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隨著克萊斯回到了首都,事隔不過十多天,尼祿卻感覺過了很久,一路上尼祿和克萊斯鮮少對話,就宛如對方不存在一樣,自小以來,尼祿在村莊沒有什麼年齡相仿的朋友,只有亞莎在旁,可是兩人不僅是朋友,就彷彿還有什麼東西連繫著彼此一般。
那正是因為兩人是彼此的精神支柱,他們小時候同樣遭遇過不幸,只有對方最能了解自己的感受,此時亞莎已下落不明好幾天,尼祿雖身在人群,卻覺得天地間宛如只有自己一人。
忽然間,克萊斯靠了過來,在尼祿耳邊說:「待會兒國王勢必要質問你,你絕不能提到水晶的秘密,還有緹娜的事,最好也撒個謊。」
一連幾天兩人幾乎都沒有對話,克萊斯此時突然說這些,那必定極為重要,尼祿對國王早已有許多不滿與疑問,緹娜是魔族這件事是一定要保密的,而相比之下水晶的事他不怎麼在意,便點了點頭。
克萊斯又接著說:「還有,我不知道你們幾個怎麼會違反軍令去救雪莉和凱,但是你就裝作不忍心曾經和自己一戰的雪莉死去,明白嗎?」
言下之意便是要裝作與兩人不熟識,僅在皇宮有一面之緣,克萊斯一向話少,會叮囑這麼多實屬反常,尼祿正想要問,卻見克萊斯皺起眉頭,神色間甚是嚴肅。
最後他又補了一句:「想活命就照做。」
這句話才真正讓尼祿驚覺事情的嚴重,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兩人走回皇宮,進到了面見國王的廳堂,然而國王旁邊的帝國四將只剩下三人,尼祿偷偷向雪莉望去一眼,她和當初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散發著威嚴,但表情間仍藏不住淡淡的哀傷,為了不在國王面前失了禮節,也不知道她到底多壓抑自己的心情。
尼祿又向麗姿瞧去,她很快地和尼祿對上眼,可是對於尼祿活著回來,她沒有一絲驚訝,只是和平常一樣擺著令人不舒服的微笑,見到這副模樣,尼祿早就像提劍砍過去,礙於身在皇宮才沒有動手。
等走道台階下,尼祿和克萊斯行完禮後站起,國王沒有立刻破口大罵,可是不高興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尼祿,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
「是,我擅自行動,真的非常抱歉。」
嘴上如此,尼祿心中的火已經燃起,他視線低下,未對著國王,國王還以為他心中有愧,事實上是尼祿不願和國王對上眼而已。
尼祿把大致的情況說明了,關於緹娜的部分則謊稱戰死,自己僥倖逃了出來,說到緹娜的部分,麗姿忍不住笑出一聲,尼祿瞪了她一眼,心中怒火更旺。
國王聽完之後,手托著下巴,仔細回想著尼祿的發言,思考良久,過了一回合才說:「原來如此,你還年輕,未經歷過沙場,對人的命看得極重,但是你要知道,有時為了大局,總是需要犧牲小部分的人,否則換來的往往是更多人的犧牲。」
「那所謂的大局是...?」尼祿說著,視線這才望向國王,語氣中透漏質問的感覺。
國王並不在意,繼續說道:「是某個水晶,我們已失去一個水晶,不能再鬆懈首都的戒備,至於水晶嘛...你只要知道絕對不能讓所有水晶落入魔族手裡就行。」
國王又接著對麗姿說:「當初你們被魔族包圍,脫離洞穴的方法,朕認為欠缺思慮,犧牲了緹娜和亞莎,幸好至少尼祿回來,可是這罪責朕之後還是要跟你算清,麗姿。」
聽到「犧牲了緹娜和亞莎」,腦袋忽然一震暈眩,心臟止不住地瘋狂跳動,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和他猜測的一樣,亞莎顯然沒有回首都,可是既然跟著雪莉和麗姿出洞穴,理應至少安然無恙,尼祿望向克萊斯,見他微微皺眉,看來也不知道這件事,尼祿接著向麗姿望去,期望她反駁亞莎死去這件事,但她卻微笑地向國王行禮,並未說話。
麗姿和雪莉與剩餘的士兵比尼祿早回來許多,國王早就聽過一部分的報告,當時是由麗姿說明事情經過,她說亞莎戰死時,雪莉和一些士兵正想糾正,卻看她突然回頭,嘴角雖上揚著,眼神卻充滿壓迫地瞪著正要開口的幾個人,這些士兵一直都頗害怕麗姿,此刻她這樣一瞪,眾人哪還敢開口?雪莉自從凱死後便一直渾渾噩噩,也懶得管麗姿怎麼報告了。
尼祿並不知道亞莎之後的下落,以為她真的死了,腦內的思緒忽然雲散,頓時一片空白,僅剩下心中的某個情緒推動著自己,他已不在乎這裡是何處,瞬間地抽起兩把短劍,往麗姿疾刺過去,麗姿緩緩將手抬起,朝尼祿一指,她食指發出光芒的瞬間,尼祿的動作同時停下,劍尖只距離她一公尺而已。
突然間,尼祿的手開始抖動,麗姿也大吃一驚,她這個魔法雖然會令自己也無法移動,可是對方理應也動彈不得,豈知尼祿竟然就像是要掙脫一般。
然而尼祿傷心欲絕,拚盡所有的魔力來抵抗麗姿的魔法,實際上短時間劇烈的魔力消耗對身體有很大的負擔,但他此刻哪裡顧得上這些,只是一心想一劍刺向麗姿,可是身體雖能微微動彈,劍尖卻絲毫沒有更接近麗姿,悲憤交集之下,嘴巴也掙脫了束縛,流著淚大吼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亞莎會死啊?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嗎?為什麼還會讓她犧牲啊?」
喊完之後,麗姿手指一收,尼祿全身癱軟,身體不自主的跌坐在地上,不僅是因為魔力消耗過大,更是因為心中充斥著悲慟,連舉劍的力氣也沒有了。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幸好麗姿自己便阻止了尼祿,而原本內鬥本該處以死刑,何況在國王面前,可是國王看尼祿抱著頭,兩行淚不停地從尼祿臉頰滑下,頓時心也軟了,不想再增加罪刑給尼祿。
「尼祿,你知道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嗎?」國王說著,看尼祿並未回答,仍然繼續說了下去「一切說白了就是為保持首都的兵力足夠,可是除了保護水晶,首都還有一個保持兵力的理由-那就是叛軍。」
「叛軍...?」
「是的。」國王看尼祿終於望向自己,點了點頭「分別是統領叛軍的組織白刃和謀劃暗殺朕的組織烏月,他們領導人不同,目的卻是一樣,兩個組織彼此有著合作關係。」
此時尼祿心裡僅打轉著國王說的「你知道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嗎?」和「那就是叛軍」,稍微想了一下,確實如果不是叛軍的話,國王沒必要在首都保留兵力,若派去戰場的士兵足夠的話,雪莉和凱就不需要支援,也就不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頓時那股悲慟轉為了仇恨,就像尼祿的父母被魔族殺掉那天一般,可是這一次的感覺要比那次強烈得多,畢竟年紀還小,對父母的印象比較稀薄,但亞莎是陪伴自己許久的夥伴,這仇有辦法報成,他是求之不得,便問國王:「您希望我去討伐他們?」
國王搖了搖頭說:「那倒不必,不過我要你去查出白刃首領的身分,烏月首領行事隱密,已經很久沒有線索,白刃就算再怎麼低調,總是需要徵集兵力,你就到南方的某個城去,看看人群集結之處是否有什麼不自然,也許就能找出線索,一方面將功贖罪,一方面讓你有報仇的機會。」
調查並不是尼祿的專長,可是他心中怒火正盛,顧不得是否辦得到,便答應了。
詳細內容國王說之後會派人告知尼祿,尼祿出了面見國王的廳堂,才剛關上門,便感覺到身後有人,這股大量的魔力沒有特地隱藏,尼祿便很清楚的感受到,瞬間轉身揮拳,果然正是麗姿,麗姿手一抬,一股強風吹往尼祿揮拳的手,這拳不但揮不下去,甚至感到手臂與身體的交接處快被撕裂。
這股風集中在一點,控制得太過精巧,尼祿這才清楚兩人實力相差過大,只好問:「找我有事?」
尼祿眼光始終帶著怒意,可是麗姿臉上同樣浮現著不悅,她說:「你這蠢貨!」
尼祿以為她又要說出什麼風涼話,沒想過她竟然劈頭就罵,正想回嘴,麗姿便搶著說:「簡直就像提線人偶,亞莎沒有死,這下你滿意了吧?」
「真的?」尼祿心頭一震,瞬間欣喜若狂,他並不信任麗姿,可是過於高興,竟一時忘了麗姿欺騙自己的可能性。
「亞莎的死確實是我欺騙陛下,當時我們脫離洞穴後,亞莎憤而離去,你想,要是陛下知道亞莎擅自離開軍隊,情況會變得如何?」
尼祿之所以謊稱緹娜戰死,也正是這個原因,此時不得不相信麗姿。
「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這問題很奇怪呢,我有哪一次不幫你們嗎?」
麗姿微笑,尼祿想了想,這句話倒也不假,要不是麗姿的幫忙,恐怕連雪莉都救不出來,她行事固然詭異難測,可是屢屢幫助尼祿一行人也是事實。
可是尼祿心中還有個疑問,不吐不快。
「你說的沒錯,可是我不明白,在洞穴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讓亞莎和我們分開?」
麗姿聽了又是一個微笑,只是這一次的笑容特別令人不舒服。
「因為有趣啊,正確來說,是讓你和緹娜共處在那種狀況...」麗姿眼睛瞇了起來,哼哼地笑了幾聲「我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
這回答太過朦朧,尼祿第一時間完全不了解麗姿言下之意,忽然腦內靈光一閃,想起緹娜的事,再想起麗姿同行去解救雪莉與凱,最終將兩人關在一起,面對魔族大軍,將各個零碎的事整合,組合出麗姿行事的理由。
「哼,那還真讓你失望了。」尼祿心中憤恨不平。
「失望?哪有這回...」麗姿才剛說話,腦中閃現出另一個念頭,打斷了第一句話「不對,這麼說,緹娜還活著對吧?」
見過緹娜,能直接看出緹娜是魔族的人只有麗姿,雖然不知為何她知道尼祿怨恨魔族的這件事,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切都是為了將尼祿和緹娜逼入窘境,讓緹娜不得不解放魔族魔力,此外麗姿希望亞莎不在場,以免她阻止尼祿,她想知道尼祿見到自己的夥伴竟然是魔族,究竟會有什麼反應。
尼祿報告事件的經過,謊稱緹娜戰死時,麗姿以為是尼祿為了掩飾殺掉緹娜的事情,才忍不住笑出來,她思考頗為迅速,光是尼祿的一句話,就猜到了緹娜並沒有死。
當尼祿和緹娜困在洞穴時,魔族群撲上去攻擊,尼祿寡不敵眾,魔力用盡,暈倒在地後,緹娜便展現了真實身分,魔族們看到眼前的人類變成魔族,都大吃一驚,不過眼前吸血鬼種的魔族,魔族士兵們無一不知,馬上向緹娜跪拜,緹娜裝作勃然大怒,表示被冒犯,命令眾魔族撤退,否則難以氣消,幸好在場沒有實力比緹娜強大的魔族,代表緹娜在這裡說話的份量最大,何況魔族之王只命令這山洞的魔族集結抗敵,尚未下達其他命令,便聽緹娜的命令撤退了,這正是魔族軍隊忽然消失的原因。
尼祿沒有開口,麗姿微笑,心裡已認為緹娜還活著,對她而言倒無所謂,她只要能想像尼祿當時內心的掙扎,便感到十分有趣了。
「既然這樣,調查叛軍的事倒可以...等等,不對。」
剛才尼祿的悲傷國王全看在眼裡,畢竟尼祿當時心中真的認為亞莎已死,並非演戲,國王便派給他這個任務,算是讓尼祿為亞莎復仇,要是此時回去推辭這個任務,那國王心中定會懷疑,何況尼祿罪責未消,還需要將功贖罪。
「你思考不周,既然接下了任務,可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麗姿看出尼祿心裡的想法,微笑著說。
尼祿嘆了口氣,如果是簡單一些的任務,那就可以早點完成,趕緊去找亞莎了,拖得越久,亞莎若離開首都越遠,關於亞莎的線索就越少。
「眼下也只能先找到白刃首領了...」尼祿自言自語道,轉身離開,遠去後回頭望了一眼麗姿,自己也不知對這個人的印象是好是壞。
待尼祿離開視線後,哼哼的詭異笑聲從麗姿嘴裡發出,她的嘴角上揚,如新月的形狀。
「緹娜的事就算了,畢竟...」麗姿瞇著眼「下一件有趣的事情,這不就要開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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