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如惡鬼難纏,只看項珵墨如今面貌,便知此言不假。
項珵墨一襲舛花色窄袖袍服,下襬繡著祥雲如小山疊嶂,簇擁仙鶴於其中,淡寡疏冷,腰上連塊玉珮也無,這身裝扮與他平時雍容華貴的模樣截然不同,倒是和傅洹律有幾分相似。
他領著身側的傅洹律踏入將軍府,其面色沉沉、眼下烏青,連著步履都是虛軟著的,一身盡是被噩夢纏身的虛弱和病態。
「給雍王殿下請安!」
守在正廳兩側的褚淮與褚安異口同聲,跪地行禮的同時二人默契的對上了眼,眼神裡皆是對雍王神色萎靡的模樣感到驚訝。
「咳!咳咳……」
而項珵墨本想開口讓人起身,怎料一張嘴,喉間便乾涸得如刀割般刺痛,激得他眉頭緊蹙,咳得半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朝那二人抬了抬手示意。
不過兩日時間,他已被折磨得像是病了大半年,孱弱的氣息縱使是治過各種疑難雜症的姜離都不禁皺眉。
入屋半晌,向來寡言的傅洹律未曾開口,他靜靜端著茶水到項珵墨面前,動作生澀,卻不難看出隱匿在其中的關懷。
「多謝……咳、咳咳!」
「少說話。」傅洹律嗓音沉沉,雙目飛速掠過端坐廳中的聶清焉,瞧著對方闔眼假寐,更是不耐:「鄙人不才,竟不知議事需待良辰吉時。」
「請二位稍等,還有一位即刻就來。」
聞言,項珵墨雙瞳瞬間閃過厲色,蒼白面孔染上薄怒,似譴責般朝著聶清焉瞟了一眼,對姜離擅自另邀他人的舉動甚是不滿。而一旁的傅洹律倒是神色淡然,彷彿對此並不意外,可當一股淺淡的花香竄進他的鼻息時,他終究是不由自主蹙起眉頭。
就在此時,一隻玲瓏彩蝶悠悠飛入正廳,丁香紫的翅膀上閃爍著藕粉色的光彩,遠遠而至,臨風翩飛,攜著一身芬芳緩緩舞入廳中。
「王爺病症與夢有關,夢境一事,自有相熟之人能解。」姜離挽著淺笑,探出長指去迎接那美得虛幻的蝴蝶。
當指尖輕觸蝶身,那對流光溢彩的翅膀瞬間化為粉末,點點晶瑩伴著芙蓉花香在廳中擴散,在眾人面前形成一片五彩繽紛的霧氣,奼紫嫣紅,如百花齊放般絢爛奪目,團團迷霧中,一抹嬌小的身影若隱若現,宛如眾星拱月般立在霧海間。
隨著霧氣散去,女子的模樣也逐漸清晰,只見來者粉腮如花,巧笑倩兮,這份清雅靈動,唯韶千瓊獨有:「來遲了,近日沁顏坊可忙了。」
有趣的是,屋內眾人對韶千瓊身為蝶族一事似乎並不感到震驚,好似這件事眾所周知一般。
「嗯?你……」韶千瓊雙目繞著廳中看了一圈,瞧見傅洹律時是滿腹疑惑。
此人素來不喜麻煩,這將軍府也並沒準備佳餚相邀,他怎會出現在此?
她定睛一看,發覺傅洹律默默守在雍王身旁,那不時注視著雍王的目光令一切不言而喻。突然一個驚奇的發現在她腦中冒出,靜默不語間,她看向傅洹律的眼神便只剩打趣和揶揄……甚至帶點齷齪的氣息。
「本王不宜久留,開始吧。」項珵墨嗓音冷然,朝韶千瓊輕瞥一眼,便將傅洹律拉到身後,舉止輕柔,毫不避嫌。
「外頭守著。」
「是!」
沉默許久的聶清焉一聲令下,褚淮與褚安便立即退至廳外,二人踏出正廳的瞬間,敞開的廳門便罩上一層屏障,赤金色的陣法忽明忽暗,與姜離當日在山洞內所見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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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有些肆意妄為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l1E2VRHMw
姜離的手搭在項珵墨腕上,長指底下傳來的脈象叫她話音寒涼:「民女曾給許泗一味拂曉丹,王爺並不曾服用吧?」
此話一出,正在飲茶的傅洹律重重闔上茶蓋,面色驟然陰沉下來。
「我族靈丹一盒抵千金,雍王殿下不愧是皇族後裔,竟這般瞧不上。」韶千瓊說得雲淡風輕,那對杏眼裡卻不免浮出幾絲嘲諷。
而項珵墨怎會沒發覺身邊男人傳來的一身冷意,本想趕緊拉著對方解釋,卻顧慮此刻還有旁人在場,若真如此,恐怕會令傅洹律更加憤怒,只好作罷。
他按下急著想哄人的心思,啟唇解釋:「自那夜起,本王一入睡便作惡夢,一旦清醒,不出一刻鐘便忘得一乾二淨。」
「只能趁方轉醒時趕緊提筆記下,這才勉強知曉夢境與本王母妃身死一事有關。」
「所以王爺刻意不服藥,只為再夢見此事?」姜離輕笑一聲,甚感荒謬:「若如此,王爺當真糊塗。」
話音一落,姜離長指彎起,指尖緊扣著項珵墨手腕,另一手擬作劍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別點向對方天突、膻中、巨闕三處穴位。如此還不算完,她起身換位來到項珵墨身後,朝著後背便是凌厲一掌。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sU0TDUBjj
隨著姜離動作停下,項珵墨的身子有了些許暖意,雙唇亦是逐漸恢復了些許血色,看上去氣色倒是好了不少。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Zlap59NKq
「咳!咳、咳咳……」怎料項珵墨才喘上一口氣,一口夾雜烏黑的鮮血便被嘔出。
「氣若游絲,險入膏肓,又因多夢損了氣血,這若是再遲個幾日,諡號也就不遠了。」姜離心中鬱悶,甩袖便坐回聶清焉身旁。
她從未見過如此荒唐之人,分明得了藥卻不肯用,平白糟蹋身邊人對他的用心,又有些氣惱方才沒忍住給他灌真氣的舉動,倒不如讓他一腳踏進鬼門關,那才能記住教訓。
姜離緊抿著唇,雙手揪著衣裳不放,擰得指尖都泛了白,突地卻有男人的手覆了上來,將她的裹在掌中輕輕揉按,安撫之意再明顯不過。
手疼麼?
男人低沉的傳音入了心海,她側首一瞧,猝不及防便溺在他雙目柔情之中。
不疼,就是氣他。
而聶清焉唇角淺淺勾起,抬手替她順了順髮絲,話中意有所指。
此債自有償還時。
腰還痠麼?
姜離還未來得及細想他前一句話,便被後頭這句關懷激得面色酡紅,羞得立刻抽回了手,還不忘狠狠瞪上一眼。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E2wZXSPCp
閉嘴。
雖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姜離這句傳音卻仍舊沾了點笑意,被他這麼一逗,那一肚子氣確實也都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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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自家師妹與情郎眉來眼去,韶千瓊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看戲看的愉快,卻也不曾忘了今日來的目的。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3fI8gNKaU
「前塵憾事,一夢深根,華胥榮景,夢醒無痕。」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UiRQqoNRJ
「嗜睡多夢,夢中情景與現實真假難辨,醒後又不留半點記憶,這古怪東西……倒是和百日蠱如出一轍。」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HDpnnkqVe
「此蠱乃是無憂谷四大蠱毒之一,中蠱之人若不得解法,百日內必定氣竭而亡。」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px43wRIGC
韶千瓊說得輕描淡寫,眼神漫不經心的往項珵墨身旁一看,只見傅洹律下頷緊繃,正咬牙壓抑著怒火,可當聽見她的話後,那瞳仁裡的焦躁和掛心又清晰可見。
她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壓下嘴邊的笑,這兩人一個頑固,一個跟悶葫蘆似的,當真是有趣極了。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WqJh1ihdX
姜離好容易才平復面色,柔聲問道:「師姐可有解法?」
「自然有,只是需得找出那傢伙下蠱的媒介。」
「若是能找著髒東西,必定能讓作惡之人自食惡果。」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4zJEUEECa
韶千瓊挽唇一笑,這話一出,果然見傅洹律眼中的焦急退去了些。
項珵墨雖帶著病氣,腦中卻飛快想到一物:「那夜後,府中下人發現本王房中香爐內的香灰有異,應當就是那東西。」
「那就好辦了,想必你定有留下此物,只是……你可知下蠱之人是誰?」
項珵墨聞言怔愣,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她能化作本王母妃的相貌,除此以外,一無所知。」
此話一出,姜離腦海中便隨即有身影浮現,轉頭一看,只見聶清焉鳳眸中戾氣盡顯,顯然與她想到的是同一人。
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一處,又能化形成他人的模樣,連親近之人都難辨真假,又擅無憂谷所獨有的蠱數,如此種種,不是那蜘蛛精還能有誰?
這週也有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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