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新年參拜時逃離咖啡店後,我和若田同學整整一週都沒有聯絡,得來不易的休息日,我隨意的走進路旁的一家書店,隨意瀏覽著架上的雜誌,但沒過多久,我的目光便被一張宣傳單吸引,上面寫著新的一年裡東京地區會有的一些大小活動,除固定祭典外也包括了秋季音樂會在內,我看著傳單愣愣的出了身,回過神才發現身旁有一個人也在盯著傳單看,那人正是若田同學,她抬頭看見我,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我也以微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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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抱歉了!」若田有些難為情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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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需要道歉的,若田同學!是我不好,你說的沒錯!我是一直在逃避沒錯,但我不打算再這樣下去了。」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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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拉小提琴了?」她的臉上難掩驚喜,當然其中也藏有幾分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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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秋季音樂會,再一起合奏吧!雖然我的琴技已經劣化了不少...」我抬起頭直視著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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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的好不好都沒有關係,只要良你願意再次重拾小提琴,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突破了!」她露出笑顏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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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表演曲目已經決定了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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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已經決定了喔!不過這首樂曲可能又會是我們內心的考驗。」若田苦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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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哪首樂曲呢?我們的演奏曲目?」我深吸了口氣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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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蕭邦的<<離別>>...」若田同學緩緩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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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曲名,我的心卻不知為何異常的平靜,總感覺恐懼感不如想像中那麽誇張,我點了點頭,答道我會試著練練看,但老實說我在當應的當下並沒有任何可以成功演奏的把握,畢竟已經那麽久都沒拉過小提琴,上次在達夫先生店裡也只試著拉了幾首簡單的練習曲,對於這在記憶的深處曾浮現過的比賽曲目,先不說心理方面,在技術層面也有相當的障礙要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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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像洩了氣的皮球般躺在了租屋的地上,總感覺最近光是想著音樂會的事就已經耗盡心力,上課時也是頻打瞌睡,我望向一旁的小提琴,雙手模擬起了練習時的手勢,但不久便又倦意擊倒,最近為了買幾本新樂譜跟備用的琴弓,我又兼了一份假日送早報的工作,總感覺賴在租屋習慣的身體有些應付不來這突然縮減的睡眠時間,勉強頂住睡意起身,望向桌上的鬧鍾,此時已是下午兩點,我走向一旁的書架,開始翻找樂譜,最後在書櫃的角落發現了孤伶伶的蕭邦全集樂譜,之所以會把它塵封的理由現在已經被破解,於是我毫不遲疑的拿起樂譜,翻到了<<離別>>一曲的頁面,但映入眼簾的畫面又讓我再次退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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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齊的筆跡寫著樂曲段落最佳的演奏速度和練習常出錯的彩色標記,我很清楚知道那並不是我的筆跡,那是哥在教我學琴時的簡便筆記,但如此平凡的幾行字,如今卻也成了思念的寄託,我揉了揉泛紅的眼角,拿起琴弓開始練琴,但不知為何,無論如何嘗試,我所奏出的樂聲卻只是單調乏味的樂音,有種枯燥之感,完全無法詮釋樂曲真正所想傳達的意涵,看來離完全恢複演奏力仍有不小的距離,當然這也並不純然只是技術上的問題所致,我張開雙手,放鬆的躺在地上,讓疲倦感稍稍放鬆,漸漸的,一股矇朧的睡意襲來,我懷著混亂的思緒進入了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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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意在休息後已然消退,我坐起身,翻了翻明天要考的物理範圍,不過很顯然的我和理科實在無緣,除了頭痛之外倒是毫無所穫,我放下書本,看了看隨手寫的收支記錄,樂譜的錢總算是籌足了,我望向小提琴,難以言諭的情感又再度湧上心頭,我別過臉,暫時擱置下那內心的波瀾,走出租屋,朝樂譜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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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看了看架上的樂譜,總覺得有種親切的陌生感,我仔細盯著擺放各式弦線的貨架看了看,店員看我一臉猶豫,好心走過來問了聲需不需要幫忙,我笑著擺了擺手表示不用,但抬起頭和她視線相交的剎那,我立刻認出了她,她是哥的女友潤芽,上次看見她是在哥的喪禮上,她哭得泣不成聲,她似乎也認出了我,臉上難掩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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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良對吧...我是...」她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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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哥常提到妳...」我打斷了她的發言,當我意識到這行為的無禮時已為時過晚,幸好她似乎對此並不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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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栗太他...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潤芽語帶感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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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畢竟每次有困難的時候,都是他救了我,然而我卻沒能為他做些什麽...」我喃喃自語著,頭不知不覺的就低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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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會那麽認為呢?良!你知道嗎?栗太他總是說著,我弟拉的小提琴是無人能敵的,他學習力比我還好,如果他當初是學鋼琴的話,應該早就超越我的水平了吧!每次和他合奏,總是覺得好快樂,躍動在音符之間的歡愉比我自己練琴時還多上百倍。」潤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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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原來哥是那麽認為的啊!明明他就是個那麽有才華的人....而且我也曾放棄了一年的小提琴...哥他一定很失望吧...」我喃喃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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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栗太他不會責怪你曾放棄小提琴的,畢竟他早就知道你肯定會那麽做的...」潤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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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了?!」我驚訝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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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之前我去探望他的時候,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良他對自己總是沒有自信,但他的才能不應被埋沒,只要有人願意鼓勵他,他一定能有所突破,不過...我走了之後,就沒人陪他練琴了呢!良他就拜託妳照顧了喔....」說到這...潤芽已經失聲哭了出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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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跟他說著他一定會沒事的,只要好喝治療的話一定可以活下去的,但他只是淡淡地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為什麽 …明明是那麽痛苦的事,他卻到最後都那麽溫柔的接納呢?」眼看她哭的更傷心,我卻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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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嗎?確實是哥一貫的作風呢!明明心裡痛苦,也不想給身邊的人添麻煩,真是個過度善良的人呢!」在她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後,我緩緩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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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不過良...你已經找到了對吧!陪你練琴的那個人選,上次我在咖啡店裡無意間聽到你跟那個名叫若田的女生說的話,她就是你新的合奏對象了吧!」潤芽輕笑說道,我這才知道原來當時她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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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都是有傷痛的人,一起合奏的話也可以較體會對方的心境吧!」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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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是如此吧!不過良你變了呢!變得成熟多了!」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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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聽妳那麽說總覺的怪不好意思的...」我搔了搔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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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未來如何,良!我期待再次聽到你的樂聲,還有,有空時回去看看伯父伯母吧!他們也很擔心你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擦拭眼角的淚痕,我只是簡單的允諾,便抱著剛買的琴弦,緩步走出店門,心中的絮亂仍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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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租屋,我快速的換上新弦後,簡單的握起琴弓和琴身,不愧是新弦,拉奏時的觸感較為緊實,但有些不如舊弦順手,我放下琴,望向一旁的手機,剛才見面時簡單和潤芽交換了聯繫方式,卻沒想到她那麽快便傳來了訓息,在看向螢幕的那刻,我感覺呼息在那一瞬間停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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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息的開頭寫了重要兩字,下一行則進入了正文
:「良!說實話,在你的哥哥,栗太剛生病的那段期間,他曾忍著痛練了幾次琴,每次的聽他彈琴,我彷彿都聽見了音符正發出著悲鳴,栗太他表面上不願帶給人憂傷,只想大家幸福,所以他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傷痛,全部都投入在樂曲中,他在最後的時光裡所彈奏的曲子,是一種強烈的沉悶與苦痛,那樂音中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完全不像是平常溫柔的他。但是,在他最後一次和你合奏的那場演奏會,他的樂音中卻不見陰鬰之情,僅有那幾分離別將至的依戀不捨和溫柔,他是真的很在乎你的,所以他不希望你抹滅自己的才華,往前看吧!良!如果是你,一定能奏出最真摯的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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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哥的樂音背後,藏著的是他堅強外表下的脆弱內心,自己忍受著病痛,對未來感到畏懼,卻僅能以樂聲傾訴,那對哥而言肯定是種身心的折磨。僅僅是幾行文字,卻讓我的淚腺再次失守,我抱著小提琴,無聲啜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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