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16 介紹母親給妳會不會太快了？

科技躍進的2122年，疾病這種東西已然成為歷史的汙點。未來將會沒有無法治癒的疾病——這句話出自一百年前的某位醫學權威。對現代人來說，的確，病毒、細菌、大多的物理傷害都能藉由科技治癒。但是，唯有這個領域，即便過了一百年，也是無法百分百保證能夠治好的存在。

腦死。

醫生與科學家們永遠的惡夢。

即便保有呼吸心跳，但從客觀上來說：病人已經死亡，無法康復。

這是相當殘酷的事實，但在醫學界的不懈努力下，病人在腦死前可以將意識保留於特定的人造物上。

即便腦死，還是能以數據的形態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但是……這麼做是對的嗎？這麼做能夠當成「被治癒」了嗎？這個問題始終沒有解答。

在如此背景下，還存活的肉體算什麼？意識與肉體分離，那這個存在型態又是什麼？同樣的，沒有解答。

「…………」

「…………唷。」

兩人維持著如此尷尬的動作已經好一陣子了。

位於街區1000的醫院，大小堪比兩座足球場，還有十層樓。但是，這麼大的地方，兩人也能撞個正著。

「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兩人不約而同地出聲。

「……我陪音來身體檢查，順便來這裡當志工。」

「我……是來探望媽媽的。」

「原來如此，太巧了。」

「嗯……未免……太巧了……」

兩人站在985的病房門前，同時伸手開門。也是在這個瞬間，她們發現了彼此。

「話說為什麼偏偏要來我媽的病房啦！」

「妳問我也沒用，快點進去，我要幫伯母換點滴。」

青仰頭長嘆，昔說不定也想這麼做，只不過青搶先一步。

拉開病房門，率先進入視野的是病床旁放置的大型機組，偌大的螢幕上有著像素排列組合的表情，配合發聲裝置，從病床傳來「妳來啦」的聲音。

「嗯，我來看妳了，媽……介紹一下，她是我的朋友，昔。她正在這間醫院當志工，雖說本職不是幹這個的。」

「伯母好，我是高摫昔。請不用在意我，我馬上換完就會出去的。」

「嗯嗯，原來就是傳說中的昔嗎？真是漂亮的美人呢。」

——傳說中？

昔想知道青到底跟伯母說了些什麼，可現在不是時候。她只能點頭回應，開始自己的工作。

青則是把路上買的花束插進花瓶，暗自竊喜。

「最近還好嗎？有好好吃飯嗎？」

「這話應該我來問妳才對，媽。有哪裡不舒服嗎？」

瘦弱的身體，失去肌肉，只有骨頭跟皮勉強能維持著「人類」的樣貌。青皺起眉頭，無力地咬牙。

「我超舒服的拜託。啊對了，這裡有封寄給妳的信，好像是寄信人不知道該填哪裡的地址就送到這邊來了。」

「蛤？都什麼時代了還要寄信？郵差不是已經絕種了嗎？」

「我怎麼會知道，已經遠離塵囂很久了。」

「那種話妳自己說出來很奇怪。」

「是嗎？反正身體已經這樣了，就讓我稍微抱怨一下吧。」

——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對母女的相處模式令昔看見了同樣的影子，看來伯母也是像青一樣大剌剌的性格。沒有憂鬱，沒有唉聲嘆氣……開朗地接受如此事實。

「話說回來，妳的工作——」

「——我去幫花換水，等會再說。」

——那是假花吧？

昔忍不住吐槽。

青跑出病房，把搞不清楚狀況的昔留在裡面。她應該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青套路的一天，所以顯得格外緊張。

「昔——」

「——是！」

「不用那麼拘謹，我又不會吃了妳。」

「是！」

「能告訴我嗎？那孩子到底在做什麼？每次我這麼問她，她都會刻意避開這個問題，我超想知道的耶。」

「這個——我……」

——該怎麼回答才好？說出真相的話伯母會怎麼想？但是說謊又很對不起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沒有適當答案的問題？

…………

沉默了片刻，黃媽媽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我讓那孩子感到困擾了嗎？」

「絕對沒有這種事！我相信青她……不會那麼想。」

「是嗎？嗯，總感覺有點怪怪的。昨天，隔壁房的一之瀨太太偷偷跟我說，要維持三年肉體的保護很不容易，光是每天需要清潔跟維持心跳的花費就要好幾百，更別說還要住這種單人的特殊病房。一之瀨太太還說很羨慕呢。」

「我想不要緊的。青是個很認真的人，她不會懈怠工作，總是全力以赴面對客人。總而言之，她是完美這一詞的代表。」

「哦哦！哈哈，昔能這麼說的話就太好了。對了，難得妳在這裡，我來告訴妳一點關於那孩子的事情吧～是悄悄話～我都興奮起來了！」

看黃媽媽開心到像素畫面都在跳動，昔不忍心拒絕。

「嗯，請務必分享。」

「那孩子很喜歡畫畫對吧？但是她畫的全都是素描，她其實也會畫油畫啊水彩之類的，但她始終選擇素描，妳覺得這是為什麼？」

「她說過『不擅長上色』這種事，難不成——」

「那孩子是全色盲，沒有辦法分別顏色。在她的眼中，世界只有黑、白、灰僅此而已。所以她討厭顏色，因為她根本分辨不出來。」

「您把這件事告訴我……」

「欸？這件事很沉重嗎？抱歉抱歉。她一定很在意這件事吧，喜歡畫畫，但是卻沒辦法塗上顏色。從小以來，一直隱藏著自己。她不喜歡被別人安慰，也不喜歡同情的眼神。我都看在眼裡，不論是她對畫畫感到辛苦的時候，不論是她偷偷怨恨自己眼睛的時候，不論是她擅自跟朋友比較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我全都看著。她在哭泣，在怨恨，在發洩……我想要幫助她，但是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這麼說起來。

——我根本對妳一無所知。

…………

明明是妳的朋友，但是我根本不了解妳。

黃紫青。2102年9月18日出生自溫哥華醫院。家人除了臥病在床的母親以外全數失蹤。小學就讀銳甫，中學與高中都是皇平的學生。身高174公分，體重64公斤，E罩杯。喜歡的東西：未知。討厭的東西：未知。在三個月前戒菸但現在偶爾還是會抽。工作地點：街區1000 DesireX。

然後——

空白。

妳的煩惱，妳的困惑——全部是沒有答案的空白。

以為妳跟往常一樣，以為妳絕對沒問題的。

真相卻不是這樣。

…………

「昔，青那孩子就拜託妳了。她雖然是個聒噪的人，整天掛著那張自信過頭的表情……但她其實很弱小，並不像她想像中那般強大，經常會為了他人把自己搞得傷痕累累，經常沒有辦法審視已經疼痛不已的內心。雖然這麼說可能會讓妳有壓力……但我只能拜託妳了。」

…………

——您已經一無所有了吧……不僅是家人，還是您本身……

「我知道了。伯母，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讓青振作起來的。」

「哦！好耶，這樣就對了～這才是我女兒最喜歡的昔嘛～」

「…………」

這種將方才情緒摧毀得一乾二淨的能力……真的是母女。

「笨蛋！妳在跟昔說什麼啊！不要亂講話啦！還有昔！妳不是要幫忙嗎！趕快出去啦！」

「知道了，聒噪的青。」

彼此眼神交會，昔點了點頭，告別了985病房。

「什麼啊……妳們剛剛講了什麼？為什麼一副心有靈犀的樣子？」

「嘿嘿～誰知道呢～」

「老媽！」

跟母親閒話家常回到家後，已經是傍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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