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之折翼天使 - 第一章　地獄 - 12

為了阻擋炙熱的陽光跟沙塵暴，這一帶的建築窗口都開得很小，白天室內昏暗的像教堂的告解室，晚上更是暗到把手舉到面前張開，都看不見有幾根指頭的程度。

尤其是這家旅店。

這天深夜我兩手握著巴朗刀，緩步走在『哈佳之家』的長廊，可以聽到守在櫃臺的哈佳，還有睡在樓上的大藪兩人均勻的鼻息，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犬吠。

長廊旁馨的房門開了一條縫，洩出的光線劃開長廊的一片黑。

我推開房門，床頭檯燈包在佈滿鏽斑鐵燈罩裡的電燈泡透出淡黃色的光，將空無一人的床和瑟縮在一邊的被單染上帶點慵懶的昏黃色調。

頭頂上的天花板傳來輕柔的女聲，我順著樓梯走上二樓，推開孩子們的房門。

孩子們的木床左右排開，中間留了一條走道。

馨坐在一個小女孩的床頭，右手輕撫她的頭髮，輕哼著粵語的搖籃曲：

『落大雨~水浸街~

亞哥擔柴上街賣~亞嫂出街著花鞋~

花鞋花襪花腰帶~珍珠蝴蝶兩邊排~』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檳榔~

檳榔香~嚼子薑~

子薑辣~買蒲達~

蒲達苦~買豬肚~』

我輕步走到她身旁，彎下腰跟著哼了起來：

『豬肚肥~買牛皮~

牛皮薄~買菱角~

菱角尖~買馬鞭~』

她轉頭望向我，唇角綻開一抹笑意。

我伸出手指按住唇，另一隻手伸向她張開。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1kD3eIAP
她握住我的手，跟著我走出房間。

「妳怎麼在這裡？」走出房門後，我問她。

「在樓下睡不著，聽見樓上有哭聲，」她跟著我走下樓梯，「上樓後發現幾個孩子在哭，就唱搖籃曲哄他們睡著。」

「這裡的孩子大部份都是從邊界逃過來，父母很多死在戰爭中，有些還是當著他們的面被殺的。遇到這種事有時連大人都會睡不著，何況是孩子？」

她走到床邊躺下，我拉過被單幫她蓋上，拉出她床邊的木椅，輕手輕腳坐下。

「那妳呢？為什麼睡不著？」

馨的深黑色直髮流洩在枕頭上，眼瞳望向我夾在腋下的巴朗刀，「他們會再過來嗎？」

「你是說幾天前過來搶妳的那些人嗎？」

馨點了點頭。

「應該不會了，」我提起巴朗刀晃了晃，「就算他們再過來，我也不會讓他們帶妳回去的。」

「他們不是已經把我交給你了嗎？」馨望向我，「為什麼又要帶我回去？」

「或許他們突然發現妳很重要，後悔放走妳吧。」我嘴角稍微揚了揚。

「如果我跟他們回去，他們是不是就不會－」

「說什麼傻話！」我輕撫著馨的長髮，「難不成妳想回去？」

她搖搖頭。

「那為什麼妳會這樣說？」

「因為你是我的主人，你要我回去，我就會回去。」

「即使妳不想回去，回去可能會被打，要陪人睡覺。妳還是會聽我的話回去？」

「嗯。」

「這樣啊，」我低下頭，直視她深邃的眼瞳，「好吧，身為妳的主人，我要妳答應我一件事。」

「好。」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我停了一下，「不要把我當成妳的主人，好嗎？」

「我不懂。」

「意思就是不用我說什麼就做什麼，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決定自己該做什麼。如果我講的不是妳想做的，妳可以告訴我。」我說。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你不想當我的主人了？」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忙拍著她的手背，「馨，妳有沒有想過，妳以前也跟我們一樣？」

「一樣？」

「就是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被關在屋裡，不用跟陌生人睡覺，不用無緣無故被打，」我說，「那些人目前正在找妳，我們要在這裡躲一陣子。等我解決他們之後，告訴我妳想去哪裡，我會想辦法安排妳過去，在那裡妳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就是為了這樣，才會買我回來？」

「或許吧。」

「為什麼？」

「這個嘛－」我微張開嘴尋思了片刻，「夜深了，我整晚都會在外面守夜，放心睡吧。哦，我姓霍，名士圖，跟妳一樣是華人，以後別再叫我主人了。」

「好的。」馨點點頭，「我現在想做一件事，可以嗎？」

我剛要開口，就被馨白皙纖細的雙臂摟住頭頸，壓在她的雙唇上。

從肌膚和嘴唇傳來她的呼吸、心跳和體溫，輕柔溫暖的感覺像血液竄流全身，霎時攫住了我所有的思考。

我花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解開她交纏在我後頸的雙手。

她凝視著我，吐出一句「晚安」後閉上眼睛，將頭頸縮進被窩。

我發現自己的指尖正輕觸嘴唇，似乎在確認剛才的吻是不是一場夢。

我搖搖頭，關上檯燈，走出房間時順手帶上房門，將剛才的記憶封印在房間裡。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JV2PhU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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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獄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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