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怕是日子太久遠，鬼新娘早已對眼前的人印象全無。然而，那關鍵詞卻是狠狠地扎中她內心最脆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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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救你……這些年來又有誰救我呢？」鬼新娘臉色一沉，目光馬上變得凌厲起來。濕漉漉的雙手在毫無預警之下突然發狠拉扯對方的衣襟，隨之而來是聲嘶力竭的咆哮：「明明就要出嫁了，為什麼花橋偏要掉進湖裡？為什麼每一個橋夫都只顧自己游到岸上？他們只顧自己活命，連頭也不回！你知道湖底有多冷嗎？你知道一百年有多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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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怨恨的雙手掐住凌川的脖子，可是離開結界的水鬼就連掐死一個活人也辦不到。分不清是湖水還是眼淚，只有不斷滑過她臉龐的水珠，一點一滴無聲地落到凌川的襯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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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了，她到底擺脫不了那份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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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這寂靜的湖底，報不了橋夫們見死不救的仇。上天似乎還不滿足於此，更要她在這些年間看著孩童一個又一個意外落水。她也許能勉強救活一些，然而更多時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掙扎中斷氣，就像她當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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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溺死過很多人，卻只有她一直咽著一口怨氣，懷抱著「無人救我」的心結，與這可恨的新娘湖苦苦相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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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一連串歇斯底里的質問，凌川的臉上沒有半點驚慌。他默默將手覆在對方的手背上，哪怕它們仍握著自己的脖子。這身體語言彷彿是在輕聲地訴說「我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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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大可以提醒鬼新娘她已經離開結界，也可以辯稱百年之前他根本不在現場，更可以解釋直至他長大後學會使用符咒才有辦法救她。可是，面對著抑壓多年的痛苦，再多的道理都比不上一句真誠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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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來遲了。」這才是鬼新娘一直渴望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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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恨……我好恨啊……」直至憤怒的呼喊變成低聲的啜泣，不甘心的雙手終於選擇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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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站立在課室的黑板前，志賢恍恍忽忽地看著手中的粉筆，還有沾滿不同顏色粉末的十指。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境突然改變，強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他戰戰兢兢地抬頭，發現旁邊的玻璃窗破了一個大洞，近窗的桌椅滿是玻璃碎片和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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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歷不明的水漬從窗戶一直向志賢腳邊延伸，他仍然強裝慎定地後退，直至回頭發現黑板上寫滿了各種顏色、大大小小的「去死去死去死」，每一個筆劃都滲著怨恨與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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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她的恨意正在吞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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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本就不該憐憫她，更不該在那時候伸出援手將她帶回來。一念之仁害他為自己，甚至為整所學校都帶來了災厄。只因她是水鬼，也是冤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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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在這時候同班同學午膳回來，還被眼前混亂的景象嚇得驚慌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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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賢也顧不得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只能站在原地像瘋了似的抱頭大喊：「滾出去！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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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近兩個小時的疏導，鬼新娘的情緒已然平伏了許多。他們坐在草地上聊過憤怒的，聊過遺憾的，甚至還談及曾經憧憬過的生活。偶然在她的臉上浮現出那羞赧的微笑，是她漸漸對不幸釋懷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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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是個心軟善良的好女孩，哪怕多次起心動念，最終也沒有真正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想到這裡，鬼新娘不禁嘲諷自己的軟弱，但凌川卻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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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你沒有找替身，不然離開地縛結界的一刻很可能會被三頭犬叼去地獄。」凌川沒有在開玩笑，畢竟壞人通常也不會自願下地獄，自然也不可能乖乖的進地府接受審判。換句話說，最終還是她的不忍拯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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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她現在就身處結界外，只要她願意隨時也可以投胎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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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由了，這是你用善良爭取回來的。」語畢，凌川笑著取過身旁的白紗裙，在鬼新娘的身前比了一下。他說這是專程為她準備的禮物，因為無論是中式還是西式的嫁衣也需要量身訂造，他只好跟朋友要來了一套白色的小禮服，就當作報答她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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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著那帶漂亮蕾絲的紗裙，鬼新娘記得她曾經聽誰說過，一些大城市裡的女孩在成親時會選擇穿白色的婚紗。那顏色看起來不怎麼吉利，但會這樣穿的女孩子通常都是到外國讀過書的，她們獨立、自主，也自由，對她而言是很美好卻高不可攀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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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她不禁再次鼻酸起來。是呢，她下輩子也要當個能主宰自己命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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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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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依舊是那能讓人感到安心的淺笑，凌川為她送行之前還特意詢問此刻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是仍讓她牽掛著，可以趁現在解決，不必等下輩子。鬼新婚抱著紗裙思索半晌，忽然想到數天前發生的事，也許凌川能夠幫上這個忙。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IaKk734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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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在意那個女學生。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U4FWow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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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過很大的雨，新娘湖的水位幾乎要超出欄桿高度。她看見霸凌者將女學生的隨身物品一一丟進湖中，那女孩子在嘲笑聲中獨自下來拾自己的背包，她在濕滑的草地上摔了一跤，然後在鬼新娘的眼底下遇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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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岸上明明有人，卻沒有一個願意伸手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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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一片惻隱之心，鬼新娘幾番嘗試將她往水面推。然而在那絕望的水深之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失救而死，最終被拉上岸的只剩下斷了氣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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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意外，可是無論在女學生還是鬼新娘眼中，她都死得非常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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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應跟我一同留在這兒，可是當時有個男孩子朝湖面伸手，帶走了女學生的靈魂……不！我看見的是，女學生附身到男孩的身上離開。」這是鬼新娘從沒見過的事，覺得怪異之餘，更多的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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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身……」凌川聽後，神色是可見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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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乩童能用這種方式帶走怨靈，他們是先天的容器，自古以來既為廟宇神社傳達神諭，也被惡劣的道士或陰陽師當成控制妖魔鬼怪的工具。而且被帶走的女學生仍然會成為地縛靈，就怕乩童把她帶到一個更適合復仇的所在。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5dnNgHZ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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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學校。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1c0Jlb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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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儘快找到他們，在事情變得難以收拾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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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附近的草叢沙沙作響，一隻虎斑貓正嘶吼著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其實凌川早就發現牠躲在那兒，只是專注於安撫鬼新娘的他無沒法子為小貓分出心神。不過，既然選擇在此時此刻主動現身，便意味著牠與女學生的事件有關聯。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RagYkk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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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澈的朋友嗎？」凌川輕聲問道，同時放慢了動作俯身蹲到虎斑貓的身前。見小貓沒有躲避，他才伸手翻轉掛在牠脖子上的吊牌，上面正好刻有牠跟主人的名字：冬冬與恩琳。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40Zq9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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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蒼踏進國中校園的一刻，馬上迎來女學生目不轉睛的注視，畢竟長得又高又帥還有幾分冷酷的青年很符合小女生們的審美標準，就連班導看見他的長相後也感到十分訝異。昊蒼身為志賢的監護人，說是兄長年齡差距實在有點過大，說是父子他又過於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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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心存疑問，班導仍禮貌地邀請昊蒼進會面室，讓他坐在志賢身旁，而自己則繞到書桌的另一邊與他們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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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我們想跟你談談志賢的行為問題。」面對著班導的開門見山，志賢則是一臉膽怯地低著頭，偷偷地瞄了昊蒼一眼又把視線移回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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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導說他不知在什麼時候溜進女更衣室，到處張貼用紅字寫的恐嚇字條；又說他在午膳時間打破課室的玻璃窗，在黑板上用粉筆寫滿「去死」；還有將課室地板潑濕……這些本就是很嚴重的破壞行為，加上學校才剛經歷學生在旅行中遇溺身亡的事故，這些舉動更是容易引起師生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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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覺得事態嚴重，便希望能與監護人一同商量管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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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昊蒼聽後，竟異常平靜地問道：「有人目擊他破壞嗎？還是他自己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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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有。但他的確被看見拿著粉筆站在一地玻璃碎片旁邊，也有學生目擊他在女更衣室門外停留。而且志賢沒有嘗試辯解，就好像默認了是自己做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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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蒼低頭觀察志賢的雙手，沒看見任何傷痕，身上也沒有沾上碎片，便繼續追問：「他用什麼工具打碎玻璃？黑板和字條上的字跡是否像他本人寫的？有沒有人因此而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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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問題讓班導支吾以對，這些細節他們確實沒有留意，一時間還真的被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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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蒼的反應看在班導眼裡像是要護短，甚至似在怪責校方未審先判。只有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志賢知道，他正在確認一些重要訊息，一些關於地縛靈的訊息。大概打從踏進校園開始，他便意識到整所學舍都在地縛結界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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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希望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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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讓他停課三天吧。」正當班導以為他要為志賢開脫之時，他卻主動提出停課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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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離開校園的時候，昊蒼一直板著臉不說話，而志賢則默默地跟在後頭，像極了當初昊蒼把他從山區帶出來的模樣。就如同那時候說好的一樣，昊蒼在生活上完全照顧不了他，但在教導他使用靈力方面卻是毫不吝嗇。他們像師徒也像兄弟，他知道昊蒼不會因為見家長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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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氣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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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快要到家門前，昊蒼才驀然停下腳步，回頭問：「被附身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童。」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oLoUwz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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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在私下才會喊志賢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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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會讓恩琳灰飛煙滅。」恩琳便是五天前在新娘湖溺斃的女學生，在童趕到湖邊時她已經失救而死。童本來只想帶她見親人最後一面，可是當她回到學校，回到這怨恨的源頭以後，便再離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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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霸凌的受害者而言，無論是欺負她的還是袖手旁觀的，全都罪無可恕。童對昊蒼的回答更是間接確認了恩琳對學校所有人都充滿敵意，甚至是殺意。從昊蒼的觀察可見，她已經不需要再借助童的肉身打碎玻璃，相信很快便能學會在靈體狀態觸碰活人。到時候要把誰推下樓梯，在任何時間掐死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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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旦開始殺人，她就只剩下地獄一途，這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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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知道自己闖禍了，只好垂著頭低聲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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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昊蒼既沒有責備也不打算安慰他，卻把話題帶回正事上：「現在學校人太多了，我們晚上再去，在這之前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說清楚。」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1y8Clh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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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IMXhvGU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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