進度！
我在21號除夕會給友友們發紅包的！（不過有幾位已經偷步了wｗ）
在這裡跟大家拜年！有很多台灣友友已放假了，而我要上完明天的班才「收爐」！祝大家身體健康、兔氣揚眉！祝作者們文思泉湧、妙筆生花！
希望我們在人魚的結局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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