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五天(13)

　　「臨時會開始了，」從遠處的山丘上，法拉躲在樹林間往山下窺去。仲裁庭的後院停滿了私人馬車，數名底里斯衛兵看守著庭院和仲裁庭後門。「沒有發生混亂，算是個好的跡象。」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Nq8JA8U9

　　「沒有任何異狀，但戒備森嚴。」沙塔斯蹲低身子，將長槍平放在地，儘可能隱藏身影。「想偷溜進去會有困難。」

　　「正如預期。」

　　他們在回到仲裁庭的路上就做了決定。儘管可能愛莫能助，法拉仍不願拋下孤立無援的特拉瑪，即使有丹妮在，她必定會在議場上遭到底里斯眾人的圍剿。

　　特拉瑪更可能小命不保，危險程度不下於已中詛咒的蒂亞。近期底里斯的動作頻頻，很可能會為了任何理由加害於她，而神出鬼沒的劍士更隨時會取人性命。無論如何，都得想個辦法保護特拉瑪，卻連這點也困難重重。

　　首先他們不能光明正大進正門，除了身為公主的法拉不得不請自來之外，他們也難以交待其他不見蹤影的同伴去了哪裡。嘗試潛入議場也可能會引起騷動。想要接近特拉瑪又不被發現，看似是不可能的任務。

　　「很遺憾，走到這裡了，但我沒有任何想法。」沙塔斯嘆氣道。

　　「有大臣在場，現場絕對戒備森嚴，別說潛入，想要稍微靠近都是問題。他們不會給我們任何趁隙而入的機會。就算有，也很可能是陷阱。」

　　「畢竟是能在官場中順利活過半個世紀的傢伙。」

　　法拉並不感到失望。遇上這老奸巨猾的謀士，任何人都會感到無力招架。但大臣並非完美，他也會有不願曝光的弱點。

　　法拉拼命想著任何能幫上特拉瑪的資訊。在模糊的記憶中，她回想起一個貴族曾告訴她的故事。

　　「我有一個想法。並不是什麼絕佳妙計，但值得討論。」

　　「願聞其詳。」

　　「我從剛剛就在想……你有聽過建造仲裁庭的天才建築師嗎？」

　　「沒有印象。」

　　「我也是在宴會上聽說的。在底里斯收購這間豪華別墅，改造成仲裁庭時，普林尼斯大臣要求那建築師在裡頭多建一條逃生用的地底密道，就像他對自己國內的宮殿做的一樣。」

　　「我猜為了保密，他把那建築師滅口了？」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不過據說大臣花了一大筆錢，把建築師納為己用。他是個惜才的人。那天貴族們在討論到底得花多少錢才能把他贖回來，我才聽到了密道的傳言。」

　　「您是指要走密道進去？」

　　「很異想天開吧。不過就算密道存在，也不清楚出入口在哪。」

　　「但這是個好機會。有任何線索嗎？」

　　「喔，呃……」

　　「公主殿下？」

　　「抱歉，我以為你會覺得這很蠢。」

　　「平時我會反對這樣的天馬行空，但沒有更好的想法了。與其爭論有沒有用，不如立刻行動。」

　　「嗯，我想想……」法拉躲回樹後喃喃道。「如果大臣要做一個密道的話，會把出入口建在哪？王城城堡也有密道，但這裡是國疆，顯然不能一概而論。密道理應會通往底里斯的國界，用以保全權貴的性命。照理說會想辦法把出口設在不會離仲裁庭太遠，靠近主要幹道，又隱密的地方。」

　　「或者，大臣會刻意避開這種合理的想法。」

　　「但我們可以嘗試尋找，沒有理由放棄。而且，我和姐妹們是找密道的高手呢。」

　　「那是指……？」

　　「啊，那是在你成為王室護衛之前的事了。我們姐妹小的時候為了玩捉迷藏，把整個宮殿和城堡的密室和密道全部摸透了。」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大概是我們不想回憶起事後被母后教訓的悲傷記憶吧。」法拉苦笑回應。沙塔斯不禁想像起三個小公主被打屁股的畫面。

　　「那麼我相信一個地道難不倒您。」沙塔斯別開臉，免得露出難為情的模樣。「千萬要小心。」

　　「一切以安全為上。至於該從哪裡開始著手……」

　　當法拉再探出身查看時，她發覺情況有變。

　　「等等，衛兵有動作。」

　　「怎麼回事？」沙塔斯匍匐前進撥開草叢一起查看。

　　他們從遠處見到，守在庭院各處的衛兵這時離開了崗位，集結在仲裁庭的拱型後門。八名衛兵似乎講了幾句話後，就魚貫走進仲裁庭中，不見蹤跡。

　　一名身著便服的棕短毛犬族人從後門著急跑出，他通過空無一人的庭院，奔出鐵柵門，越過小徑往山林中直奔而去。

　　「他……往這邊過來了。」法拉壓低聲音說。

　　「被他發現了嗎？」沙塔斯低下頭，思考著要進攻或逃跑。

　　「不對，保持安靜。」

　　兩人悄悄地臥倒，試著埋身草叢中，確實將自己隱藏起來。他們繃住身體，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和動靜，連呼吸都停頓了。兩人聽著奔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犬耳都抽動著。

　　身處掩蔽中且位於高處，照理而言應不會被對方發現，但他們不像莉絲的斥候隊做過完整的匿蹤訓練，且法拉的服裝和沙塔斯的體型仍然不利於躲藏。危機隨時都會發生。

　　沙塔斯單手緊握長槍，隨時都能起身從任何角度刺出。法拉也確認小刀還在腰間，心裡默念冰矛奇術的術式。

　　所幸腳步聲只從他們面前經過，隨即從斜後方離去。

　　「他走得很匆忙。」法拉確定那人遠離後說。

　　「他會是剛剛的其中一個衛兵嗎？」沙塔斯仍警覺著周遭。

　　「至少會有所關聯。但這是怎麼回事？」

　　「完全沒有衛兵了，」他望向空無一人的仲裁庭庭院喃喃道。「但也沒有任何動靜，甚至沒有人影。太奇怪了，議場裡遇襲了嗎？」

　　「不，仲裁庭太安靜了。而且，剛才那個人身上沒有明顯的武裝，急著要趕去某個偏僻地方。」法拉看向那人跑去的方向，那是片什麼都沒有的山林。

　　「怎麼辦？該趁機進入仲裁庭嗎？」

　　「要繼續追查的話，比起衝進議場中，去追上那人的風險相對比較小。」法拉短暫思考後，果斷地說：「就跟蹤他吧，趁氣味還明顯時，如果他走得太遠，就趕緊回來。」

　　「我通常會對您的決定抱持信心……」

　　「我也明白，這可能沒有意義又危險，但這也比漫無目的地尋找密道要好得多。」

　　「您的安全是最重要的，這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現在不論往哪走都很危險。我們兩人一起行動，反倒能保證彼此都安全。」

　　「但如果被發現您在他國國境的荒野出沒，會引人懷疑的。」

　　沙塔斯面露難色。就算表達反對，心繫家人的法拉也會堅持一起行動，就跟星峰堡的人質交換時一樣，她沒辦法坐視不管。

　　「有個簡單，或許簡單過頭的方法。」沙塔斯思考後說，他將肩上的國徽勳章摘下收起。「由我追蹤他，您從我後方稍遠處跟著我。即使暴露也只有我會被目擊。若您遇到危險，我也可以立刻回去保護您。」

　　「似乎……沒有別的好辦法了。」

　　「情勢失控的話，請您一定要優先保護自己。」

　　「嗯，我們走吧。」

　　他認同法拉，但仍表達內心的不安。他並非以下屬身分接受法拉的提議，而是在自知風險的情況下，做為一同共患難的夥伴認同她的決定。因為他相信她一定抱有同感。

　　他想起與青云的對話。那次對話有些羞人，但也有了省視的機會，明白自己對王族的心意沒有改變。

　　他們一前一後小心保持距離，跟著那人走過荒郊，注意風向不會讓他們的氣味暴露，悄聲前進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吃力。不久後，那人在一片原野中停下腳步。

　　法拉和沙塔斯從遠處窺視他。那人左顧右盼，他並未發現自己被跟蹤，而是在尋找某個東西。

　　「霍茲！聽到就出來！」那人喊著。「別睡懶覺了，你他媽的！」

　　兩人保持安靜，不讓對方察覺動靜。

　　等到那人搜尋未果，往原野深處走後，沙塔斯低身手握長槍，輕聲前進──

　　沙塔斯鼻尖飄過一絲氣味，本能驅使反應與動作。下一刻，埋伏在樹上的人持小刀落下，刀鋒指向沙塔斯的臉部。

　　沙塔斯舉左手護頭，手掌被利刃刺穿，刀刃逼近眼球。他右手即時放下長槍，以臂彎擋住對方的上半身，讓身體順著衝力傾倒翻滾，一手抓住對方往後摔再一腳往上踢，攻擊者被拋飛了出去，頭撞上樹幹，幾乎昏厥過去。

　　法拉見狀趕緊上前施放治癒術，卻被沙塔斯打斷。

　　「我沒事，您快躲起來！」沙塔斯對法拉說。他將刺穿手掌的小刀拔出，傳來的劇痛很熟悉，這告訴他手掌的肌肉被刺傷了，但手還能活動。

　　本來遠離的人聽到了打鬥聲響趕回來時，自己正在找的那人已被一名狼族持小刀挾持。

　　「霍茲！我告訴過你不要離開崗位的！」那人慌張喊道。「快放開他，你這個賊！」

　　「少囉嗦。」沙塔斯威脅道。他瞄向法拉，確定她躲在一旁的樹叢後方。

　　被沙塔斯挾持的人拼命想發出警告，但他的嘴部被緊緊抓住，無法開口。

　　「把你知道的事全部說出來。」沙塔斯怒瞪向對方。

　　「想找貴族算帳就去啊，這跟我們無關吧！」

　　「你們在這裡守著秘密。跟那個大臣有關，對吧？」

　　「我們不想處理你們，就得寸進尺了！惹到底里斯的軍隊，以後會吃不完兜著走的！」

　　「這跟軍隊無關，倒是攸關你們的性命。我殺完他，接著就換你。把秘密說出來，我還可以保你們一命。」

　　「我說出來的話，事後也會被判刑的。」

　　「你是要現在死，還是晚點死，自己決定。」

　　「我、我不會跟匪徒談判！」

　　「是嗎？去跟他的頭說吧。」沙塔斯將刀尖稍微刺進挾持人質的脖子，鮮血滴落，人質發出絕望的呼救聲。單就剛才被他刺穿手掌的仇，就讓沙塔斯想將這傢伙一刀斃命。

　　「好！好，我說，拜託饒我們一命。」那人屈服於恐懼，連話語都在顫抖。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F2VOzFjU

　　「乖乖配合就沒人會死。快說。」

　　「在那裡。」他手指著一棵向下彎倒的樹，在隱密的樹洞中，伸出一根鐵棒。「用那鐵勾，就能打開旁邊的地道，你想要的就是這個吧。」

　　「很好，站著別動。」沙塔斯在這時放開了握住人質嘴部的手，但這次換成摀住人質的雙眼。

　　「夠了吧？放過我們──」

　　那人竟也乖乖站著，給了法拉繞到他身後的機會。她抓準時機撲上去，將人踢倒後用手臂使勁勒住頸部，他只掙扎幾下就失去了動靜。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MSYEeles

　　危機解除後，沙塔斯用刀柄猛敲人質的後腦杓，與他的同伴一起昏死。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yHjqoRju

　　「做得好，公主殿下。」沙塔斯不吝表達讚賞。

　　「祖神在上，我竟然真的徒手勒昏了人。他沒有死吧？」法拉驚魂未定，手臂殘留著壓在對方頸部時傳來的脈搏。

　　「希望身為軍人的他們還不至於太脆弱。」

　　「但願如此。讓我看看你的手。」法拉不忘上前治癒沙塔斯受傷的手。「傷得有點重……治癒術沒辦法完全治好。」

　　「謝謝殿下。手還能動就沒大礙。剛才太過專注於那傢伙了，沒注意到頭上。」

　　「他們早有預期。天啊，心臟跳得好快，我以為要曝露了。」

　　「沒打過仗的士兵沒什麼膽量，冷靜處理就行。」沙塔斯握了握拳，確定手掌痊癒了些後拾回長槍。「駐兵、命令、埋伏……這多少解釋了衛兵們在仲裁庭的怪異舉動。」

　　「而他們的秘密行動，也讓我們找到了秘密。」

　　沙塔斯從彎曲樹幹中拿出了一根鐵勾，那是有半個人高的粗硬鐵棒，尾端向上彎回，看起來像倒過來的拐杖。

　　在他拿起鐵棒時，樹洞中掉出了一個前端用布包裹的木棒。法拉拾起火把思考。火把會出現在這，代表地道確實存在。

　　沙塔斯四處張望，直到他發現了被薄薄一層土蓋住的方形石板。他低身將石板的土拍掉，找到石板中央的孔洞，正好能讓鐵勾穿過。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6pJSp5Gx

　　他嘗試一遍就成功用鐵勾勾住了石板，使力往上一扳，偌大的石板翻了過來，向地底延伸的石階梯乍現。

　　「密道確實存在，有時還真不能小看直覺。我本來還很擔心這會不會是騙局。」法拉感嘆道。儘管大臣不可能在一年前的宴會上就料到今天的事件，但她仍擔憂他會有所算計。

　　「看來他選擇務實一些。」

　　沙塔斯往密道中窺看，裡面漆黑無光，石階梯沒入暗處，令人望而卻步。他試著嗅了嗅，除了揚起的陳年灰塵外，沒有聞到其他氣味。

　　「看來很久沒人使用過了，我想暫時安全。」

　　法拉使用奇術將火把點燃，直接丟入了密道中。滾落階梯的火把沒多久就碰到了底部，照出地面。「好像沒有陷阱。是我多慮了嗎。」

　　「在密道設陷阱是常態嗎？」

　　「不，要是在逃難的時候誤啟動了陷阱，可是會害死自己的。不過那可是普林尼斯大臣，小心點也不為過。」

　　「那由我走在前頭探查情況吧。」

　　「好的，拜託你了。不過在這之前……」法拉看向不省人事的兩名衛兵。

　　「馬上解決。」

　　沙塔斯輕易把兩人同時扛起，將他們和開啟密道用的鐵勾一起帶了進去，然後隨意扔在樓梯間。

　　「這能拖延一點時間。我們走吧。」

　　他們進入密道，蓋回密道口的石板後，光源只剩石梯底部的火把，四周霎時變得陰寒。順著石梯往密道中走，沙塔斯履行護衛的職責，舉火把走在前頭，讓法拉安全跟在後方。

　　密道雖有完整的牆面與走道，但格外狹窄，僅能供一人通行，通道矮得讓沙塔斯得低下頭，取下背上長槍改用單手提著走，才能勉強走動。

　　「那個胖大臣走得進這密道嗎。」沙塔斯忍不住問。

　　「也許在十年前建成密道時，大臣還沒有如此魁梧吧。」法拉認真回應這閒聊。「這密道的方向，是朝著仲裁庭前進沒有錯。」

　　「這裡離仲裁庭少說也有數百尺遠。建這麼長的地道，還不見得用的上，有些不切實際。」

　　「我們至少也得探清它的真面目。」

　　「也是，他們在這場合還特意派人守住這裡，一定有什麼理由。」

　　「那兩個衛兵，沒有認出你的身分。」

　　「這算是萬幸。我在狼族中的名聲惡劣，但不是每個犬族都認得我的長相。」

　　「他把你認成是盜賊。如果不是你的演技太好，就是他們早就預期有人會前來襲擊。莫非他們有所勾結？」

　　「政變？通敵？暗殺？事到如今，我都不會感到意外。」

　　「特拉瑪很可能已經遇上危險了，無論這危險是不是針對她而來。」

　　「為了維護政權想自相殘殺我是管不著，但如果想對我們動歪腦筋，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平時法拉會覺得，不惜找到密道也要陪著特拉瑪會太寵溺她，但這實在不是個讓她獨立成長的好時機。

　　這時一個長聲傳來，猶如野獸低吼，彷彿從更深地底發出的微弱聲響穿過走道，讓兩人的尖耳都豎了起來。

　　「那個叫聲……」法拉集中在感官上。她認得這聲音，但記不起來在哪聽過。

　　「等等，那不是叫聲。」沙塔斯問，同時握緊長槍。「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密道或許會通往一個出乎意料，卻又意外合理的地方。」

　　「請問這是？」

　　「我們先慢慢前進吧。」

　　他們沒多久就碰到了一扇石門，規律的低鳴穿透了門，濕鹹氣味也逐漸明顯。

　　沙塔斯推開門，迎來兩人的是一座廣闊的洞穴，他們從洞裡往外看出，數層樓高的洞口外就是蔚藍海洋，波光粼粼的浪花不斷拍打而入，同時送進海風。在石門後的窄路下方則坐落黝黑深潭，彷彿摔落就會被永遠吞沒。

　　「祖神在上，誰想得到仲裁庭正下方竟藏有如此景色。」鬼斧神工的景色令法拉驚詫不已。

　　「那鳴聲是海岸潮水發出的，某處的小洞被潮水擠壓出風，風聲就會在洞中共鳴形成低音。」沙塔斯領著法拉走在峭壁旁的小路上。

　　「不可思議，沙塔斯真是見多識廣。」

　　「畢竟我是在漁村長大的。長輩教導過，在海洞裡聽到有人呼叫的聲音時，千萬不能傻傻往前跑，否則有可能被眼前突然上漲的潮水淹沒。密道沒有被水淹過的痕跡，才能斷言密道中是安全的。」

　　「原來如此。」法拉見他能坦然提及過往，沒有再多餘地安慰他。

　　「這不只是逃生用的密道，那裡。」

　　在礁洞的出海口旁，岸上擱著一艘帆布蓋著的小船，可以立即從一旁的木板斜坡推進海中航行。

　　「竟然會有船。」

　　「底里斯隱瞞這船和密道的存在。你有什麼想法？」

　　「很難想像他們會心懷好意。輪到他們接管仲裁庭時，他們幾乎是為所欲為啊。」

　　「竟然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地道。他們需要好好解釋一下了。」法拉嘆氣。他們被徹底蒙在鼓裡，所謂的互信不過如此嗎。「密道的出入口到底會設在仲裁庭的哪裡？」

　　「如果都只從這礁洞和野外的出口進出的話……不，那不太實際。我們得不出結論。」

　　兩人沿著峭壁小路走到了第三扇石門前。正當沙塔斯猜想還會遇到幾扇門時，法拉瞥見靠近峭壁邊的洞口頂部，垂下一根麻繩隨風搖擺。她有不祥的預感。

　　「有人的氣息。」儘管在強勁海風下聞不到氣味，沙塔斯早已警覺。對方並沒有隱藏行蹤，石門微開著，顯然不認為會在這裡遇到別人，就跟他們一樣。

　　他來到門前，放下火把，單手舉槍預備向前突刺，另一手小心伸向門把。不論對方是底里斯的衛兵或他們口中的盜賊，他都準備好刺向對方的下半身癱瘓他。

　　但在他碰到門之前，門卻先打了開來。

　　雙方在見到彼此時都遲疑了一瞬，兩名狼族相視無言。

　　「操。」穆卡得出這感言。

　　沙塔斯往穆卡的腿部出槍，但他驚險拔腿閃過，隨即往後方的走道逃跑。

　　「給我站住！」沙塔斯怒氣沖沖地追上，法拉被拋了下來。

　　「先生拜託停下來！我們可以談談！」法拉拾起火把試著追上，對穆卡吶喊。

　　「先叫他不要拿著長槍追我！」穆卡雙眼已習慣黑暗，本以為可以在漆黑密道中甩開沙塔斯，沒想到被他緊追在後。

　　「逃什麼呢！我是想問你問題而已啊，乖乖停下來，我絕──對不會對你怎樣的！」氣勢凌人的沙塔斯繼續在通道裡追著。光靠聽音辨位，就足夠讓他追上。

　　「聽著，我是來這裡找我家人！」

　　「胡扯！」

　　「沙塔斯，住手！我們不能被發現！」法拉追不上兩人，她來到眼前一座木製的迴旋階梯，一路往上延伸，而兩人正在上頭追逐。

　　「不，法拉殿下，不能再讓這傢伙逃走了！他是那火龍的同夥，也是這場陰謀的犯人之一！」

　　「我完全是受害者！」穆卡逃跑之餘不忘反駁，但他逃到了盡頭，迴旋梯的盡頭是頭頂上的一塊厚實木板。「還有這不是爭吵的時候。」

　　「你竟然還有臉──」

　　「安靜，你這智障。」穆卡低聲辱罵，但露出緊張神情，沙塔斯也察覺狀況不對。

　　在靜默中，他們能聽見頭頂隔著木板傳來模糊談話聲，聽來是有條不紊的正式對話。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uXVfKIUl

　　「這上頭就是會場。」穆卡悄聲說。「我們聽得到外頭的聲音，代表外面的人也聽得見我們。不想跟我一起被抓，就立刻閉嘴。」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E7IPtA99

　　「你以為能像之前一樣逃過一劫嗎？」沙塔斯沒有放下長槍。

　　「你們都誤會了，我從來沒有想要與你們作對。我是被威脅的。」

　　「你從闖入星峰堡的那刻起，就證明你只是個犯罪者，會死在絞刑台上，或死在這裡。」沙塔斯將穆卡逼進絕路後威脅道。

　　「殺手到了。不能在這浪費時間。」

　　「沙塔斯。」法拉嚴肅地搖了搖頭。

　　沙塔斯在內心幾番掙扎後，仍緊抓長槍，不情願地說道：「給我一個不該刺死你的理由。」

　　「一群土匪和殺手已經來到仲裁庭了，而且是守衛放他們進去的，但我不能被他們遇上。我試著想鑽進去，但仲裁庭裡頭無路可走，才找到這唯一沒人的密道進來。我，不是，兇手。」

　　「殺手……他們的目標是誰？」法拉確認。

　　「就是那個大臣。」

　　「這不可能。」

　　「可不可能不是我說的，自己去問羅德里格斯吧。至少會來到這裡的殺手們都信了。」

　　「那你為什麼在這？」

　　「我的親妹妹不知為何加入了殺手集團，但我可不希望她死在別人刀下。我得想盡辦法救她。」

　　法拉和沙塔斯並未全盤接受穆卡的回應，穆卡自己也清楚對方不會相信，但哪怕只有一成的內容成真，都足以令人擔憂。

　　「你們大概也是為了類似的理由來到這裡吧。」穆卡嘗試博取同情。

　　「你該閉嘴了。」沙塔斯將槍頭指到穆卡面前。

　　「看在我曾經幫助過你們的份上，該放過我一次吧？」

　　「但你也讓我們的方晶交易破局。」

　　「那是被逼的，我根本不會想冒風險搶那賣不了錢的東西。」

　　「確實如此。」法拉將懷中的方晶取出，讓穆卡看看他曾搶過的東西。這讓他瞪大了眼。

　　「所以你們真的解決那火龍了。太好了。」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Z7yqm97H

　　「可惜牠沒有把你解決掉。」沙塔斯惋惜道。

　　「記得……是叫做穆卡對嗎？」法拉板起面孔說。「就我做為王族的立場而言，本應將你繩之以法。但這既不是時候，我們也沒有立場這麼做。」

　　「我看得出來，你們也都喜歡在法律邊緣遊走啊。」穆卡皮笑肉不笑。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cqvNLKaT

　　「大家都需要進入議場，但你不能被逮住，我們這邊也不能貿然出現，儘管目的不同，但必須承認，我們又一次利害一致了。」法拉將方晶收起後說。「再怎樣不情願，也得想辦法合作突破這困境。」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Xt9DW0ba

　　「這樣好嗎？」沙塔斯難以置信地問。「罪犯——尤其是這傢伙無法信任。」

　　「我們無須信任，只要為各自的利益行事就夠了。」

　　「又是合作。」穆卡不耐煩說。「不如直接說說看你們要怎麼整我吧。」

　　「與罪犯聯手——唉。」沙塔斯回想起上次與他的「合作」經驗時，以不悅掩飾他的些許愧疚。

　　「幸運的是多虧有你在，我想到了個對我們都有利，而且公平的解決方法，絕對互不相欠。」法拉輕笑說。

　　「那……會是什麼？」穆卡不安地問。

　　法拉跑下樓梯朝兩人說：「我去拿繩子來，在我回來前請兩位先做好準備。」

　　「什麼準備？」

　　「互毆三拳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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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議場外，吉爾伯特獨自守在後門的庭院騎樓內，他藏在陰影下低調地避開底里斯衛兵的視線。

　　他為保護年邁的母親同時支開父親而前來會議，但貴族與軍官的身分令他窒礙難行，不只無法參與守衛事務，連貴族的私人保鑣們都不歡迎他。雖早從四年的軍校生涯中學會忍辱負重，內心仍有說不出的憋屈。他從這裡聽不見議會的進行，只能望著庭院，不斷自怨自艾。

　　冷靜點。他安慰自己。自己已不是那個害怕負擔責任的小狗了，把所做的決定貫徹到底，那才是做為軍人，身為人父的榜樣。他甩了甩臉散去接近午時的熱氣，重新振作起來。他看向蝴蝶蜜蜂飛舞花間，徐徐微風吹過枝葉婆娑，他在感受寧靜時也靜下了心。

　　寧靜。

　　太安靜了。

　　不知何時，庭院中的底里斯衛兵已四散而去。吉爾伯特注意到時，眼前所及之處只剩他獨自一人，本該心神安定的時刻卻帶來孤獨不安的恐懼氛圍。

　　怎麼回事？在他出聲呼喚之前，察覺到了這不尋常，通常時間沒過正午衛兵是不會換班的，即使換班也不會無聲無息，像怕被人發現。

　　他保持冷靜，豎起雙耳仔細聆聽，在風聲中他似乎聽到細微急促的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卻沒有特別的氣味。詭譎感逐漸加深。

　　抽出細佩劍，放緩腳步不讓腳底的露趾皮鞋發出噪音，他往仲裁庭外牆的轉角走去，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曾以為離自己非常遙遠的陰謀與危機，很可能近在眼前。他所做過的任何心理建設終究是表面的，未曾親身體悟過，因而膽戰心驚。他寧可是誤會了鬧笑話，但如果是真的……

　　他向祖神祈禱，願神給予勇氣與智識，同時也是為了守護臨時會上的神人公主。在有了目標和決心後，他逐漸能專注，這等撫慰止住了他的喘息。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8PX6CZYY

　　吉爾伯特稍微將頭探出轉角。騎樓外是近一人高的綠籬連綿至尾端，僅留一處鐵柵門做出入口，而那柵門是開著的。

　　從發出聲響的方向傳來濃烈的血腥和毛臭味，有數個中箭的人倒在騎樓或草地上，沒了氣息。一個梯子架在仲裁庭的二樓露臺邊，他很確定他看到頂端有一隻腳收進露臺，且從上頭傳來複數腳步聲。

　　何等危機！血衝上了腦門，在思考之前手腳就動了起來，想上前一探究竟。他心急得沒注意到身旁的人影。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oJ0uFp7Z

　　他的口鼻一下就被抓住，腳被猛力踢擊而向後跌，整個人被往後抱去，跌進了騎樓下的地窖門內。門立即關了起來，視線一片漆黑。

　　吉爾伯特反抗，用空著的手向後肘擊，對方的頭避了開來。在他抽出腿間藏著的短劍時，對方說話了。

　　「冷靜，吉爾伯特。」女性悄聲說。他聽過這聲音，也聞到熟悉的氣味。感官的刺激讓他記起不好的回憶。

　　「隊長——」吉爾伯特被放開嘴後說，莉絲卻又把他的嘴再握住。

　　「聲音太大了。你在這裡，這解釋了很多事情。先告訴我大臣在嗎？公主呢？」莉絲慢慢放開他的嘴後問。在漆黑中她幾乎隱身，微光從地窖門縫鑽進，照出她銳利的視線。

　　「會議還沒結束，他們也都還在，不過我一直在後門，不太清楚狀況。」

　　「看來有人膽子很大。」

　　被放開的吉爾伯特找回丟失的佩劍，但他在這時又聞到血腥味。「祖神在上，妳受傷了。」

　　「我傻了，剛才想去跟人搶箭矢來用，反被他們教訓了。」莉絲輕輕碰了腰部的刀傷，她不確定這是讓她舒服了點還是更痛了點。沒深及見骨或流出內臟，對她而言都算是輕傷。

　　「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

　　「看起來像什麼？賊寇謀財害命，就跟平常一樣，不過這次盯上了比較大的目標。」莉絲坐在地窖樓梯，緊盯著吉爾伯特。

　　「賊寇？那些衛兵……底里斯知情，他們是故意把衛兵撤走的！公主有危險！」

　　「別著急，夢想家。他們不是為了公主來的，大臣才是暗殺目標。」

　　「啥？可是……唉，不管他們要殺誰，場面都會失控的，公主和母親可都在會場裡啊，要是有個萬一——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吉爾伯特倉皇起身，一對垂耳像拍翅般翻起又垂下。

　　「說得簡單。我射死幾個人想牽制住他們，但那群白癡還以為是幫派內鬨，反倒衝得更快了，寧可要錢也不要命。我本來打算動手了，但你突然出現，得先阻止你去送死。」

　　「我……我不會送死，但我也宣誓過必須以己之身保衛國家安全，為此準備了一輩子。我需要守護的對象，就在這個地方啊。」

　　「準備死得毫無價值？外頭有三十人以上，可能更多人包圍這裡，恐怕有半座島的幫派都得知這裡聚集一群待宰羔羊；而你就打算盲目衝上去。看來你讀了四年的軍校，沒學到『寡不敵眾』這課。別讓衝動影響判斷力。」

　　「或許在戰場上，隊長妳是對的，但在這裡，妳也跟我一樣傻。」吉爾伯特正色說，莉絲本想反駁，而疼痛提醒了她所犯下的錯。「我不會背棄對國徽和軍徽立下的誓言，這兩個徽章會與我同生共死。要我逃跑，不如把它們扔了，再以逃兵論處，把我這不成材兒子的頭砍下來，因為這就是違反軍法的下場。」

　　這等天真爛漫卻堅定不移的神情，莉絲見過許多次。他們總自信地前往戰場，大多卻一去不回，或從此變了個樣。這令她不禁想勸退吉爾伯特。

　　但他畢竟是那阿德文軍司令的親兒子，也是蒂亞公主的義兄，要勸阻這些血氣方剛的戰士談何容易。

　　「但得趕快想個辦法，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吉爾伯特著急地抓起頭上毛髮。

　　「傻孩子，」莉絲長嘆口氣，她拉了拉弓，數著箭矢數量，簡單備戰。「我訓斥你不是要你逃跑，是要讓你對這艱鉅狀況有點概念。既然你來了，這讓我有了點想法。」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t9zidOA9

　　「要走了嗎？」吉爾伯特舉劍要出外，被莉絲舉手擋下。

　　「聽我說。」她一鼓作氣起身，儘可能不讓疼痛影響自己。「我們有些選擇。首先是大老遠跑回正門，進入議場警告所有人，但恐怕還來不及趕到，對方就開始襲擊了；第二是靠我們擋下從這裡入侵的人，而在沒有優勢的狀況下正面突擊是自殺；不過既然你來了，我們還有第三種選擇。」2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gsdTOLjv

　　「那是？」

　　「告訴我，你是軍司令最優秀的兒子嗎？」

　　莉絲露出關愛的笑臉。過去在軍校中，吉爾伯特最害怕碰上長官的關愛。

　　他反悔說：「或許妳會好好掩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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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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