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漁很久違地做了有意識的夢，夢裡是爺爺在鄉下的家，那年是他剛升上小學二年級的暑假，他和爸媽賭氣不跟著回去，因為整頓晚餐他爸都在為了即將出世的小朋友牽腸掛肚，半小時的飯念叨了數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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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引擎聲真遠去了，徐子漁才有些後悔，他忘了自己很怕阿公，對方很兇、脾氣很臭，駝背的話就是不收力氣的一巴掌，挑食則會換來餓上整晚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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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卻不太一樣，大雨來勢洶洶，水從門縫灌進屋子，一路淹到成人小腿肚的位置，徐子漁在睡夢中被喊醒，爺爺抱著他冒著雨往高處走，最後在鄰居家住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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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怕自己貪睡挨罵，但那天阿公並沒有發火，只接過鄰居遞的毯子將兩人裹了起來，八九歲的徐子漁在同年紀的孩子裡已經不算矮小，可阿公還是比他高出太多，他虛摟著他，然後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是魚仔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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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外頭也在下雨，徐子漁看了眼手機，從他躺下到現在不過經過了兩小時，應該把「也」更改成「還」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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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紀亦遠看劇看到一半突然轟隆一響，電視沒了畫面，開著的燈也全滅了火，紀亦遠起身去切電源開關，來回按了兩遍依舊沒有反應，過了幾分鐘管理員才傳訊息過來告知這一片都停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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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倒得勤快，紀亦遠慶幸回家時就收了衣服，徐子漁心裡想如果正常去烤肉店上班，八成得淋成落湯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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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哈欠說有點睏，紀亦遠就從剛收的衣服堆裡找了件尺寸偏大的T恤和普通的短褲給他，然後他就睡著了。過程毫不費力，沒有認床，沒有滑上幾來分鐘的手機，躺進充斥著別人味道的床鋪裡，眼皮一闔，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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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還躺著，盯著正上方的天花板發呆，紀亦遠在他身後的浴室裡洗澡，水落在磁磚地板上，然後流進下水道裡。他想到，其實自己不喜歡睡別人的床，潔癖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在床和他之間墊上一條符合他身長的毛巾，以立正的姿勢睡上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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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住過一年的學校宿舍，他煩室友，室友也煩他，大多數男孩子沒那麼多毛病，襪子扔桌上，內褲掛床頭，就徐子漁一星期要大掃除自己床舖三回，不脫襪子踩了他的床那得爆發一次寢室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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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在一夕之間毀掉了自己的原則，被他歸納在愛情使人盲目一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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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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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從浴室裡出來，擦著頭髮拐了個彎面朝陽台，雨勢並沒有減弱反而伴著刮風有了增強的跡象。他和徐子漁說：要是一直沒停，今晚就住他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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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做夢了？眉頭皺得好緊，小心長皺紋。」紀亦遠隨便找了個地坐下，習慣性地去切電視遙控器，摁了開機鍵想起正在停電才又訕訕地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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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夢到我阿公了。」徐子漁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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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什麼？」紀亦遠來了興趣，挪得近一點整個人靠在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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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以前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但突然有點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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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喔」了一聲，「你們感情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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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搖頭，「沒有，其實很久沒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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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不假，自從他爸車禍去世之後他們家就和爺爺不再往來，最後一次見面在喪禮上，甚至是不歡而散，十多年過去了，徐子漁記憶裡的那個嚴肅的老人家近乎變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不過他沒和紀亦遠倒這些苦水，話題停在這句話就結束，為了避免延續的可能性，徐子漁扯鬆了繃帶，問紀亦遠能不能再幫忙重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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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花時間去憶往事憶從前，徐子漁更寧願再費一點心思去自我探討他和紀亦遠的下一步該由誰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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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斷電之前，老實說並不是單純看看電視，配合著劇情笑一笑的簡單氣氛。紀亦遠將腦袋枕在膝蓋上看著他，上一句話停在希望他開心，徐子漁想，要是發生在電影情節，下一步大抵會是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唇齒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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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像給予了他們猶豫掙扎的時間，但又不具備足夠的耐性，沒動靜？好吧，那就不要有了。接著就跳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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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坐上床，將徐子漁的手握著，嘴上說著他也不會啊，動作倒是沒停，一圈一圈地繞，纏歪了就再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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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盯了一會他們握在一塊的手，思緒又漫無目的地飄走，目光一下落在紀亦遠貼在衣櫃的徵稿宣傳海報，一下放到門後用來掛鑰匙的掛勾上頭。時間被他們刻意拉長，可以的話一分鐘或許能走成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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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總不會真的那麼做，紀亦遠把繃帶纏得仔細，效果沒有周二起俐落乾脆，可也不算差，至少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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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後躺倒在床上，手還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沒有鬆開，甚至十指稍微扣進徐子漁的指縫裡，再錯開，攤開兩個人的掌心做出比大小的固有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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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更大一點。」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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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嗯」了一下，「我比你高，手比你大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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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比我大，身高比我高，年紀也比我大......」紀亦遠還抓著他的手，指尖在徐子漁的指腹上輕點，語氣稍有些調侃，「這麼完美啊，徐子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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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扯開嘴角，大方地應下玩笑，「對啊，我也很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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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躺了下來，紀亦遠的手背倒在了床舖上，而他的手心疊著徐子漁的。紀亦遠不動了，徐子漁卻沒將手抽走，反而開口問道：「如果我想刺青，你會幫我設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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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想了一下，「海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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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都還沒問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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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是側著身面朝紀亦遠的，紀亦遠不是，他始終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頭頂著牆，腳尖踩著地，「小時候我有一次去海邊，那裡沒有遊客，沙子很乾淨，但很多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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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我媽的話，從車上拿了吐司跑過去，一整袋，牠們三秒鐘就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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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牠們會像小狗一樣，我給吃的就讓我摸一摸。所以我把手伸出去，有一隻飛過來了，但把裝吐司的空袋子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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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紀亦遠轉了過來，他們的視線相撞，徐子漁聽見他說：「你讓我想到海鷗，因為我以為你會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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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呼吸一滯，再回過神，他們已經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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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撞上肩膀，手指不知何時扣合在對方的指縫裡，氣息在鼻尖交錯，最後混雜成不和諧的熱度散進空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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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到情動，他們都起了反應，明顯的形狀頂在對方的腿上，徐子漁抬起眼皮去看紀亦遠，正打算伸手，擱在不遠處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不斷發出「篤篤篤」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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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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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家沒有啊？平安到家嗎？風超大的，開車我都覺得要被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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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芭蕾的聲音從另一頭傳過來，背景有電視聲，她說話時可能還正在吃東西。徐子漁皺著眉，「姊，我已經走很久了，被綁架的話應該已經因為要不到贖金被殺人滅口了，現在接電話的不是徐子漁，是徐子漁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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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芭蕾大笑，「我知道你和小遠一起走的嘛，關心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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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徐子漁嘆了口氣，紀亦遠湊過來靠在他的背上，親了他的肩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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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亦遠：哇喔，你的那個也很大。1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blhpIS6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