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亦遠下班前說等等有要先去的地方，徐子漁替他把外套拿了，看了眼時間問會不會很遠，紀亦遠想了一下，說：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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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的地方是間樂器行，是老客戶開的，上星期請了奇數所有員工很昂貴的千層蛋糕，周一落想了幾天總覺得像是收賄了，讓紀亦遠也跑一趟送個禮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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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其實不太理解，對方那條手臂來來回回光顧了店裡五六次才總算刺滿，送幾份甜點怎麼了。徐子漁數了下還有幾站得下車，「這樣兩邊心情都好一點，說不定他另一隻手也找你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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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找別人用，這盒手工餅乾等等就會被我吃掉。」紀亦遠一臉不敢置信，徐子漁聳了聳肩說只是假設，說不定人覺得刺青太痛了根本不會想動另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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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期間公車到站，他們下了車，拐了幾個彎，統共走的時長倒不滿十分鐘，徐子漁抬頭看了招牌，草寫的英文掛著明顯疏於設計的新細明體中文字，紀亦遠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悶笑了一聲便逕自推開門，「哈囉，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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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跟著望過去，然後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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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幾百、幾千，甚至幾萬個阿辰，但面前的謝儒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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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太多人一年四季頂著一顆大平頭，稍微長了一兩公分就又俐落地推掉，也不會有太多和他一樣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衣櫃一拉開全是老頭背心，洗到領口都成了波浪狀才捨得丟。徐子漁還愣著，謝儒辰已經從櫃檯離開，並且伸手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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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這個擁抱確切持續了多長時間，但或許真的太久了，久到站在一旁的紀亦遠都清了兩回嗓。當紀亦遠拍了拍阿辰的肩要他去拿東西，徐子漁還覺得現在像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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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騙了他，沒有什麼包手的老顧客，阿辰的整隻手臂唯一掛的只有那副爺爺傳到他爸，他爸再傳給兒子的舊手錶。徐子漁抿著嘴握住紀亦遠的手腕，接著便看見阿辰從裡間出來，手上抱著一把嶄新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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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樂器，但阿辰是行家，你檢查一下，覺得不對我們就去投訴。」紀亦遠替徐子漁接了過來，他抱吉他的姿勢很彆扭，雖說不至於握不住但確實比想像的要重。他幾乎是連同自己一道將吉他遞給了徐子漁，等確定對方的手抓好了才放開。紀亦遠問他，喜歡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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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難用喜歡和不喜歡幾個字去評斷，徐子漁想。他曾經在回收堆裡撿了把烏克麗麗來彈，弦數不一樣，指法也大相逕庭，他花了很久找出每一個音，憋屈地蹲在巷子口，想徐子庭睡前吵著要吃的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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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有吉他了，卻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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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沒有堅持，拉著謝儒辰和他去了附近的熱炒店，劃了三四道菜，還自助拿了兩瓶玻璃裝啤酒。阿辰看著兇酒量其實很差，倒給他滿滿一杯，碰在一起之後放到嘴邊只抿了一口，然後想到要解釋：紀亦遠沒有撒謊，他的確是奇數的熟客，只是是陪女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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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偏頭看了過去，紀亦遠就起身，又去冰櫃前瞎晃。阿辰笑了笑，「聊天的時候聊到，他覺得我說的人和他男朋友很像，我覺得他男朋友和你很像，結果真就都是徐子漁，你說世界小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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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也就這麼大。」徐子漁笑，招手把紀亦遠喊了回來，問他：「想不想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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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高中生活過得還算精彩，不敢保證最，但至少和大部分人的相較起來要來得豐富。架打過，在運動會上耍了酷，情書巧克力塞滿了抽屜，也因為和教官開玩笑被班導抓了個正著而花了一整節午休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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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都是其次。如果每個人都會擁有一段發著光的回憶，那麼徐子漁的大概有三顆很亮很亮的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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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阿辰不是最一開始就熟識，剛開學那陣班上根本沒人敢靠近謝儒辰，一整身自帶的壞孩子氣場，經過都會不自覺避開三分，怕惹了大哥不高興下一秒拳頭就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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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不是，該幹嘛幹嘛，收作業了缺他一份就扣扣桌面催，借器材前還要碰那個碰不得的肩膀。許多人都不理解，包括謝儒辰自己，徐子漁在數扔進籃筐裡的球，他就開口問他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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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看了他一眼，接著丟第13顆足球，反問是不是數學很差，上次瞥到考卷的一角，開頭是3，又問後面還有沒有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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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辰好奇他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怕他，徐子漁白了他一眼，說我比你高，為什麼要怕一個皮包骨，我可是徐子庭訓練出來的。阿辰問姐姐啊？他搖搖頭，說：我妹，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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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妹都登場了那就得提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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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幾個人裡唯一會和徐子庭較真的人，曾經因為最後一塊雞蛋糕猜了五次拳，快輸了就反悔說要七戰六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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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和才屬於精神不正常的人，徐子漁說。當時她在學校很出名，起初以為是源自她那張臉，大眼睛尖下巴，腿長身材比例好，直到看見她在領了班級整潔獎時，莫名其妙地在主任面前跳了一段四肢不協調的健康操後，才確定了人是因為沒有那種美女標配的偶像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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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不對美和抱持憧憬是因為早在國中就隱約察覺自己的性向，而阿辰則是和她從小一塊長大，別的青梅竹馬是腳踏車雙載，手抱著腰腹，頭抵著後背，他們是美和掌舵，弄破了一整排鄰居家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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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徐子漁依舊欣賞美和。她在好些人面試失敗了，被迫購買價格昂貴的兩根鼓棒的當下舉起手拒絕學長姐，說自己是來組樂團的，不是參加選秀。說完就撒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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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儒辰朝她豎起大拇指，要是發生在電影裡，美和隔天就會被關在廁所，一桶拖把水從天而降。美和無所謂，她只是說出真實感受，如果加入熱音是去學習怎麼給學長姐作陪襯，那還不如接受原民社的邀請，人那裡每週都有社團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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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不會跳舞。」紀亦遠眨了下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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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一直沒有那個認知。」徐子漁笑笑，「但是她的歌是真的唱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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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就自己組樂團了。」紀亦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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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時候還沒有。」徐子漁很輕地搖了頭，說：「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班上有個耳朵有小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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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家才是他們組團的關鍵。徐子漁當初告訴他其實朝著門喊幾聲，很快就能被發現，體育器材室的位置並不偏，去哪都能經過，楊曉家卻問他為什麼非得表現得很無助的樣子，不上課其實也不賴，他花了一節課玩排球，另一節則對牆打了桌球，最高紀錄連續擊了112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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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遠沒有想像中的弱勢，徐子漁仔細看了才發現，對方和自己差不多高，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籃球比賽怎麼打，而是思考他們併排站在阿辰面前被當成挑釁的可能性有多少。接著他就告訴了楊曉家他打算去放他們腳踏車輪胎的氣，楊曉家問他為什麼，徐子漁說因為他們踩充氣幫浦的時候應該會看起來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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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和特別喜歡曉家，在KTV總攬著他站在螢幕前唱歌，完了還要管人家問分數，哪怕小包廂裡的廉價音響對楊曉家不友好，他總是音樂一下就摘了助聽器，啥也傳不進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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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往往了三趟，楊曉家邊戴助聽器邊問要不要組團，他說美和的聲音真的很好。阿辰還在解決剩下的滷味拼盤，頭都沒抬，問他你哪來的依據，楊曉家沒生氣，只說我沒聽見但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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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上帝關了你的門總會再替你開一扇窗，楊曉家的打鼓天賦就能驗證這句話。他不用戴上輔助工具，腳跟踩地，感受著地板震動就能完美打出拍子，半分都不落。謝儒辰目瞪口呆，美和直接尖叫了起來，她喊終於找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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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疑惑哪裡找齊了，美和先是指自己說主唱，指向徐子漁說吉他，必要時學個貝斯，曉家則是鼓手，最後指尖朝阿辰扔了過去：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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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阿辰是打鼓的。」紀亦遠看了過去，對面的謝儒辰又抿了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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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刻板印象，他有四級的程度呢。」徐子漁拍了阿辰的手背，禁止他專挑肉絲炒飯裡的肉盛，然後說：「但我當時也想像不到他穿西裝的樣子，感覺會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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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呢，你們樂團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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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 Friends。」徐子漁壓下大拇指，露出掌心在紀亦遠面前晃了晃，「舊識，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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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考慮過孔子儒家，美和姓孔。」阿辰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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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笑了下，「那現在還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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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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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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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轉頭看紀亦遠，對方也在看著自己，眼底有股不容拒絕的執念，他總是不捨得拒絕紀亦遠，但還是得說夢是留給孩子作的，長大了就該接受現實。他抱了下紀亦遠的肩膀，到底還是沒能徹底拒絕，只說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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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放下碗筷，舉起了玻璃杯，酒還有滿滿半份，「敬繡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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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愣了下，隨即也說：「敬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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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目光投到了紀亦遠的身上，他瞪著眼睛發愣，剛要說個很土的敬我們之類的答案，徐子漁就湊了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紀亦遠瞇起眼睛笑，「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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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燒了一壺酒
那就敬繡球
敬海鷗 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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