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職三天是小事，不過顏諾安擔心著如果自己再違規，可能會被調到行政警察的單位。

     

      他配合的交上自己的配槍與背心，無視旁人的注視，當作休假三天，離開警局後，回家一趟。

     

      媽媽特別煮一大桌他愛吃的食物，唸著他一定沒有好好吃飯，身體這麼瘦怎跟嫌犯打架。

     

      但也有看到他們小隊破案的新聞。

     

      「聽說開三槍，這種人打死也好，別來害別人。」

      「過失致死會被起訴，你別不懂就亂說話。」顏秉憲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說著。

     

      顏諾安吃飯的動作一震，他鮮少將工作上的事告訴家人，而新聞報導也沒寫出他的名字，爸爸應該就事論事而已，不知道開槍的是他。

     

      幸好毒販的家屬沒有對他提出告訴，不然這頓晚餐沒這麼輕鬆了。

     

      「要是能換到輕鬆一點的單位就好，像是在路上巡邏，也比較安全，不用這麼累，這麼久才能回家一趟。」郭美香不免抱怨起來。

     

      「你別干涉他的工作，他有自己的想法。」

      顏秉憲如此一說，讓郭美香悶悶不樂，不再談及此事，改關心兒子這次回診的狀況。

     

      「治療師有說什麼嗎？」

      「沒什麼，可能狀況穩定，治療不到十五分鐘就結束，只開一星期的藥，要我視情況，如果有需要再回診拿藥，所以我想停止再去那裡。」

      「不能停。」顏秉憲突然嚴厲的開口。

     

      「對、不行停。」媽媽也出聲，甚至著急到筷子上的肥肉掉落到桌面也沒去理會。

     

      「為什麼？」

      「聽話就是了。」顏秉憲將手上的筷子重重地放上碗，食慾顯得被中斷。

     

      「你就當作去放鬆心情，睡個覺，看診的錢我會給你。」

      顏諾安能猜想爸媽是害怕他想起那段記憶後，引發什麼精神疾病，失去他這個兒子。

     

      「聽你爸的，對你無害，藥就照治療師的意思，需要再去拿。」郭美香繼續說服著。

     

      「我知道了。」

      顏諾安為了讓爸媽安心，聽話的回，畢竟催眠治療對他有幫助，雖然大多時間跟著治療師雪倫的帶領，進入半睡眠狀態，意識恍恍惚惚地，到最後聽不太清楚她說些什麼。

     

      但結束治療後，心情會莫名的很輕鬆。

     

      抗焦慮藥是他另外請雪倫幫他開的，主因在工作壓力上，他最近常常感到情緒一下低落、一下衝動。

     

      他吃飽後回到二樓，本來要進入自己房間，卻在見到弟弟的門房後，改進入到弟弟的房間。

     

      熟悉的擺設，卻沒有弟弟在時的溫度與氣味，被子、床單以及一些衣物都被收拾乾淨，現在作為儲藏室。

     

      弟弟這一離開，三年多了，爸媽看似慢慢地走出傷痛，但顏諾安知道只是表面，就像他一樣，表現出已經習慣沒有弟弟在的生活，內心仍會想念。

     

      而於他內心裡也有著一種逃避與拋下弟弟不管的錯覺。

     

      媽媽要他忘記就忘記。

     

      但這麼做，弟弟內心真正的痛苦與傷害就只能成為一個謎。

     

      眼下的自己卻也改變不了什麼，看似堅強卻懦弱著，只能讓時間漸漸地帶走那份牽掛。

     

      顏諾安坐上書桌前，開啟抽屜，裡頭空空的。

     

      以前弟弟最喜歡把他們的合照放在桌上，他則喜歡保持桌面乾淨。

     

      其實他偷偷從弟弟這裡拿走一張，在他失去的記憶裡，他們兄弟倆一起去水上樂園時的合照在錢包裡。

     

      偶爾會想著，如果弟弟還在身邊會是什麼樣子？他們會像以前一樣鼓勵著對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想與人互動，弟弟會拉著他出門；一個被罵、另一個幫忙說話。

     

      顏諾安仍很自責連最親近的人也保護不了。

     

      如果可以，他願意跟弟弟交換分化結果，他相信自己能夠面對變成Sub的事，不會有悲劇的產生，但時間無法倒轉。

     

      他緩緩地握緊擱在桌面上的手，渴望著能再見弟弟一面，卻永遠不可能實現。

     

     

      **

      復職這一天，一早就要處理昨晚酒駕犯的案件移送，還有民眾的詐騙報案等等，顏諾安忙得不可開交。

     

      隔天又被派去地檢署請票，回來後再替嫌疑犯作筆錄，一切正常到像沒發生被處分的事。

     

      不過鄭源忠在下午時，將他叫進入辦公室裡。

     

      「隊長找我？」顏諾安看著坐在辦公桌前的鄭源忠，不知道會是因為什麼事。

     

      「明天起你暫時不用處理隊裡的事。」

      「為什麼？」顏諾安很吃驚，也立刻升起一股不安，怔目看著鄭源忠。

     

      「偵四隊請求我們協助調查兩起自殺案件，會由你去協助。」

      「為什麼是我？」

      聽來被指派任務，顏諾安卻沒感到開心，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兩起自殺案的時間，間隔半年，地點跟死者的身份都有共同點：在費理大學裡，都是Sub，曾加入DS兄弟會。雖然評估死者生前的精神狀態跟調查接觸者後，判定是自殺沒錯，但死者生前跟不少Dom有複雜且特殊的性癖好交流，是否曾經因那些事影響到內心狀態或是受到什麼的控制，帶著疑點。但現在沒有證據能證明。」

      顏諾安愣在原地，努力地消化著這一段話。

     

      「偵四隊打算派人進入學校臥底調查，在我們這個管區裡就你最年輕，剛好也是大學生的年紀，最不會起疑心。你明天就到偵四隊一趟，看要怎樣進行偵查，你適時的將進度報告讓我知道，需要支援再告訴我，聽到沒。」

      鄭源忠對顏諾安那一臉還不在狀況內的模樣皺眉。

     

      「聽到。」

      「這是兩起自殺案的資料，你拿回去好好的看，看有什麼想法，明天提出來。」鄭源忠將擺在面前的資料遞給顏諾安。

     

      顏諾安上前收下，對於自己要調查此事，心情其實是複雜，因為是Sub的自殺案，自然聯想到弟弟的事。

     

      他離開辦公室後，回到位子稍微翻閱一下兩起個案紀錄。

     

      第一起自殺案的死者：陳旻皓，被判定有重度憂鬱症，也有多筆的就醫紀錄，自殺地點是費理大學的商學院大樓，跳樓自殺，且有不少學生目擊。

     

      第二起自殺案的死者：葉士凱，無憂鬱症的看診紀錄，但有留下遺書，遺書內容顯示為感情問題。

     

      顏諾安看一下遺書照片，上頭簡短寫著：我求你別不理我，如果這麼做才能讓你在乎我，那我就去做。

     

      死者在半年內跟三名DS兄弟會裡頭的Dom有過性交關係，經過約談調查，是他單戀著其中一人，並無交往過。

     

      自殺地點在大學圖書館的廁所裡，服用大量的藥物猝死，沒有他殺痕跡。

     

      兩名死者都曾經是DS兄弟會的成員，共同接觸過裡頭的Dom，但在自殺前已經搬出會館。

     

      顏諾安第一次聽到大學裡有兄弟會這種名稱，立刻上網搜尋，查到費理大學屬於國外在涵西市設立的分校，所以一些學生活動沿用本部的傳統。

     

      類似社團組織，不過要入會不容易，必須收到成員的邀請，還得通過入會測驗或是挑戰，才能住進專屬的會館裡。

     

      再查下去，得知DS兄弟會的入會第一門檻：分化結果必須為Dom跟Sub的男性學生。

     

      他不難想到裡頭會是什麼狀況。

     

      顏諾安看下來也覺得自殺案跟DS兄弟會有關聯。

     

      但沒證據，所以才要他去調查。

     

      可是他不是Sub，要怎樣進入DS兄弟會調查？

      只能等明天去偵四隊那裡，讓他們的隊長向自己說明。

     

     

      **

      顏諾安第二天一早到偵四隊的樓層，馬上被兩名陌生的男警員圍住。

     

      「也太年輕了……簡直就像高中生，聽說你跳級從警大畢業，現在才二十一歲而已。」其中一名戴著眼鏡的人，快將臉湊近到顏諾安面前。

     

      顏諾安後退一步，與他們保持距離，沒一般刑警陽剛、較為白淨的面容擺出習慣性的冷淡表情。

     

      「別欺負別隊的人。」一名手上拿著公文的中年男人在經過時，睨了同伴一眼。

     

      「吵什麼？去幹自己的事。」偵四隊的隊長廖振洋突然出現在門口，嗓門很大，將手裡的資料拍打上大門。

     

      「偵二隊的人嗎？」廖振洋打量的目光，落在顏諾安身上。

     

      「對。」

      「跟我過來。」

      顏諾安跟著廖振洋年歲過五十的身影移動，進入到會議室。

     

      加上隊長，共有四名男人同時盯著自己，顏諾安先報出自己的身份。

     

      「我是偵二隊的偵查佐，顏諾安。」

      「我想鄭隊長已經向你說明兩起自殺案的事情，也有將資料交給你。」廖振洋坐在白板前的位子，上頭記載著這兩起自殺案的線索與重點。

     

      「對。」顏諾安選擇坐上最邊緣的椅子，跟他們分成兩邊。

     

      「有發現任何疑點？」廖振洋說出這句話的神情，似乎夾帶一絲對他的審視與考驗。

     

      「死者看起來都有精神上的問題，我稍微了解一下Sub這類人的特質跟Dom之間的關係，確實認為可能造成精神上的控制跟影響。但如果是你情我願的關係下，又像是常態，無法用正常人的立場去評估有沒有觸法，是個灰色地帶。」

      顏諾安認真的把自己昨天回家上網了解後的想法說出來。

     

      「確實如此，政府沒有對他們這類人制定出新的法規，只會產生更多的問題，這也是要你進入調查的原因。實際狀況不像表面的簡單，現在校方也很重視這件事，會配合我們的調查。如果兩起自殺案確實跟DS兄弟會有關，校方會將他們除名。

     

      你的入學身份會在明天弄好，最好後天就去報到，趁著剛開學沒多久，DS兄弟會會有招生活動，別錯過這個機會。進入後，想辦法知道他們的私下活動跟運作，順便觀察有哪些事情會構成犯罪的條件，以及跟自殺案相連的可疑點。」

      「但我不是Sub，要怎麼進去？」顏諾安很在意著這一點。

     

      「我這邊的人會幫你製作一份分化測驗結果是Sub的單子，需要的時，可以用，其餘的要靠你自己。」廖振洋的話，點到為止。

     

      意思要他想辦法扮演好Sub。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顏諾安深吸一口氣，不是沒擔憂。

     

      但擔憂對他沒幫助，他必須讓自己擁有勢在必行的幹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