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就這樣被迫與面具男一起行動,只是尼祿一直大為不解,勸誘自己加入的風險實在太大,還不如直接殺了自己,如果是真心希望自己加入,面具男卻又完全不透漏自己的身分。
面具男說讓尼祿當自己的部下,倒也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如對待俘虜般的對待他,就只是把他當成尋常的隨從來使喚,既然無法抵抗,尼祿也只好乖乖聽從,就這樣過了好幾天,尼祿和面具男已漸漸地算得上熟識。
這天面具男要尼祿跟隨自己到街上,也許是因為面具的關係,他平常鮮少外出,都是在室內處理事務,忽然要尼祿和自己外出,尼祿不禁有些擔憂,戴面具往往使人更加顯眼,他這副模樣外出,豈不是明擺著要帝國士兵前來盤查?但面具男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絲毫沒有特意低調,說也奇怪,竟沒有一位帝國士兵前來詢問。
「覺得很訝異嗎?」
「是的。」
「那是因為這個城鎮--艾弗瑞亞已經在我們的掌握之下。」
「什麼?」
尼祿驚訝地望著他,深深覺得對這戴面具的傢伙又得重新評價,雖然不甘心,可是他的能力高強是事實。
「你好像有點誤會,」面具男看出尼祿心中的想法「我之所以用『掌握』這一詞,而不是『佔領』,是因為我們並非以兵力控制這個地...」
面具男突然停下腳步,用手肘輕輕地撞了下尼祿示意後,便快步地走進一旁的小巷,尼祿不禁好奇地望向街道的遠處,想知道他在躲著什麼,只見遠方有兩名身穿華麗服飾的人正在對話,身旁皆有許多護衛,雖然想知道那兩人是誰,但尼祿擔心逗留太久會被注意,隨著面具男進入了小巷。
「首都的士兵來了,今天得繞點遠路了。」面具男說。
「那也就是說你平常這副模樣走在路上也沒問題嗎?」尼祿問。
「是的,我知道面具戴起來很可疑,可是對我來說,被發現真實身分更麻煩。」
「可是艾弗瑞亞當地的士兵呢?」
「他們不會管的,畢竟我已經和這裡的人簽訂了契約...」
面具男朝尼祿瞥了一眼,話鋒一轉,突然說:「你感覺這裡的人民生活幸福嗎?」
他的話題變得太快,尼祿一愣,想起來到這裡時那一望無際的草原,還有許多的牛羊群,而城鎮裡市集活絡,非常熱鬧,他想了想,回答道:「應該挺幸福的吧。」
面具男點點頭說:「是,還算不差。」
一般來說,這時候好像應該會有出乎意料的回答才對--尼祿心中這麼想,但面具男彷彿看穿尼祿的心思,又繼續說:「你說的並沒有錯,畢竟艾弗瑞亞生產力優秀,是經濟能力數一數二的城市。」
「那你想表達的是什麼?」
「...你有看到剛才路上的那兩個人嗎?」
「有。」
面具男不斷拐彎子說話,可是語氣犀利,散發著一種魄力,使尼祿不得不回答。
「他們一位是艾弗瑞亞的鎮長,一位是首都派來的官員,那官員是來收稅金的,而且是大量的稅金,原本富豪的家庭因此變得僅有小康,普通的家庭變得窮困,至於本來就貧窮的家庭,就變得生不如死了,除了艾弗瑞亞,人類領地還有五十多個城鎮,其中八成左右的生活是非常艱苦的。」
尼祿不知該如何回答,心中五味雜陳,他這幾天與白刃的成員相處,大略明白了他們革命的緣故,其中很大一部份的原因就是大量的稅金,使人民生活慘澹,痛苦萬分,自己位在極偏僻的村子,才逃過一劫,一想到正在那些每天吃一餐後,下一餐便沒著落的人們,他便無法像之前一樣痛恨反叛軍。
「可是尼祿,你有沒有想過,帝國要收這麼多稅的原因?」
尼祿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酒池肉林,可是無論是國王還是貴族,在他看來除了生活較奢華之外,並沒有誇張到天地難容的地步,可是既然如此,錢又到哪裡去了?尼祿絞盡腦汁,還是搖了搖頭。
「也對,你的村子大概收不太到外面的消息,十年之前,帝國發布了討伐魔族的徵招令,那個號令並沒有截止日期,也就是說帝國將對魔族開戰,而且將會是長期的戰鬥。」
帝國事實上是募兵制,對於士兵的家庭都會給付一些金錢,並不會虧待士兵們,這麼一想,這些錢的用途倒也算正當的。
一想到魔族,尼祿忍不住想起緹娜,總有一天,緹娜的家鄉就會被這群士兵給摧毀,可是相對的,也會有無數士兵的家庭支離破碎,他尚未能完全對魔族放下仇恨,對於是否要討伐魔族這件事,尼祿也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為了討伐魔族,犧牲了人民的幸福,這樣真的值得嗎?」
不等尼祿發問,面具男已經將尼祿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
以前的尼祿,自然會覺得這點犧牲在所難免,可是如今看來,這種行為無疑是本末倒置。
「那樣實在太愚蠢了...」尼祿喃喃自語。
面具男望著尼祿一愣,才緩緩接著道:「沒錯,艾弗瑞亞的鎮長也這麼認為,所以才暗中和我們合作,對我們的行為視而不見,所以我們才能如此自由的行動。」
他們穿越許多小巷之後,走進了死路,但面具男沒有回頭,直直地走向牆壁,往牆壁用肩膀奮力一推,那牆壁便凹陷了個門的形狀,最後像門般打開,裡頭則是個昏暗的房間,僅有天花板上的一個小吊燈照明,只不過房間裡面不斷閃著銀色的光芒,令尼祿大為不解。
等走進房間,那暗門也緩緩自動關上,眼前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
「呦-! 首領怎麼親自過來啊?還有這傢伙,是新來的嗎?」
聲音聽起來低沉粗曠,因為燈光昏暗,尼祿靠近他後才看清楚,這個人的皮膚呈現古銅色,佈滿了有許多模樣古怪的刺青,且他的體格特別壯碩,又極為高大,尼祿並不算矮,他卻整整比尼祿高了兩顆頭。
尼祿從未見過蠻族,只從書上大略得知,今天光是一眼,就明白眼前的人就是蠻族。
「為了讓他開開眼界,話說回來,東西都準備好了吧?」面具男說。
「那當然啦!」
那蠻族將身後的一箱東西往前拉到面具男和尼祿的眼前,那箱子近到眼前後,尼祿才明白剛才那銀色的光芒,原來就是這一大箱的兵刃。
面具男隨手拿起了一把劍,用拇指輕輕撫過劍刃,他的手套頓時一部份被鮮血染紅,可是他絲毫不在意,滿意地點了點頭。
「蠻族的武器品質果然優秀。」
「那當然!」
尼祿卻顯露出了憂色,一想到這些武器都會被送至戰場,讓士兵們殺敵,到時候這些武器一刀刀砍在敵人身上,血花濺出,數以萬計的屍首倒臥在沙場,那會是多麼可怕、殘忍,如地獄般的景象。
面具難默默地道:「我們起身反抗為的並非殺敵致勝,而是期望能有更好的未來,我們現今暗中與蠻族交易武器,也期望總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的與各族友好交流。」
尼祿愣了半晌,問:「人類與各族關係不是不錯嗎?」
「並非如此。」面具男斬釘截鐵地說道。
尼祿才猛然想起去捕捉龍族,經過獸人族領土時,士兵們欺侮獸人,獸人們投向的憤怒眼神,他一直以為這只是與獸人族的一點小摩擦,如今聽來卻沒這麼單純。
「這也不能怪你,無論是住鄉下還是城市,人民都是這麼認為的吧,畢竟這就是帝國放出的消息,實際上呢?人類囂張傲慢,各族皆戒懼著人類,沒有一族敢親自動手。」面具男說著,語氣不自覺流露出哀傷。
「怎麼會這樣? 他們不反抗...啊!」
面具男點點頭說:「和你想的一樣,人類自從發布討伐魔族徵招令之後,一直還沒有出兵,現在仍保留著非常多的兵力,沒有一族敢動手。」
忽然,尼祿腦中的幾個訊息交互衝突後,猛地感到一陣反胃。
既然帝國擁有多到足以讓其他族顧慮的兵力,那麼當時討伐在北方洞穴的魔族時,必可多派些兵力過去,反叛軍的勢力理應不足為懼。
若面具男的話不假,那麼尼祿完全恨錯了人。
莫非國王只是在利用自己?
那樣的話,自己做的一切,豈不是毫無意義嗎?
「喂-!小子。」
尼祿正沉思著,那蠻族喊了好幾聲之後,尼祿才發覺他正在叫自己。
「你那個表情,讓人看得很不爽啊,我是不知道你對白刃忠不忠心,但是這個戴面具的傢伙不會騙人,我可以保證。」那位蠻族說。
尼祿不清楚自己剛才的表情如何,可是那肯定是個躊躇不安的表情吧,他試著讓表情自然些,可是仍不自覺地皺眉。
那位蠻族嘆了口氣,蠻族的性情普遍豪爽,經由兩人的對話,他已經明白面具男在告訴尼祿白刃的現況,可是尼祿既不痛斥帝國,也不反駁面具男所說的話,表情間又透露出他的猶豫,這樣曖昧的態度令他很是不悅。
「夠了,先別說了。」面具男對那蠻族說,隨後又轉頭對尼祿道:「我對你說的話絕無虛假,可是做出最終的決定權,仍是在你手上,只要不後悔,我都不會有意見。」
尼祿睜大眼,驚訝地說:「你不是要逼迫我加入白刃嗎?」
面具男聽了忍不住發出一聲笑聲,說:「那倒不是,只是這裡的狀況,要先讓你了解才行,一件事如果沒有看清全貌就下決定,很容易就做出錯誤的判斷。」
面具男隨後又對那蠻族說:「只是這麼慢吞吞的做法,大概就不符合你們蠻族的性子了。」
那蠻族笑嘻嘻地說:「我只知道人族國王對我們不好,那我們當然是要幫你們,就這麼簡單。」
面具男沉默了半晌,才回說:「要是所有事都這麼簡單,那就好了。」
面具男讓其他部下將武器帶回去後,和尼祿返回他們平常待的地方,尼祿走在其身後,望著他的背影,雖不高大,卻莫名的有一股安心感。
尼祿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快地就對眼前的這個人有股好感,他不斷細想到底原因何在。
尼祿只有透過聲音來感覺這個人,他的聲音平時沒什麼魄力,還帶著一股冷漠與滄桑,光聽他說話,實在感覺不出這個人是白刃的首領。
在那面具之下,他或許就只是一般人,可能就只是位憂鬱、經歷許多世事的男子。
不過...或許正因如此。
正因為他明明也是一般人,卻決定走在反叛帝國這艱辛的道路上,無論正確與否,那份決心都令人值得令人欽佩。
那份決心,正是尼祿所缺少的。
「那個...」尼祿正想叫面具男,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他,話語頓時中斷。
「怎麼了嗎?」面具男回頭問。
「我...希望能在這裡好好想想自己應該做什麼。」
那一瞬間,尼祿感覺那面具底下的臉微微一笑,就像是嘉許尼祿一般。
「隨你喜歡吧。」他說。
忽然,一個路人撞到尼祿的肩膀,尼祿回頭一看,那人走路極為不穩,也許是喝醉了,怪不得撞的力道特別大。
尼祿正要跟上面具男,他卻感覺手中多了個東西,張開一看,原來是張紙條,他又想回頭看看那人是誰,卻已經隱沒在人海之中,尼祿才明白那人是故意的,只為了將紙條交在他手中。
尼祿把紙條打開,看了一眼後,手臂顫抖了一下,紙條差點掉在地上。
汗珠劃過尼祿的側臉,滴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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