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這是我 2019 年前的寫照。我自高中讀文學起就偏愛虐心故事，於是當時寫出來的作品都在強行解說何謂「苦」：角色悽慘一生最後領便當就是苦，角色愛別離求不得就是苦……
可是，那時的我是個衣食無憂的大學生，只是個 armchair critic ，跟說出「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差不多。
不知道該說好事還是壞事， 2019 的香港社會運動， 2020 年疫情， 2021 年中家人確診末期癌症，完全打亂了我的人生。那段時間我身心俱疲，陷入了極其孤獨痛苦的低潮期，流著眼淚，封存甚至撕掉了 2019 前所有作品，因為在我眼裡，一字一句都太假太膚淺，甚至有一刻覺得：從初中到大學畢業7年，我都寫了什麼垃圾？不如封筆算了！現實和寫作這麼痛苦，而擱下筆擺爛這麼容易……
可是我捫心自問，終究割捨不了寫作。慢慢冷靜下來後，我開始思考自己寫作的初衷。我開始寫作是為了什麼？為了虐嗎？我想並不是這樣。我享受構築故事世界，喜歡在故事裡反映自己、身邊人和眾生百態的一些面向，也希望借故事抒發內心裡幽微的情感和想法。虐心只是演繹手段之一，不是全部。
雖然對我來說，寫作本質某程度上與痛苦掛勾──從零開始寫大綱、堅持更新、與角色共情導致抽不了身、不滿意成品等等，通通都很痛苦，但不代表這種痛苦一定是壞事。哪怕我覺得自己寫得再爛，只要有一個讀者看完覺得有一絲共鳴或者有所得著，已經是值了。
帶著成長的疤痕，再執起筆寫故事，我才發現眼界變寬了，心態不再苦大仇深。該喜時喜，該悲時悲，該平淡時平淡，該激昂時激昂。不一定傷口潰瘍才是痛，不一定生離死別才是悲，不一定離愁別緒才是愁。哪怕只是寫人生中一個小小的遺憾、甚或寫久別重逢，當中都有千百種滋味任君選擇。雖然我的作品風格仍立足現實、批判現實，但也可以有一些空隙，加入一點美麗的人事物和溫柔的文字。當然，不用強行渲染人性本善世界和平，有時候寫絕望中的一點希望、醜惡中的一點美麗、短暫無常中的永恆一刻，就像黑夜裡小小的螢火蟲，會更強大感人。
繞了一個大圈，回到標題：為賦新詞強說愁是壞事，因為這代表你還不懂愁。但是，這也不一定是壞事，因為這是人的必經階段，少年會長大，會識得愁的滋味，必定會有一天寫得出真正的愁，正如詞的下半段所說：
而今識盡愁滋味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
又或者，未必會為賦詞說愁了。因為人賦詞本來就不只為了說愁，對吧？
雖然好像都在說自己的寫作心路歷程，但仍然希望這篇能幫助處於迷惘期的作者。有的小夥伴可能會在回顧自己作品時覺得太中二或者太矯情（甚或收到這樣的批評），失去寫作信心和動力，但請相信，這是必經階段呢！迷惘和自我懷疑是好事，這代表你在蛹裡，準備蛻變了。不一定要有我那樣糟糕的人生經歷，不過只要願意在瓶頸期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想想你寫作的初心，勇敢走出舒適區探索世界，觀察不同的人事物，擴闊眼界，總有一天會寫出更自然更動人的作品。
當然，如果寫作已經使你痛苦到像歷史上那些尋死覓活的藝術家，那麼不妨休息一下（如果情況很不妙，請盡快尋求專業人士協助！），沉澱過後也許會和我一樣再次出發，或者找到其他更能滿足你的人生目標，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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