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Andy來的時間只剩半小時,卻還有四分之三的進度還沒趕上,都怪那該死的夢,文字全被拼湊成紊亂的記憶,即使擱下書本閉上眼睛,也被困在反覆出現的場景與情緒,這已經不只關乎於逃離沉悶的學業,而是毫不客氣的霸佔思緒。
還有明天啦,這樣消極的念頭久違地回歸,自從塞入各式玩樂在滿滿的課業壓力間,反倒在念書上是越來越積極,也更加會規劃時間,當然排名也把所有努力展現的淋漓盡致,從差點被二一的學渣,上學期跌破眼鏡地拿了個書卷獎,連自己都難以置信。
也好在拿了個書卷獎,才可以拿讀書當藉口不回家,不然用這理由,成績卻都沒上升,恐怕老爸老媽就起疑心了吧。
也或者,他們只會對自己有個這麼笨的女兒感到失望吧。
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煩悶地踢著腳,假日的圖書館除了打工的學生,就只有我了,在這空曠荒山的偏遠校區—那種公車兩個小時才有一班,遇到蛇比遇到人機率還高的荒涼—其他人幾乎都回家去,即使留在學校,也多待在宿舍裡。
很好,很好,我最討厭遇到人了。
「在幹嘛?」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陷入自己小世界的我直接從石階上跳了下來,一隻強壯的手伸了過來防止我跌倒,不過在碰到之前,我就先穩住了重心。
「喔學長!你不要每次都嚇我好不好!」
「我沒有要嚇你啊,我剛剛在你前面已經揮了好久的手你都不理我,才想說走過來跟你打聲招呼。怎麼每次都被我嚇到阿,我有長得這麼恐怖嗎?」
我做了個不置可否的鬼臉,順便悄悄地整理起儀容。
「你在念書喔?變卷之後果然不一樣喔。」
「你呢?你怎麼沒回家?」我轉移話題。
「練球阿。」
「練球?」對他瞭若指掌的我,周末在學校練球還是第一次聽說。
「禮拜五表現太差了拉哈哈,要推自己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啦。」我笑了笑,身為學校的籃球明星,我相信他口中的打不好,絕對不是我們正常人類會以為的打不好。
「沒,是真的打很差,最近都忙著念書沒去練球,你有看到嗎禮拜五的比賽?真的是人生黑歷史。」
瞬間我的心沉了下來,他不但從沒注意過我有沒有出現,甚至連那天早上的對話都忘了,然而我還是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心不在焉的又哈拉了一陣,便道別回圖書館收拾,離開前不忘進廁所上底妝再戴上口罩。
跟工讀的學妹說了聲再見,沒開燈的大廳只有微弱夕陽透入的昏黃,隱約在門邊站了個人影,聽見我的腳步聲後抬起了頭,揮了揮手。
「咦,學長你怎麼還在?」
「想說你剛剛說要回家,忘記問要不要順便載你?」
「喔你要回家了嗎?」腦袋被問題燒得熱呼呼的,興奮的感覺難以壓抑地蔓延全身,雖然這不是第一次搭學長的車,之前社團活動的時候—也就是我們認識的原因—也搭過很多次,但車上往往擠入很多「不速之客」。
「對阿,怎麼,要載你嗎?想說公車還要很久才來。」
如果是從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但Andy再過十分鐘就要過來了,也或者他早就等在那個我偶然發現的隱密角落—一個廢棄的舊操場旁邊,除了工友伯伯根本不會有人往下走(不然他那台跑車雖然是黑色,但logo和線條真的顯眼到爆),總不可能要學長載我下山,再把Andy叫下來吧?
齁,聽起來好吸引人,但還是算了。
「沒關係,我朋友會來接我。」有些失望地拒絕,但還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邀約而難掩雀躍,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學長走到他的汽車旁,確認他開遠後,才去找Andy。
「就是那個男生嗎?」一上車,Andy慵懶地將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愜意地問。
「你怎麼看到的?」
「我剛剛無聊下車晃了晃。」
「不要亂晃拉,我們學校那麼小,很容易發現外來的人,何況你那麼顯眼,要是被發現很麻煩。」
Andy聳聳肩,代表他知道了,不過他也不一定會照做,反正我也相信就算遇到了他也有自己脫身的方法,雖然我還是比較傾向於永遠不要發生,看著他脖子上性感的刺青,ㄜ…算了,在這保守到大家連妝都不化,談戀愛還要躲起來簡直要變修道院的地方那絕對不會被當藝術對待。
「不過你是怎麼看出來?」雖然曾經跟Andy提過學長的事,以一種很隱諱但讓他心知肚明的方式,沒有照片也沒有多餘的形容,比較多是單方面情感迷惘的描摹,總之,我不覺得他是可以一眼被認出來的故事主角。
「妳看他的樣子。」Andy微笑,露出那種看透一切的目光。
「什麼,該不會我看起來就想吃掉他吧?」
Andy哈哈大笑,踩下油門,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我心煩地換了首自己喜歡的歌,看著漸漸暗下的稻田搖擺著一天的辛勤,彷彿也能感受到微風吹拂臉龐的感覺。
回憶起短暫跟學長的相處,覆誦每句溫柔與難過,我又想起了夢,相較之下是多麼誘人而幸福。
「所以,」Andy忽然開口,把我從回味中拖了出來,「你知道原因了嗎?」
「可能他夠帥吧,畢竟我告訴過你N次我們學校顏質低落的事實。」我記得自己那時候形容給Andy聽,是用「僅有的帥哥」形容。
Andy雖然不會翻白眼,但做了個以他表情情緒來說,差不多的意思。
「我一直以為,跟我們在一起久了,你對長相的門檻會提高。」
我吐吐舌頭,這句話算是說對了一半,每個周末跟一群盛事美顏的男生女生混在一起,最時下的穿搭與妝容、最流行的話題,甚至本身就是引領潮流的浪端,每個禮拜一回學校都讓人分裂的不適應,就像整個世界都潑上去光水一樣。
那是兩個世界,近乎平行,煩惱著不一樣的明天,明明年齡相仿,但就在某個交叉點,錯失了彼此再也不復見。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6m27rnb2I
有時我還是很難想像很多同學到目前為止一輩子都還沒去過我每個周末鬼混的地方,我說的不只是夜店或酒吧以及喝到吐的派對,甚至有人對KTV還抱持著莫名的敵意,害我每次去唱歌看到扶老攜幼的家庭旅遊,都很難想像要怎麼把這邊當不良場所?
總之呀,我就在一個玩樂為志業長大以及除了念書沒做過任何好玩事情的顛倒世界徘徊。我喜歡一群人一起在實驗室待到半夜三點的拚勁,也喜歡凌晨四點還蹦蹦跳跳鬼吼鬼叫、喝到斷片的自在,當然他們各自都有很多缺點,而那正是我所處於的迷惘,難以完全融入任何一方。
「我也想要你有一天那樣看我。」
「恩?」我困惑的看著Andy,後者一隻手撐著頭靠在車窗上,另一隻手穩穩抓著方向盤,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我,只是盯著前方,彷彿自言自語一般。
對我的疑惑他笑了笑:「果然還是小孩子阿。」
於是接下來的車程裡,都在聽20歲的我激動地跟29歲安靜微笑的Andy舉例自己如何不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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